《持羽郎》夏闰五

16、第 16 章

　　宁黛继续说道：“吕良印在杨美人遇刺之事上混淆视听，将此事的重点转到乌妖暴乱，所以陛下才会让你们的崔持羽严查乌妖踪迹。”

　　宁玄冷笑一声说：“能让吕良印如此掩护的人也只有皇后了。”

　　宁黛抓着宁玄的胳膊，眉头微蹙，“哥哥，我真是为你捏了一把汗，还好皇后一党没注意到你们，现在整个大真国，皇后和吕良印只手遮天，戚王不出意外也是以后的太子，要是得罪了他们，宁家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宋尧真说：“杨美人不还怀着孕吗？若是生下皇子也有可能成为储君。”

　　宁黛摇摇头，“陛下膝下最年长的皇子只有戚王孟谏一人，而且还是嫡子，即使杨美人生出皇子，除非是天神降世才有可能争一争皇位，除此之外，一点胜算都没有。”

　　宋尧真不解：“既如此，为什么皇后还要对杨美人下手，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宁黛了解皇后，她越了解，越是担忧，“皇后是绝不允许任何人和她的儿子争夺储君之位的，她向来如此，哪怕是一丝隐患她都要及早铲除。”

　　宁玄沉声道：“只是让皇后没有想到的是，乌妖闯进了皇宫，打乱了她的计划。”

　　一阵暮风拂过，晚夏的天，宋尧真竟打了个寒颤，“这次乌妖暴乱，果真如崔持羽调查出来的那样，是有人将乌妖封印进金炭，然后通过奚家的船运往千秋都的吗？”

　　宁玄合眼沉吟道：“看来确实如此，可恨的是连累了奚家，近几日我一直在打听奚燕君去向，可是一直没得到消息，同僚一场，连个忙也帮不上。”

　　宁黛用手帕轻轻擦拭着鬓角的汗水，她不敢太过用力，生怕弄乱了妆面，“幕后之人一直没有查明，奚家想来是无法翻案了，毕竟乌妖是通过他们的船进入皇城的。”

　　宁玄不屑地说：“能钻研出将乌妖封印进金炭的，也只有兖国白袍鬼了，他们还想借刀杀人，幸亏没让他们得逞。”

　　“陛下想必清楚是兖国所为，只是苦于没有实证，现在陛下已经下令禁止南山国的金炭入境，前几日，陛下还让父亲派兵驻扎在南山国边境，威慑南山国。”

　　宁玄担心地说：“是要开战吗？”

　　宁黛不觉攥紧了丝帕，“但愿不会……”

　　宋尧真问道：“如果真的和南山国开战，想必兖国也不会作壁上观的吧？”

　　宁玄翘起二郎腿，哂笑道：“南山国的军队只是应个景罢了，不值一提，陛下实际上针对的是一直在背后推波助澜的兖国。”

　　宁黛眉头紧锁说：“我担心的是，到了冬天若是没有金炭，大真的煤炭和木炭产量不多，无法完全供应，到时只怕又会生出许多乱子来，。”

　　宁玄啧了一声，“此时若是放金炭入境怕是会酿成大祸，真是两难。”

　　宁黛长叹道：“我虽然担心，可我也深知这不是我能左右的事。”

　　谷阳公主的侍女在池边远远地就看见了宁黛，她匆忙走来向三人行礼说道：“请三位入席，陛下快要到了。”

　　离开了水亭，三人跟随侍女去大殿赴宴。

　　大殿中，皇帝居于中央首位，皇后坐在皇帝一侧，皇后脸色极其不悦，因为皇帝的另一侧坐着杨美人，按常理说此等场合杨美人是不配出现的，只不过如今她怀了龙裔，身份地位自然是无人能比的。

　　宁玄领着宋尧真入席就坐，两人坐在一起，他们的位置不前不后，不至于太醒目，也不至于太隐秘，宁玄还拉近了两人的桌子和垫子，方便待会说悄悄话。

　　戚王孟谏坐在首座，宰相吕良印坐在孟谏旁边，再往下则是孟词、孟谨，谷阳公主孟信和宁黛。

　　崔显和四主山的前面坐着孟征、许然之、苏羽、苏安贞，持羽和主山们的位置也比较靠前了，除此之外，看山人中再没有人有资格进宫赴宴。

　　海北侯吕辑延叫人抬了十几箱金银财宝、奇珍异玩给皇帝祝寿，皇帝龙颜大悦，不仅赏了吕辑延，在场诸位也通通受了赏赐。

　　宋尧真拉了拉宁玄的衣服问：“怎么看山人中就来了这么点，不是说要嘉奖看山人救驾有功吗？”

　　宁玄附耳说：“因为我们俩救了杨美人，而且你还是许前辈的传承人呢，第二个大英雄，所以我们才有资格参加这个宴会，其他人是来不了。”

　　宋尧真喃喃道：“第二个大英雄……”

　　宁玄没听清，“你说什么？”

　　宋尧真摇摇头没有再说话，他一抬头便看见内宦温亭幕在和皇帝耳语些什么，关键是他们一面说，一面看着自己，而且脸上都带着瘆人的笑意，宋尧真连忙吃了口肉压压惊。

　　皇帝分别赐了一杯酒给宁玄和宋尧真，两人道完谢后又坐回原位，宋尧真此时也猜到了方才温亭幕和皇帝在说些什么，想必也是什么第二个大英雄之类的话。自从元墟回环出现后，宋尧真的名号便不胫而走，他没觉得多荣耀，只是所有人都在用奇特的眼光看到自己，他很是疲惫，也很苦恼。

　　宋尧真饮了一口御赐的清酒，没想到还挺好喝，他悄声问宁玄：“陛下今天过的是多少岁生辰啊？”

　　宁玄手上比划着说：“49岁。”

　　宋尧真挑眼看了看孟词，“孟词的封号是什么，我怎么从没有听你们说起过？”

　　宁玄用筷子沾了酒，在桌案上写下孟词的封号，“翊国公主，是个非常尊贵的封号。”

　　宋尧真将孟词的封号念了好几遍，“看来陛下挺疼爱她。”

　　宁玄将酒一饮而尽，“其实不然，她虽然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但是她却不怎么受人重视，连陛下也鲜少提及她，她一直都挺不容易的。”

　　宋尧真无法理解孟词竟然会受到轻视，“为什么？”

　　宁玄眼神示意宋尧真抬头，两人望着皇后赵玉沙，“其实现在这位皇后是继后，翊国公主也不是她所生。公主的母后是先皇后文氏，早年文皇后和陛下不和，因为陛下不务正道、荒废政业，文皇后几次劝谏未果，最后自请离宫修行，陛下欣然应允，文皇后便去了卷英山清修。文皇后离宫之后，陛下的荒诞行为引得群臣激愤，大臣们纷纷指责陛下，从那之后陛下才稍微收敛了一点，后来文皇后在卷英山因病崩逝，陛下都不想以皇后之礼下葬。文皇后弟弟、公主的舅舅、一阁主山文师言面圣，在他一番苦肉计之下，陛下才将文皇后以皇后之礼下葬。若是陛下一意孤行，免不了又会被群臣的口水淹没。文皇后崩逝之后，公主被文主山带上卷英山，这才进入一阁。陛下本就不喜文皇后，所以公主也连带着不受重视，她成为看山人活得还自在一些。”

　　“谷阳公主和戚王都是赵皇后生的？”

　　宁玄用低沉的嗓音说：“是的，赵皇后生了戚王和谷阳公主，妹妹嫁给了宰相吕良印，刚刚搬了十几箱财宝给陛下祝寿的吕辑延是吕良印的侄子，海北侯吕辑延奉了陛下之命在盐海郡北部管理皇家林场和矿场，如今皇后这一党权倾朝野，无人能与之抗衡，连陛下都要让他们三分。”

　　宋尧真扫了人群一眼，看到一群穿着白衣的人,他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乌妖又闯了进来，冷静下来后再仔细一看，那几人身穿白袍，腰束金带，有两人的面孔还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宋尧真指给宁玄看，“那四个人不会是兖国白袍鬼吧？”

　　宁玄点了点头，“对，是来给陛下祝寿的，不过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宋尧真苦笑，“怎么哪都有他们。”

　　宁玄指着其中一男一女说：“你看那两人，上次落成大典他俩也来了，男的叫唐目骆，女的叫甲贝。”

　　“难怪我觉得他们脸熟。”

　　宁玄指着坐在首位的白袍鬼说：“那个年长一些的叫鲁甘也恩，是他们的大召司，相当于我们看山人的持羽，”

　　“那个有些黑的女子叫什么？”

　　“不知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她。”

　　宋尧真再一转头，发现那位皮肤黝黑的白袍鬼正在盯着他，他慌忙低下了头，心脏跳个不停。

　　宁玄将玉筷拍在桌子上，“大真军队正在南山国边境与兖国对峙，战事一触即发，白袍鬼作为兖国使者，此次来赴宴绝对包藏祸心。”

　　正说着，鲁甘也恩起身向皇帝行礼，“在下听说许千凡重现人间，还选了一位继承人，不知可有此事？”

　　皇帝笑里藏刀说：“大召司消息果然灵通啊，确有此事，那位继承人正坐在殿中。”

　　所有人纷纷侧目看向宋尧真，他们的目光好似一把把利剑扎在宋尧真身上，宋尧真只觉浑身滚烫，不敢抬头。

　　宁玄微笑着安抚道：“没事，不用怕，况且还有我在呢。”

　　有了宁玄的鼓励，宋尧真心中瞬间生出了勇气，他挺直胸膛，抬眼直面众人的目光。

　　鲁甘也恩又说道：“在下早闻许千凡大名，只可惜英年早逝，无缘可见其英姿，幸留下一继承人，不如和我们比试切磋一番，在下也想一睹许千凡当年风范，不知大真皇帝陛下和崔持羽意下如何？”

　　皇帝将问题抛给崔显，“崔持羽，大召司在问你呢。”

　　回话之前，崔显向皇帝恭敬地行了个大礼，“今天乃陛下千秋寿诞，不宜舞刀弄枪，不如改日再切磋吧。”

　　鲁甘也恩大袖一挥，斜眼看着皇帝，“大真皇帝陛下不想看一看，看山人和我们鬼木人谁更强一些吗？。”

　　“既然是朕的寿辰，那朕便准了。”皇帝思索一番还是同意了鲁甘也恩比试请求，他正好想杀一杀兖国和白袍鬼的嚣张气焰。

　　宋尧真有些胆怯，宁玄鼓励他说：“你很强，短刀会保护好你，你一定能赢的。”

　　鲁甘也恩喊了一声：“旗尔司。”

　　外表冷峻、眼神锐利的白袍鬼倏地站起，她便是方才宋尧真看到的那位皮肤黝黑不知道名字的女子。

　　宋尧真和旗尔司站在大殿中央，众人皆将桌子往后挪了挪，生怕两人打斗起来殃及池鱼。不一会，两名内侍就将二人的兵器取了来，宋尧真持短刀，旗尔司双手各持一截黑铜棍。

　　旗尔司解开金腰带，脱掉乌师白袍，她里面只穿着一件白色抹胸，下身一条长度只到大腿的白短裤，她细长的双腿更显得裤短，小麦肤色让她腹部上的肌肉线条更为明朗，她褪去绣有金纹的黑靴，赤足站在宋尧真面前，她双手将两根长约半米的黑色铜棍横在身前。殿中众人看见旗尔司穿着如此暴露纷纷惊叹，有些人侧目咂嘴厌嫌。

　　有人说了一句：“有伤风化。”

　　有人附和说：“果然是山间野人，毫无礼义廉耻之心。”

　　可是说话的两人都瞟着眼偷看，如此心口不一，也不知到底是谁没有礼义廉耻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