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和你绑定CP（上部）》金曦银尘

3、冤家路窄

　　城上是那种娱乐圈大多数艺人羡慕不来的天之骄子。
　　谢纵记得他爸是商界巨鳄，手里掌握着国内一半影院资源，妈妈曾是才华名气兼并的实力派演员及女制作人，上过戛纳颁奖礼，还是个举世宠爱的大美人。

　　他自己从小童星出身，背后有母亲为他铺路，别人是争破头抢资源，他是资源送上门来不及挑。

　　所以他如今才二十二岁，就演上了秦朗这样大制作团队的男主角。

　　谢纵和他本来没有过什么交集，在这个行业内，城上那种得天独厚的星二代，和他这种自己打拼江山的，是两个世界，泾渭分明，甚至有鄙视链。

　　城上在剧组里通常别人别想看到他，他不喜欢交际，能不抛头露面就不会出现，都是靠他的贴身助理张罗应酬。

　　不知道是什么把他吸引了过来，连暮梓矜都很吃惊：“你不是躲保姆车里睡觉么，怎么出来了？还没轮到你的戏呢。”

　　暮梓矜比他大几岁，在圈内也积累了一些地位，是以对着他倒也大方随意。

　　“睡的脚麻了，出来走走。”城上毕竟还是个刚奔进二十门槛的大男孩，笑起来左边有个浅浅的梨涡，阳光和煦，又有几分腼腆，实在很招人喜欢。

　　他拍完手，便两手插宽松的裤兜里，定睛看了两眼谢纵，好像是专程过来看他的。

　　谢纵因为没和他打过交道，也一下子还没有把自己的心境调整回二十岁的样子——或者说，他根本不可能再像二十岁时那样了——因此四目相对时，忽然不知该作何反应。
　　城上的那双眼睛乌黑沉炽，和他外在的气质又有点不同，像个忧郁的黑洞，要把人魂魄吸进去。

　　暮梓矜见状，打破尴尬道：“你看到我们刚刚的表演了？觉得怎么样，点评下？”

　　城上既然是童星出身，又有他母亲一对一的指导，十几岁时就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业内一致盖章认可。
　　谢纵不知他会说什么，却见他浅浅一笑，甚觉有意思似的，看着谢纵如若在认真审视思考，点了点头说：“前两天看你演的一团糟，今天倒是进步很大嘛。”

　　谢纵听了，反倒是很意外。
　　原来在别人眼里，他参演的第一部剧，演得那么烂啊。

　　城上把谢纵手里的台本拿过去看了看，继续点评：“刚才那场戏，你把台词处理得不错，停顿、断句、节奏感都很自然，感情也有了，台词以外的一些东西也出来了，演绎得很有感染力，所以暮姐一下子就投入了进去。前几天要是也这么演，秦导早看上你了。”

　　他把台本还给谢纵，给了个鼓励的微笑，一边的梨涡增添了不少友善：“等会加油吧，秦导差点就想换掉你了。我还怕你连累矜姐，真是，难道是突然开窍了吗？”

　　暮梓矜打了个响指：“对啊，有可能！有时候就是灵光一闪，突然就懂了！小谢，幸好你今天开窍了，还不晚。”

　　谢纵默默倒吸一口气，他都不知道原来当年秦朗对他印象那么差，而他还自信满满地认为第一部戏完成得很不错……

　　暮梓矜也再次鼓励他：“等会正式拍的时候，你就像刚刚那么演，知道吗！我们争取今天这场能效率一点完成！”
　　暮梓矜显然饱受前几天摧残，不敢再对谢纵抱太大期望，只求无功无过。

　　谢纵重新审视台本，点头说：“我去一边再琢磨几遍。”

　　眼下这个时候也是冬天最冷的时候，他裹着剧组发的羽绒外套，捡了个墙角根坐地上，埋头钻研手里的剧本。

　　暮梓矜远远看着他，情不自禁说：“你有没有觉得小谢今天像换了个人？”

　　城上盯着谢纵，就像是无声无息的观察，片刻后，若无其事地对暮梓矜说：“剧组宣发要求要拍一些花絮照，我们现在过去拍了吧。”

　　差不多一小时后，姐弟戏正式开拍。

　　由于谢纵之前的表现，弄得大家都如临大敌似的。
　　秦朗过来给他们讲要点时，面孔绷得比关二爷还可怕，整个拍摄现场的气氛都被笼罩得仿佛山雨欲来。
　　暮梓矜不断搓着手，虽然天很冷，可看得出她是因为紧张。

　　秦朗讲完后，问：“还有什么问题，现在问。”

　　暮梓矜勉强微笑道：“没有了，秦导，我们准备得很充分！”她随后又看了一眼谢纵，明显还是有担忧的。

　　谢纵也点头，语气沉着地道：“秦导，我准备好了。”

　　他站在好几台机位的中心，再次面对这样的氛围，说出这句话，而里面实际上蕴含着更多千言万语无法表述的东西。
　　时隔这么久，他又在拍戏了！

　　“第43幕，116镜，Action！”

　　拍摄开始的场记板重音，有种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

　　谢纵没有花多少时间去进入戏里，他在准备的时候已经演练过很多遍，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在拍摄板落下的一瞬间，他就让自己成为了“程缘”。
　　眼神骤然变得凶狠如狼，戾气、狠劲、叛逆、自负，这些东西都在顷刻间爬上他干净青涩的面容，将他整个人重塑、雕琢成另外一个人。

　　“姐，你还在跟他联系？”

　　这句话一出来，全场的气氛似乎顿然变得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暮梓矜脸上的震惊几乎是没有一点表演痕迹的真实反应，她被谢纵的语气和神情震慑感染，回应道……

　　“咔！”

　　在即将从屋内转场到屋外的时候，忽然被叫停。

　　暮梓矜已然完全沉浸于其中，浑然不知他们究竟哪里演错了。
　　台词、情绪、肢体，都浑然天成一般，她演的时候状态比之前都好，甚至感受不到场外的存在。

　　她愕然看向场外的秦导那边，谢纵也转头看过去。

　　秦朗起身，朝他们走来，面色板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他来到谢纵面前，沉默了几秒，开口说：“能不能在刚才的基础上，再进一步？我的要求是，让画面的冲击性更强烈一些。”

　　“！”暮梓矜不太敢相信秦导的话，在此之前，秦朗对姐弟戏这部分始终满脸阴云，愁眉不展。

　　但这次，秦导居然开始提要求了！

　　而且是对谢纵提！

　　谢纵愣了愣，也没有呆滞太久，连忙点头，像是急于证明自己：“我可以。”

　　……我可以做到很多事，只是我没有机会。

　　姐弟生死离别的这场戏，最后拍了三个小时。

　　到不是因为谢纵达不到秦导的要求，相反，是他铆足了劲，表现得太出乎意料，秦导忍不住针对他一再提高要求，一遍一遍精雕细琢，好不容易才放过他。

　　他和暮梓矜在监控器那看成品时，暮梓矜还没完全缓过来，戏里的情绪和戏外努力的成果一并交织，又红着鼻子大哭一场，反复感恩秦导的耐心打磨。

　　秦朗对着监控呈现的画面，也是一反常态地拍着副导的肩，亢奋感叹：“今天小谢演的神啊，仿佛开了挂一样！”
　　秦导平常都很严肃，今天却让大家看到了不同的一面。

　　谢纵听在心里，就像是浴火重生了一次。那份释放自己的感觉，刚刚破开冰面，却很快又沉寂下去。
　　他的眼神很快消散热度，归于寂冷。

　　姐弟戏杀青后，暮梓矜就顾不上谢纵了，堪称业内劳模的她满脑子只有工作，急忙又要去准备下一场戏。

　　谢纵想到，以后他和暮梓矜还有一次合作，并在那次合作之后，暮梓矜恨透了他，移民美国，再也没有和他联系过。

　　不知道这些事是不是又会重来一遍？

　　城上也没有再出现多给谢纵一个眼神。
　　谢纵目前只是被公司丢出来试水找机会而已，寂寂无名，连助理都是和别人共用。

　　公司一开始把他们往唱跳偶像路线培养，但这两年偶像男团势头竞争太激烈，去年又有一个横空出世的男团霸占了半壁江山，公司便临时改变策略，又让他们来试试演戏。谢纵进了北电，自然是同期中的重点栽培对象，但即使公司内部的资源，份额分配也要根据艺人身价成绩来。

　　他的公司老板也很别出心裁，把签约艺人分为SABCD五个等级，按等级享受话语权、自由度和各方面资源，以刺激艺人力争上游。

　　谢纵当然目前只是D级。

　　他收拾了东西，就给助理小庄打去电话。

　　这时候的小庄比他还凶，整日都是暴躁模式，接起电话就化身喷火龙，不带喘气地道：“让你杀青前给我打电话提前订车，怎么现在才想起这个事？车已经安排不了了，你自己打车回家吧，后面没有别的工作，回家不许打游戏，好好睡觉，明天早上十点我来接你！”

　　“……”谢纵很努力地去接受这个多年前的小庄，麻木不仁道，“知道了，那不打扰你忙了。”

　　“唉，等等！唉，等等！”

　　“哦……？还有什么要叮嘱？”

　　“小江家他们有辆车正好要送艺人去你那边片场，你就在那边等着，他们可以顺道送你回去。”

　　“哦……”

　　“咔哒。”庄助理挂得干脆利落。
　　真是一秒也不给谢纵讨价还价的机会。

　　他背着个包，茫然地蹲在路边，天色逐渐变黑，而五脏庙愈加叫嚣唱着空城计。

　　由于前不久他还浸溺在被整个世界抛弃的苦楚里，此刻，他看着远处车水马龙的大道和灯光，什么脾气都找不回来，只有点无助和茫然。

　　看，这个世界不管他怎样，都依旧会绽放光彩。

　　所有的事物依旧井然有序，世界照旧运转，谁也不会没了谁就过不下去。

　　谢纵等了太久，抱着腿膝几乎快昏睡过去。

　　忽然有个人声从头顶传来，拍了拍他：“喂？别蹲在这睡觉。”

　　这声音响起的一瞬间，就让谢纵胸口猛地一抽，刹那间神经末梢全吊了起来，饥饿和寒冷荡然无存，连体温都好像迅速在消失。

　　“喂！起来！”那人又唤了声，声音有点急。

　　谢纵对这个声音简直直接起了鸡皮疙瘩，生理性不适。原本已被暂时压下去，沉寂到角落深处的痛苦，在这一刻又如潮海般汹涌咆哮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至顶。

　　即便对方化成灰，他也不会认错。

　　他猛地抬头，就见身边站了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青年，宽大的厚卫衣下撑着两根筷子似的细腿，仿佛有些艰难地杵在寒风里，染了头黄毛，车灯在他背后打得很亮，不长不短的黄毛金灿灿的，逆光之下看不清脸，钻石耳钉却在夜色里格外抢眼。

　　厌尘灵！

　　那个八年后，捅了他最后一刀，冷血无情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