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院海棠终绽放》安唯宸

21、第二十一章

　　一支烟燃尽，于驰却没有回屋。他抬手按在胸口处，那里挂着奶奶临终前交给他的东西。

　　那时候奶奶已经病危，什么药也无力回天，那天上午老人家感觉精神还不错，闹着不想在医院呆了。大家都知道那不过是所谓的回光返照，于驰不忍心违了老人的愿，办了手续就背着奶奶回家。
　　多年病痛让老人的体重如同孩童，背起来都感觉不到什么重量了。从医院到家里的路上，奶奶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她说：“小鱼啊，以后奶奶不能再陪着你啦，你一个人要好好的知道吗？好好吃饭，好好上学，好好听小轩两口子的话。”
　　“奶奶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妈妈。但还好，我也算是把你养大成人了，虽然过去过得苦了点，但我乖孙现在也是能挣钱养活自己了，这样我下去见了她，也能对她有个交待啦。”
　　“小鱼啊，以后你就只管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儿，再也不用怕什么啦。那个混蛋死啦，死在了牢里，是半年前的事儿。都是奶奶不好，生了那么个混蛋，害死了你妈妈，又害得你也跟着受了不少罪。以后就好啦，好了呀。”
　　“奶奶知道，我乖孙心里一直有个姑娘，可惜奶奶没这福气能见她一面啦。你有空就总往A大跑，那姑娘是A大的吧。看来真是个好姑娘，能考上那么好的学校。你也要努力知道吗，要是还有机会，就去找她吧，我听小轩说你都不敢去找，每次都远远看一眼。别怕，啊！我乖孙以后会是个有出息的人，追女孩子是要勇敢的。”
　　“奶奶也没什么留给你啦，这些年卖得卖，还被那个混蛋抢走了些，但奶奶还偷偷留了一件，缝在我那件大红的棉袄里。是块玉佩，到时候你记得把它拿出来收好啊。那还是你爷爷的奶奶当年送给我的，就剩那一件儿了，我也要给我未来孙媳妇留点东西才行呀。”
　　......

　　到底还是精气神不够，奶奶说话总是断断续续的，有时候还总是车轱辘话转着说。于驰只是耐心地听着，也不插嘴也不嫌烦。
　　当时轩哥帮他们找的住的地方离医院不远，平时走路也就十多分钟的事儿，但那天于驰背着奶奶走了小半个小时才到。
　　到家的时候，轩哥和嫂子也到了。于驰把奶奶放在她以前最喜欢坐的躺椅上，三个人就围在她身边，听她一遍又一遍地交待后事。
　　“小轩小琳，这几年麻烦你们了啊，我们小鱼能认识你们，是他三生修来的福气。这以后啊，还得麻烦你们再帮老婆子看着点儿他。他性子闷，又不爱说话，要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们只管讲，别客气哈。”
　　“以前还说等你们有了孩子能帮你们带几年呢，但这身子骨说不行就不行啦，只能先走一步咯。”
　　“我走了这骨灰也别给我买地儿放，让小鱼给我撒海里去吧。奶奶这辈子也没见过海，这死后就想住海里啦。”
　　“答应奶奶，你们一定一定都要好好的知道吗？”
　　......

　　嫂子早已趴在奶奶腿上哭得说不出话，轩哥的眼眶也变得通红，只有于驰，他还在极力忍着。

　　那一天，三个年轻人一直守着奶奶。奶奶体力支撑不住就睡着了，于驰握着她的手，感受着那点儿温度，直到凌晨。
　　奶奶是在睡梦里走的。她走得很安祥，一点也不像病重的老人那么痛苦。
　　于驰一直很安静，他不哭，也不说话，跟着轩哥给奶奶把后事办了。其实也不需要怎么办，因为他们没有亲人。
　　遗体火化后，于驰一个人带着奶奶的骨灰去了趟海边。他找了处位高的礁石坐下，然后一捧接着一捧将骨灰抛向空中，再落入海水。
　　天已入深秋，难得一见的阳光特别耀眼，照在碧蓝的海面上波光粼粼的煞是好看。于驰在那里撒完了奶奶的骨灰，好半天也没再动一下位置，任由后来的海风吹凉他全身。
　　奶奶走了，于驰最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还活着。

　　于驰从小就是奶奶一手带大的。爷爷在于驰还没出生前是被那个男人气死的，妈妈生下他没多久也病逝了，那以后，奶奶就跟那个男人断绝了关系。那个男人也不太回来了，但每次回来要么是要钱要么就是为了躲人。但家里哪里能有什么钱，男人要不到钱就会打人，打于驰也打奶奶。

　　那时候于驰实在太小了，他保护不了任何人。

　　于驰十岁的时候那个男人在外面打架被抓了，他和奶奶才算是过了几年清快日子。奶奶身体不好，做不了什么活，两祖孙的日子一直过得清苦。
　　后来于驰无意间接触到了直播，但那时候于驰连买一套设备的钱也凑不齐。他前期只能去网吧做，不知怎么就被奶奶发现了，是奶奶当了支镯子把钱给于驰让他去买了电脑拉了网线。
　　直播就这样做起来了，还一做就是六年多。

　　可是那个男人又回来了。

　　最开始余驰是想息事宁人的。奶奶年纪大了，再也经不起折腾，那个男人要钱，于驰就打算给钱了事，反正他现在收入还可以。
　　第一次，于驰也留了个心眼，没给多少，只拿了两千给男人。男人虽然嫌少，但有总比没有好，见于驰再拿不出就先走了。
　　事后奶奶拉着于驰跟他说：“小鱼，你千万不能让他知道你现在能挣钱了，一旦他知道，这辈子他就会像张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你不松手了。”
　　果然，刚过两天那男人又来了。那时候于驰在学校，家里只有奶奶一个人，男人在奶奶手里要不到钱，又动了手，只是没伤在明面上。奶奶不想让于驰担心，把事情隐瞒了下来。
　　可没想到第二天那男人却来堵了个大早，余驰刚准备出门去上学就遇见了喝得醉熏熏的男人找来。
　　男人拦住于驰说：“我没钱了，再给点。”
　　于驰挣脱男人的手：“我刚给了你两千，这才过去三天。”
　　“两千？”那男人满嘴酒气地蔑笑道，“两千能干嘛？都不够我一晚上快活的，赶紧的，这次多给点。”
　　于驰捏紧拳头让自己忍住，这时屋里的奶奶听见动静也出来了，看见那男人气不打一处来：“你给我滚！小鱼，不许给他钱，一分也不给。他这种混蛋，凭什么要你给钱。自己好手好脚地去挣啊，我们小鱼没钱。”
　　“没钱，你以为我会信？”男人眯着眼，摇摇晃晃地拿着半瓶酒指着屋里说，“昨天我可看见了，你那一桌子的药没钱哪买的，还有一堆营养品摆在那呢，个老不死的还吃那么好的东西。再说了，当儿子的给老子钱花那是天经地义，你个死老太婆再多嘴试试！”
　　“谁是你儿子，你这混蛋早就不是我家的人了。”奶奶气得直咳嗽，被于驰拉住挡在身后。
　　于驰心里虽有疑问，这男人昨天竟然来过，奶奶都没说，也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于驰不想和他争吵，只想赶紧打发走他，问道：“你要多少才肯走。”
　　男人一听于驰松了口，咧着嘴笑道：“还是我儿子是个明白人，也不多，先给个三五万吧。”
　　“没钱！”奶奶挣开于驰的手，走到于驰前面说，“他还是个学生，哪有能力挣钱，上次给你的就是全部了。你赶紧给我滚，再不滚我报警了。”

　　动手就在一瞬间发生了，男人突然出手推了奶奶一下，还好于驰手快给托住了，低头询问奶奶有没有事，却没躲过男人接着抡过来的酒瓶。
　　“砰啦”一声，于驰只来得急护住跟前的奶奶不被碎玻璃伤到，自己却什么也顾不上了。酒瓶是照着于驰的头挥去的，可能因为喝多了手抬不到那么高就砸在了于驰的左肩上，又因惯力挥到了耳后，血瞬间流了出来。
　　于驰讨厌暴力，可以说是极度厌恶，他觉得暴力是最无用的表现，就像那个男人。小时候因为性格原因在学校被欺负他也从来不还手，后来个子高了，他长得也凶，渐渐才没人敢欺负他。
　　可那天，他还手了。对那个所谓生理学上的父亲。
　　架打赢了，他虽瘦，却也是个一米八几的大高个，那个男人比他矮了大半个头，又喝醉了酒，趴在地上的样子像个垃圾堆里的蛆虫。
　　“滚！”于驰狠狠地踢了男人一脚说，“再敢碰我奶奶一下，我废了你！”
　　男人挣扎着爬起来，他也有些怕了，于驰再也不是小时候任他摆布的小孩儿了，却并不甘心，这次没要到钱，但现在他只能先逃。

　　再后来，那男人每个月都会来两次。于驰烦不胜烦，他必竟还是个学生，为了不影响上学，他不会完全不给男人钱，但最多一个月也只给他一两千。遇到于驰不愿意给钱的时候，男人就会动手，但于驰也不会让他讨到好，只是于驰必竟以前没打过架，而男人却“身经百战”。
　　就这样过了大半年，有一次男人刚跟于驰打完架没两天又去了，也正是这一回，于驰伤口上的创可贴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明显就是小女生才会用的图案。男人开始偷偷跟踪余驰，最终发现了他身边的洛沅芷。
　　他像是发现了一个了不起的秘密一样，羞辱威胁余驰：“你现在能耐了，都会谈恋爱了，还找了个那么标志的小姑娘。你也不看看你自己这副穷酸样儿，配得上人家吗？你不是没钱吗，那我就去找她要吧，看她那样子家里条件就不差。”
　　于驰心中大骇，但面上却不敢表现半分。洛沅芷和奶奶是他的命门，他不可能让那个男人动她们分毫。
　　可那个男人太卑鄙了，于驰不敢冒险。他必须想一个办法彻底解决问题。

　　气死我了，还好混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