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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正文完 ...

  •   苏缙身着绯色实地纱绣仙鹤朝服,气度殊异,神采英拔,威严从容地走出内宫门,步入瓮城。

      没等随行侍卫跟上,内宫门便陡然关闭。

      宫门关得突然,苏缙似被惊着,立在原地,回眸望去,一时忘记反应。

      一阵嘹亮的哨声直冲云霄,下一瞬,箭矢如密雨朝他射去,苏缙左躲右避,身形快如紫电幻影。

      苏缙一甩袖,箭矢落了一地,他自己却未伤分毫。

      “母后。”小皇帝终于有些怕了,扯扯池羽衣袖,嗓音发颤。

      埋伏的侍卫,或躲在角楼,或隐在宫墙后,没人敢露面。

      池羽深深望一眼下面被四面宫墙圈成困兽,却临危不乱的男子。

      “我来。”池羽嗓音不高不低。

      不仅小皇帝和刘太妃能听清,只怕下面耳聪目明的苏缙,也能听到。

      池羽走出角楼,露出半边身形,挽弓搭箭,动作干脆利落。

      宫墙下,苏缙果然朝她所在的方向抬眸望来。

      宫墙数丈之高,隔得有些远,池羽看不太清他神情,但也能想象到他此刻有多震惊。

      以至于,箭矢朝着他心口飞速射过去的时候,身手出神入化的他,竟忘记躲避,只痴痴盯着她。

      池羽眼睁睁看着箭矢没入他心口,眼睁睁看着他吃痛握住箭身,踉跄着退后两步才站稳。

      他绯色朝服顷刻洇染血迹。

      哨声再度响起,无数的箭再度朝他射过去。

      不知怎的,池羽忽而脱力,宝弓坠地,她收回视线,不忍再看。

      胜负已分,不必她亲自盯着了。

      池羽留下水莲,自己则仓皇冲出角楼,沿着长长的青砖石阶,朝着宫墙内跑下去。

      初夏暖风将她裙裾鼓动如云,池羽双脚像是踏在棉花上,脑中挥之不去的,全是他万箭穿心,双目圆睁,倒在血泊里的画面。

      虽是她想象出的,依然让她感到心口一阵钝痛。

      池羽捂住心口,不去想苏缙有多疼,也不去想他有多不甘,有多恨。

      一路跑回慈安宫,池羽里衣俱已汗湿透了,不知是跑热了,还是冷汗,抑或兼而有之。

      风菱服侍她沐洗一番,池羽示意她下去。

      她自己换上干净衣裙,坐到妆镜前,镜中的她穿着合欢红细葛衫子,象牙白鮫绡云烟裙,是他送的衣裙里,尚未穿过的一套。

      据说人死后,魂魄并不会立时消散。

      池羽盼着他泉下有知,再来慈安宫看一眼,她这个向他射出致命一箭的无情女子过得有多好。

      池羽卷睫微颤,目光下移,落到妆台。

      妆台上摆着她回寝殿前一刻,亲手折下的赵粉。

      池羽颤颤抬手,拿起院中开出的这第一支赵粉。

      透过模糊的泪眼,凝着指尖娇艳的牡丹,池羽忆起那一晚的月色,心口顿时揪紧,她几乎喘不过气来,泪意潸然。

      她终于还是亲手杀了他,杀了她此生或许唯一爱过的人。

      是,直到他死的这一日,池羽捂着几乎撕裂般痛楚的心口,才清晰意识到,她对他不止是一点点倾慕于欣赏。

      池羽吸吸鼻子,努力控制心绪,努力不去想他,而是去想她枉死的亲生父母,去想将她养大的祁月王。

      她连苏缙都下得了手,这世上再无什么人能让她心软了。

      殿外静得反常,池羽沉浸在自己迟钝的悲痛里,并未察觉。

      她以为自己不去想,便好了。

      殊不知,泪水仍无声坠落眼眶,已是满面泪痕。

      “娘娘的眼泪是为臣而落,还是为那不自量力的小皇帝?”苏缙颀长的身影携凛然煞气,立在她身后。

      池羽美目圆瞠,望着镜中人,仿佛是见了鬼,小脸煞白。

      “你,你是人是鬼?”池羽听到自己问。

      镜中男子身上绯衣被血迹染成斑驳的深红,被利箭射出许多孔洞,他从未如此狼狈过。

      这种程度的伤势,换做任何人,都不会再有一丝人气儿。

      偏偏他面色如常,举手投足亦看不出丝毫疼痛异样。

      苏缙从她指尖抽走那支开得正好的赵粉,簪在她发髻侧,躬身轻嗅:“有娘娘在,臣哪舍得死?”

      “真是对不起,让娘娘失望了。”苏缙从身后拥住她恐惧到本能战栗的细肩,低低的嗓音透出难以克制的戾气,“臣欲与娘娘白首偕老,娘娘却狠心亲手取臣性命,嗬,你这妖女,倒是从未让臣失望过。”

      在她惊惶的眼神里,苏缙解开腰封,褪下外衣。

      池羽看到他朝服里穿着的金丝软甲,软甲之下还有被她箭矢击出微微凹痕的护心镜。

      至于他朝服上洇染开的,不过是用来骗她的血包罢了。

      他似乎早就知道她们要做的一切,只静静看着,默默等着。

      是想看她会不会心狠,舍不舍得置他于死地吗?

      如今,他清楚地看到了。

      听他语气,池羽也能感受到,苏缙恨毒了她。

      此时此刻,他再不会想着与她白首偕老。

      “娘娘可后悔?”苏缙附在她耳畔问,缱绻又危险,池羽耳畔肌肤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后悔吗?

      成王败寇,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样做,所以没什么可后悔的。

      若死在他手上,似乎也没什么可不甘心的。

      早些去九泉之下,与亲生父母团聚,也算一种圆满。

      池羽闭上眼,不再看他蕴着怒意的眼睛。

      她扬起细颈,香腮仍挂着晶莹泪珠,却平复下来,不再发抖:“苏缙,你杀了我吧。”

      苏缙立在她身后,站直身形,一手紧紧握住她左肩,一手缓缓抚上她纤细的颈。

      男人长指轻扣她颈项时,池羽想起先帝险些掐死她的那一幕。

      经历那么多事,没想到,她最终是这样的死法。

      与那次又有所不同,此时此刻,池羽竟不觉害怕。

      死亡在逼近,她竟奇异般没有恐惧。

      她闭着眼,清晰感受到男人修长的指轻轻扣住她颈项,只一息,又松开。

      指腹却未离开她肌肤,而是沿着她颈部线条缓缓上移,羽毛般越过她下颌,越过她唇瓣,停在她颊边。

      最终,他拿指腹抹去她腮边泪珠,沉沉的嗓音依旧淬着浓浓恨意。

      也不知是恨她,还是恨他自己。

      “你这妖女,不过是仗着我心悦你!”苏缙恶狠狠攫取她唇瓣。

      池羽睁开眼,不可置信地凝着他,陷入他眼中爱恨交织的纷涌。

      水莲被侍卫送回来,和池羽、风菱一道被关在慈安宫内。

      别说从外头打探消息,池羽眼见着连只鸟雀都飞不进来。

      一连两日,苏缙没再露面。

      夜里,池羽突然发起高热,人烧得浑浑噩噩。

      不知出了多少汗,偶尔迷迷糊糊,能感觉到有人给她擦身,动作轻柔,小心翼翼,像照顾一尊瓷娃娃。

      有人喂药时,她也本能吞咽。

      终于,热度退下去,池羽清醒些,便再忍受不了那苦药了。

      “娘娘可吓死奴婢们了。”水莲和风菱,一个端着药碗,一个捧着蜜饯,眼圈俱是红红的,显然哭过,“太医说,娘娘醒来之后,这药还得坚持吃上三日呢,否则病情反复,只怕会伤及根本。”

      “娘娘快把药吃了吧。”水莲端着药碗劝。

      “太苦了,我吃不下去,再说,我命硬的很,少吃一两副药,不会有事的。”池羽挤出一丝笑,还劝她们。

      风菱急得很,又要落泪:“娘娘!”

      “东西放下,都出去。”一道熟悉的嗓音从落地帷幔后传来。

      不知她病倒的这几日发生了什么,水莲和风菱竟未曾犹豫,战战兢兢垂首退出去。

      料想她在床上躺了几日,身子虚,又容易犯懒,越发没精神,苏缙没急着逼她吃药,而是伸出手,默然扶她起身,绕出屏风,将她安顿在绮窗内的美人榻上。

      之后,才回转身,进到屏风后,端来药碗、蜜饯。

      绮窗半开,醺然暖风徐徐吹进来,拂动池羽鬓边微乱的发丝。

      沐着风,池羽身上清爽了些,却仍精神不济,懒洋洋伏在凭几上。

      她云鬓边簪一朵赵粉,乃是苏缙早上出门前,亲手所摘,衬得佳人天香国色。

      望着她懒懒伏在凭几上的情态,苏缙忆起回京前的梦境。

      梦里,他也曾喂她吃药。

      梦里,他一面唤她娘娘,一面待她言行亲昵,那时他只觉匪夷所思,当做是荒唐梦魇。

      而眼下,苏缙将药碗放到她面前半臂远的小几上,睥着她,冷声道:“吃药。”

      池羽倒是没精神在意他的态度,摇摇头,蝉鬓轻颤:“太苦了,我不吃。”

      病得昏昏沉沉的时候,还知道惜命,乖乖吃药,一醒来,倒会使性子了。

      苏缙暗暗告诉自己,她这样的女子,万万不值得他心疼。

      他凉薄地牵了牵唇角。

      “娘娘若不肯吃,臣便把你身边服侍的,尽数关进大牢。娘娘一日不好,她们便一日在牢里待着,一直不好,便治她们死罪!”威胁的话,明明是他自己的声音,却那样陌生。

      话音刚落,苏缙脊背陡然僵住。

      这番脱口而出的话,俨然是他曾在梦里对她说过的。

      细细回想,那诸多绮靡的梦境,除了她口衔葡萄朝他靠近那一幕,余者竟皆已在现世中经历。

      为什么?

      那些究竟是梦,还是他机缘巧合窥见的未来?

      许是他的冷淡的态度,让池羽意识到,他已收回对她的情意,再不会温柔待她,耐心哄着她。

      没等苏缙想明白,池羽已有动作。

      “我吃就是了。”佳人怔然一瞬,撑起身形,伸手来拿药碗。

      可她醒来后还滴米未进,腕子没有力气,药碗倾斜,洒出些许。

      苏缙听到自己轻叹一声,霸道地取过她手中药碗,拿汤匙一勺一勺送至她唇边。

      即便自己答应吃药,她身体仍是抗拒,唇瓣抿起,须得用汤匙边缘抵开,强行灌下。

      她秾丽的细眉颦蹙,似忍受着什么非人的虐待。

      “有这么苦么?我尝尝。”他将药碗送至自己唇畔,清苦含在唇齿间,揽住佳人细肩,俯低身形。

      佳人被迫咽下,呛得眸泛泪光,眼圈湿红。

      与梦中情景,如出一辙。

      三日后,池羽气色好了不少,体力也恢复些,能扶着水莲的手,在园中走动了。

      风菱性子活泼,跟在她另一侧,说笑话凑趣。

      池羽走在瑰丽的夕阳下,皮肤被照暖,难得露出笑意。

      那笑意分明柔婉美丽,苏缙瞧着,却总觉得她身上少了些什么,她变得不像她了。

      苏缙立在宫门下的阴影里,默默打量着,思忖着。

      忽而,风菱发现了苏缙,笑意僵住,赶忙福身行礼。

      水莲也随之行礼。

      池羽没行礼,立在霞光之下,顺着她们的视线,朝慈安宫宫门处望去。

      她听到水莲、风菱尊称那人为皇上。

      那人一身明黄绣团龙纹圆领长衫,头戴金丝纱冠,龙章凤姿,矜贵灼目。

      池羽眸光微闪,指尖发凉,心中却是一片迷茫。

      这几日她什么也没问,她们便也什么都没说。

      所有人心照不宣等着,等的便是这一刻。

      池羽知道,苏缙会称帝的,放眼大魏朝堂,也只有他有能力坐上那个位置。

      出神片刻,苏缙已走到近前,正向水莲、风菱问话,问她今日膳食用得多不多,身子好不好。

      水莲、风菱回话之后,默然退开。

      苏缙朝池羽伸出手,池羽并未立时将手递过去,而是抿了抿唇,仰面轻问:“桐儿和刘太妃呢?皇上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苏缙手臂再展开些,抓住她手腕,将人带入寝殿内。

      扶着她坐到太师椅中,调整好她背后引枕,苏缙方弯唇回应:“刘氏秽乱宫闱,与禁卫私通,混淆皇室血脉,已于五日前处斩。至于萧桐,朕念其年幼,未伤其性命,与他生父家中未成年男丁一样,终生为奴。”

      “什么?桐儿他……”池羽唇瓣翕动,睁大眼睛,不敢相信。

      萧桐竟然不是先帝血脉?!

      苏缙是何时知道的?

      若他一开始就知道,当初为何扶萧桐上位?

      池羽凝着他,再一次发现,自己仍然没看懂过他。

      “你选她们做盟友,从一开始,便是死路。”苏缙坐到方桌另一侧的太师椅中,垂眸把玩腰侧香囊。

      池羽目光也随之落到那香囊上,石青色金线绣如意纹,很寻常的香囊,但她隐约记得,在他身上看到过好几次。

      此刻,她依然没有多留意这香囊,而是竖起耳朵,听他继续说:“先帝驾崩那日,是朕让姑姑带着麒麟令去找你,若你那时离宫,假以时日,我自会替你另外安排身份,光明正大迎你入宫。可你不愿出宫,倒也在我意料之中。你想做太后,我成全你,你不想如祁月王的意,我也成全你。”

      苏缙抬眸望她,忽而打住话头,静静望向她。

      池羽脑中闪过无数的画面,终于确定,他早就知道萧桐不是先帝血脉。

      萧桐能当上皇帝,皆是因为她。

      “你,何必如此。”池羽垂眸,无法与他对视。

      她盯着自己的手指,不知还能说什么,做什么。

      她还想再见见萧桐,可她明白,只要开口,便是置萧桐于死地。

      忽而,一只香囊递入她眼帘,石青色的料子,捏香囊的手,修长如玉,指节分明,手背上青筋隐现。

      “还给你。”池羽听见他呼吸加深,似乎忍了又忍,方艰难道,“带着它,回祁月吧,去做你想做的事。”

      池羽本以为自己置身偌大的蛛网上,生死皆由他。

      直到她打开香囊,意外触碰到香囊里一缕柔软青丝,她脑中蓦然浮现出他拿匕首割断她发丝的一幕。

      原来,放在先帝棺椁中,随葬皇陵的,并非她的头发。

      她这一缕青丝,一直被他悉心收着,随身佩戴。

      若他们是恩爱不疑的寻常夫妻,这该是很情意绵绵的雅事。

      可惜,造化弄人,回不去了。

      他说让她去做她想做的事,可见他对她的身世也略知一二。

      池羽深吸一口气,把发丝塞回香囊,收紧指骨,攥紧。

      确实还有许多事等着她去做,他既然不杀她,她便该打起精神,一件一件去完成,不让余生再留遗憾。

      坐在不起眼的马车里,由侍卫、宫婢护送着离京。

      经过京外第一间驿馆的时候,池羽透过纱帘,朝外望去,微微失神。

      余生漫长,她大抵没有机会,也没有理由再踏足京城。

      而她要去的地方,虽不能算作故土,却也是她喜欢的,让她有归属感的地方。

      他把明忠、明毅都给了她,祁月还有骋怀在等她,她往后安危无忧,诸事也会顺遂。

      应当不会有遗憾。

      可马车驶过驿馆,池羽收回视线,摩挲着那石青色香囊时,仍觉怅然若失。

      至少有一件事,她心里会一直有遗憾。

      遗憾他真心相待,她亦倾慕于他,与他交融过,彼此却从未真正交心。

      她也从未真心说一句,爱他。

      回祁月的路,似乎比她想象中短。

      一转眼,他所在的那座京城,已被甩在千里之外。

      池羽手持皇上御令,又有几个亲信侍卫同行,轻易便将祁月王、齐王妃、池肃等人拿下。

      仍住在那座她熟悉的王宫,池羽看他们的眼神却冰冷、陌生。

      她手中拿着骋怀整理的,厚厚的卷宗,偏殿还有几位年老的人证。

      “我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生父是谁?你们是自己招认,还是等我用刑?”池羽知道,自己能身为祁月王位继承人坐在这里,皆因她背后站着一个人。

      虽然,她再见不到那人,可她不回头,便能感觉到那人的存在,如影随形。

      对曾经的亲人用刑,她不怕,也不痛。

      明忠、骋怀他们,各有手段。

      池肃什么也不知道,祁月王和王妃没撑过一日,便先后招认。

      池羽终于知道,她的亲生父母并非普通商人,而是通晓文墨、颇有抱负的儒商。

      她在尘封十余年的密室里,看到生父的骸骨,拿到父母留下的两箱早已泛黄的手札。

      他们出身商贾,地位不高,却家有余财,一面行商,一面游历诸国。

      传播大魏丰富的文化,也为发现大魏没有的,能让百姓吃饱穿暖的新鲜作物而欢喜。

      那些手札里,详细记录着他们游历过的国度里,迥异的风土人情、物产气候。

      母亲字迹娟秀,父亲行文潇洒流畅。

      池羽于灯下翻阅那些手札,几乎能够想象,那是一对怎样志同道合的神仙眷侣。

      若他们带着手札,顺利回到大魏,必能引起轰动,造福百姓。

      可是这一切,被当年的祁月王毁了。

      他看上母亲的容貌,仰慕母亲才学,借着与他们探讨大魏文化的机会,将父亲关进密室,却告诉母亲,父亲将她献给祁月王,自己带着手札,先行回国了。

      而母亲呢,根本不信父亲会丢下她,可她找不到父亲,本欲寻死,却发现已怀有两三个月的身份。

      为了保住孩儿,她留在了祁月,成为祁月王后。

      那时的齐王妃只是御前女官,暗中倾慕祁月王已久,她看中的位置,被母亲抢了去。她请求祁月王将她调到母亲身边,说是要替祁月王劝服母亲,让母亲全心全意留下。

      可是,母亲生下她之后,齐王妃趁乱换了母亲的汤药。

      祁月王这个禽兽,甚至在母亲孕中……

      池羽知想想,便心痛到无以复加。

      她只恨发现得太晚,让祁月王和齐王妃多活了这么多年!

      她亲自督斩,处死二人,把池肃押出王宫,贬为最低贱的矿奴。

      王宫里,百花盛开。

      池羽立在一丛牡丹花侧,微微失神,这时节,大魏京城该已是盛夏最热的时候了。

      她打住念头,移开目光,不去想不该想的人,而是着眼手头上的事务。

      月前,狄国老国君死了,三皇子杀兄夺位,成了新王,近来蠢蠢欲动,屡犯边境。

      池羽明白,那一战,在所难免。

      如今祁月归属大魏,是以她作为新的祁月王,已按例向京城送去了请求增援的折子。

      她默算时日,想着回信应当快到了。

      忽而,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靠近。

      明忠唤她:“女王,京城送来加急密函,请女王过目。”

      池羽接过信,看到上面熟悉的字迹,手腕发颤。

      可她也清楚看到,皇上答应增兵三万。

      池羽眼神复杂,长长松了口气。

      三个月后,明忠和骋怀活捉重伤的狄国国君。

      那人出言不逊,被池羽当场射杀。

      之后,池羽坐镇祁月,派兵肃清狄国乱贼。

      又两个月后,狄国最小的,才四五岁的小王子被推出来,递上降书。

      至此,狄国覆灭,亦归于大魏。

      池羽接到封赏,看着圣旨上熟悉的字迹,心绪已不像几个月前那样容易波动。

      至少,面上已看不出。

      大魏入秋的时候,她便听明忠禀报过,皇上将她的名字从先帝妃嫔名册里抹除,史书上不会记载她被献给先帝,以及他在大魏皇宫里的所有事。

      就像,她从未去过大魏京城。

      那时候,池羽也曾想,皇上此举大抵也是将她从他心里抹除了。

      如此甚好。

      如今她立了大功,被皇上封赏,再想起旧事,也只是浅浅一笑。

      “女王,奉旨前来封赏的那位大人说,他想单独见女王一面,皇上另有一桩私事吩咐。”骋怀来传话,欲言又止。

      池羽沉浸在喜悦里,没太在意:“好,等本王换身衣裙。”

      半个时辰后,那位大人在正殿候着,池羽迈步进去,单独接见。

      绕过立柱,那负手而立的颀长身影,转过身来的那一刻,池羽猛然驻足。

      身形晃动,阳光明明从身后照过来,她却有种头晕目眩之感。

      苏缙隔着半个大殿望向她,恍惚忆起初见她的那一日,眉眼温暄含笑:“许久不见,女王大人美貌如初。”

      “臣参见皇上。”池羽嗓音有些异样,她竭力克制着,尽量平静地行礼。

      苏缙身量高,双腿修长,待她礼毕站直身形时,他已大步迈至她面前。

      隔着一步远的距离,苏缙没有唐突之举,周身也没有冷意,眼神带着欣赏,彬彬有礼道:“皇上让我来问女王大人,若他想以半壁江山,聘女王大人为后,女王大人愿不愿意?”

      煦然如春日的阳光,照得她背心发烫。

      池羽霍然抬眸,撞进那人含笑的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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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先填这本短篇,很快开《美人择枝》、《表小姐一心高嫁》等,求预收啦! 专栏有多篇古言完结文可戳~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