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篇缘定樨晟满庭》孍嬽

29、第二十九章

　　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爬山山巅，到了丹鼎阁前。
　　和以前没什么变化，一切都与我记忆中一模一样。
　　我推开丹鼎阁的门，走了进去，里面的陈设布置一如往昔。
　　我在案前看到了一只人皮面具。
　　那是我当初送给兰香儿的。
　　如今面具在此，但是她人呢？
　　在丹鼎阁中找了一圈，这里空空荡荡，除我之外，一个人都没有。
　　虽然没找到人，但我却在后院里找到一座坟，坟前用木头插了一座碑，上面写着翠善慈之墓五个大字。
　　简直是莫名其妙，我好端端活着，谁吃饱了撑的给我整这么个玩意出来？里面埋的是什么？
　　我只想一掌将坟头掀翻，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但我扇了一下，只掀起几粒灰尘，于是暂时放弃了。
　　又在屋子转悠一圈，又有了新发现。
　　厨房里居然烧着火，锅里炖着一锅粥。
　　哈，莫非是兰香儿？
　　灶里的火即将燃尽，于是我蹲着添了把柴。
　　刚添完，身后突然想起一个女子声音:“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呵，这两个问题挺有意思。
　　我是谁？这间房子都是我盖的，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回头一望，身后站着个妙龄女子。
　　这女子容貌甚美，只是……有点似曾相识，仿佛在哪里见过。但我认不出她是谁。
　　她打量了我一会，面上有点愕然神色，直勾勾的盯着我，仿佛能在我脸上盯出一朵花来似的。我觉得来而不往非礼也，于是也睁大眼睛盯回去。
　　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盯了一会儿，她眨巴了一下眼睛，侧头去看锅里的粥:“啊，差点忘了。”她用汤勺在锅里搅拌了一下，还舀了一勺放在舌尖尝了尝，大约是觉着还没到火候，于是又盖着继续炖，然后继续回头看我。
　　“你到底是哪个峰的弟子，宗门里的规矩，凡是朝天峰门人，未经允许，不得擅入第二峰，你不知道吗？”
　　我还真不知道，朝天峰何时有这条破规矩？
　　“我呀，我是你们二长老翠善慈。”我随便答了一句，答完之后反问她:“那你怎么会出现在此，还在这里烧火煮粥？”
　　“莫不是个疯子吧……”她看我的眼神中露出奇异之色，不悦道:“赶紧出去，否则我告诉掌门，你必受重罚。”
　　我哑然失笑:“翠运鸿岂敢罚我。”
　　“闭嘴！”她喝我一声:“你怎可直呼大长老的名讳？”
　　咦？大长老？
　　我心生疑惑，问:“他不是掌门吗？你怎么管他叫大长老？”
　　她听到我这么问，眸中立刻就有审视之色:“你，你不是朝天峰的弟子，你到底是谁！”
　　还不等我回答，她便要拔剑动手。
　　从她拔剑的姿势，我能看出她修为是筑基境界，比如今的我要高出不少。
　　可那又如何？
　　就算我现在废人一个，但像她这种小小筑基，我赤手空拳便能以一当十。
　　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她的剑夺了过来，然后架在她脖子上。
　　小姑娘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我非常怜香惜玉，当然不会要天小命，只是请她帮忙解惑，问了一下心头的诸般疑团。
　　令我没想到的是，她吐露的消息真是一条比一条不可思议。
　　朝天峰如今的掌门，居然不是翠运鸿，而是傅明镜那厮，翠运鸿现在已退位让贤，退居长老之座。
　　更惊人的是，傅明镜的修为竟已突破问鼎，达到了传说中的至尊之境，匪夷所思。
　　这真的是把我吓到了。
　　要知迄今为止，修真界根本没有人达到过如此境界，甚至大多数人都认为这只是传说，实际上根本没有至尊之说，问鼎圆满就已经是登峰造极了。可是现在，他已用实际向世人证明了，这不是传说，而是真正能达到的巅峰。
　　他真的是做到了前无古人。
　　骇然过后，我便是义愤填膺。
　　他必定是找到了我弄丢的覆地绝心剑和翻天顺心剑。传闻中的说法，双剑合璧之下，就可参破问鼎至至尊的玄机，从而一跃突破。
　　抛开这两把绝世神兵不说，退一万步讲，我本来早就到了问鼎圆满的境界，而他当时也已到了大乘。他用覆地绝心剑吸取了我全身修为之后，再加上他自己所有，理所应当突破问鼎。
　　不管是这两个原因中的哪一个，反正他能有如今的成就，大半都是拜我所赐。
　　真是好样的，抢了我的修为，害了我的命，如今连掌门之位都给抢了。
　　但他的成就远远不止于此。
　　据这小丫头所说，三年之前，他修为突破问鼎达到至尊时，整个修真界发生了一件大事。
　　水月之巅始祖殷旻发出帖子，广邀高手，在他山门中举行了一场斗法大会，要和天下英雄争修真界第一高手的名头，夺魁之人，便奉为修真界圣尊，号令苍生，称霸天下，莫敢不从。
　　最终的结果是，这个圣尊，被傅明镜拿到手。
　　听到这个消息，我倒吸一口凉气，我的感受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就算是当年雄心勃勃的我，最大的愿望也就是搞个朝天峰掌门来当当，如今看来，我的那点小心思根本算不上什么雄心，傅明镜才是真正的胸怀大志。
　　说实话，我还挺佩服他的。
　　就算是当初的我，自问也做不到修真界第一。
　　但佩服归佩服，仇还是要报。
　　可问题是，傅明镜如今的修为，就算是当年我巅峰之时，也不是如今的他的对手，更何况我现在就一小小凝气，若是面对面打起来，估计他都不用动手，一个眼神就能将我制服。
　　现在要对付他，不能力敌，只能智取。
　　他既能坐上掌门之位，必定已排除异己。翠运鸿达甘心让位了，肯定早就站在了他那边。至于剩下的翠运福、翠运荣和
　　我又盘问了一番这小丫头的身世。她说她叫小慈，是伺候傅明镜的丫鬟，锅中的粥就是煮给他的。
　　好家伙，傅明镜这小子，还给自己整个丫鬟伺候，架子比翠运鸿还大，真会玩。
　　不过，他都已经被奉为圣尊了，身边有个丫鬟好像也没什么不妥。我要是也坐那个位子，一个丫鬟怎么够用？那不得整个十个八个，他还是不太会玩。
　　我向小慈微微一笑:“小姑娘，你应该是这两年才入门的吧，有没有听过朝天峰二长老的名头？”
　　她一脸疑惑:“我当然知道啊，二长老为人随和，待人亲和，还有谁不知道？”
　　嗯？她这是在夸我吗？为人随和，待人亲和，这可真是好评。
　　但我回忆了自己以前在朝天峰的作风，貌似并不是她说的那样嘛。
　　于是我纠正她:“虽然我一向不太与你们这些小弟子计较什么，但亲和还真算不上，你谬赞了。”
　　她却也在纠正我:“我说的是二长老，又不是你。而且，我都不认识你，怎么知道你亲不亲和。”
　　这，这，她这是几个意思？
　　我有点懵。
　　“我不就是二长老吗？你说的不是我，那你说的是谁？”
　　“翠运福长老啊。”她一脸无辜的说:“他才是我们朝天峰的二长老。”
　　哈，扯犊子呢。
　　二长老不一直都是我吗？什么时候变成他翠运福了？还亲和，还随和，这丫头怕不是来搞笑的吧。
　　“那翠运荣和翠运阔呢？你认识他们吗？”
　　“当然认识啊，三长老和四长老嘛。”
　　我无言以对。
　　他们这是将我从朝天峰长老席中除名了吗？
　　一定是傅明镜干的！
　　“那翠善慈呢，你有没有听说过？”
　　小慈说:“听是听过，但大家都跟我说，在朝天峰，这个名字是大忌，千万不能提，如果被掌门听到，会受到重罚。”
　　好啊，傅明镜居然下了这种命令，怕是恨我入骨，一听到我的名头就会浑身不爽吧，所以才禁止旁人提起。
　　哼，此仇不报，都对不起他的这番切骨之恨。
　　问题问完，小慈默然了一会儿，紧张兮兮的说:“你还有什么要问吗，没有的话，就把我放开。”
　　我嘿嘿一笑:“刚才是你先动手的，我还没报你这不敬之罪呢。”
　　她更紧张了:“你想怎么样？”
　　“当然是要小小惩罚你一下。”我笑得狡黠，手中掐了个诀，在她额前一点，眼睁睁看着她从一个生龙活虎的大活人变成了一个透明人。
　　她自己没有察觉任何异常，我只得费力给她解释一下。
　　“这是避世诀，中了此术的人，将与世隔绝，旁人看不见你碰不到你，也听不见你说的话，就像你和别人生存于两个世界一样。当然了，你也碰不到旁人，但是能看能听。”
　　她听完我的解释，一脸呆滞，呆滞过后，便一下子从地上蹦起来，想要抓地上的剑来砍我，结果她的手穿过剑身，什么都摸不到。
　　她啧啧称奇:“世间还有这种诡异的术法？”
　　真没见识。我腹诽了一下，说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她问:“你什么时候解开？”
　　呵呵，给她施展此术，主要是为了防止她破坏我的计划，惩罚什么的，纯纯借口罢了。
　　既然她是傅明镜身边的丫鬟，那么我刚好可以利用这个身份，接近傅明镜，伺机报仇。
　　多么高明，多么完美，多么有效。
　　虽然不太厚道，但是对付傅明镜这种差点害死我的家伙，要是太厚道反而对不起我自己。
　　至于避世诀，反正在我搞死傅明镜之前是绝对不能解的，不然这小丫头肯定会坏事。
　　但为了安抚她，我还是笑盈盈的跟她说:“等我什么时候高兴了，就会帮你解，不用着急。”
　　等我报了仇，自然会高兴，到时候就解了我这也不算骗人。
　　她还真以为我说的是字面意思，眼睛一亮，立马挨过来好言好语的哄我:“姐姐你长得美若天仙……”
　　她出口成章，背了一大通赞美女人好看的词儿来，我一开始被吓了一跳，想叫她免开尊口，可听着听着，觉得分外受用，身心顿时舒畅。
　　她终于停止奉承，小心翼翼的问:“姐姐，我看你现在很高兴的样子，可以把避世术解开了吗？”
　　我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啊，对不起，现在还不行哦。”
　　她愣住了，我不再理她，只管琢磨要怎么才能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弄死傅明镜。
　　瞥眼间，我看到一旁的锅。
　　里面的粥已经熬得差不多了。
　　哈，这不就是最好的机会吗？
　　既然这是煮给傅明镜的，刚好可以利用一下。
　　我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只瓷瓶，将里面的东西倒进锅子，再用汤勺搅拌均匀。
　　小慈见状一怔:“你这是在干嘛？这是白粥，不用放任何调味料。”
　　我翻了个白眼:“小姑娘，你难道看不出来，我是在下毒吗？”
　　她睁大眼睛:“下毒？你为什么要下毒？给谁下毒？”
　　她一连串抛出三个问题，我实在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只好索性就不回答了。
　　我常年钻研药道，治病救人在行，但毒术也不是盖的，这里面的好东西虽然算不上世间罕见，但也是非常厉害的奇毒，是储存了很多年的珍藏，放的越久毒素越强，就是我自己中了，治起来也很棘手，拿来对付傅明镜正是物尽其用。
　　小慈忽然反应过来:“你是想毒害掌门吗？”
　　我一边将粥盛入碗里一边点头:“你真聪明，这么久才想到。”
　　她急了:“不行，我不能让你伤害掌门！”她想将粥碗推翻，然而根本触碰不到，急也没用。
　　她又骂我:“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为什么要害我们掌门？”
　　“这还不简单，因为你家掌门是我的仇人。”
　　我本打算用人皮面具乔装成她的模样，然后再去办事，可我认真看了她的脸庞一会儿，越来越觉得她这张脸眼熟。
　　我仔细回忆半天，发现记忆中根本没有她这么一号人物。
　　但我却忽然有了一个更可怕的发现。
　　随手掏出一面镜子，我举起来看了看里面的自己，又放下镜子看了看眼前的小慈，发现照不照镜子根本差不多。
　　或者说，看着她，便相当于我是在照镜子。
　　我放下了人皮面具，看来这玩意根本就用不着了。
　　她居然跟我长得一样。
　　难怪，一见到她我便觉得似曾相识，因为根本就是在看我自己。
　　只不过我一直不喜欢照镜子，甚至有时候一年到头都没照过一回，加上又沉睡得太久，一时半会没联想到自己。
　　我开始怀疑，莫非她是我某个失散多年的同胞姐妹？
　　可记得我爹娘明明说过，他们膝下就我这么一个女儿，别说姐妹了，连小猫小狗他们都没养过一只。家中从小到大也只有一个我。
　　同胞姐妹是不可能的。
　　可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原因能解释这件事？
　　虽说天下之大，人有相似物有相同，可这也太离谱了吧。
　　刚好和我长得一样，刚好是朝天峰弟子，还刚好住在丹鼎阁？
　　没有等我想通我和小慈之间有什么渊源，傅明镜来了。
　　我根本就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还是一旁的小慈先望向我背后，喊了声掌门。
　　她此刻中了避世诀，被她喊的人听不到她的话，但我身为施术者，却能听得清清楚楚。
　　我回头，傅明镜便直挺挺的站在那里。
　　和我记忆中的那个他一模一样，没有太大变化，就是整个人的气质沉稳许多，确实有一派之长的圣尊风范，令人不由自主为其折服。
　　端的那身架子，比当年翠运鸿当掌门时更像掌门。
　　哼，说什么苦心修行只是为了我，其实他早就觊觎掌门之位了，所以现在真的坐上这个位置之后，才这么像模像样。
　　但马上，我又意识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他什么时候来的？
　　反正我的注意力都在小慈身上，委实没有留意，这家伙怎么不声不响的就过来了？他不应该呆在第一峰多福殿吗？跑这里来干什么？特意来喝粥的？
　　满腹疑团无人倾诉，自然也无人解惑，更没法问出口。
　　望着近在咫尺的他，我心头涌现出一阵寒意，放在背后的手已经掐好了诀。
　　以我如今的力量，和他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但既然他来了，只得放手一搏。
　　他缓步走到我跟前，伸出了手，似乎就要动手。我眸光一凌，正要还击，可他的手只是在我头上摸了摸，像顺小宠物的毛似的，脸上微微一笑:“粥好了吗？”
　　“啊，哦，好了。”我强自压下心头想要扇他十个耳光的想法，努力装出温柔的神色，将粥碗递到他手中:“掌门趁热喝了吧。”
　　小慈在旁发出只有我一个人能听见的尖叫:“不要喝，不能喝！”
　　傅明镜根本听不到她的咆哮，直接一饮而尽，跟喝水似的，喝完还砸吧了一下嘴巴，顺便打了个饱嗝。
　　我将碗接过来随手一扔，嘴角不由自主的翘了起来，静静地等着他倒下，然后吐血而亡。
　　小慈在旁边急得跳脚:“完了完了，掌门死定了，这下不得了了，我该怎么办呀……”
　　哼，中了我珍藏多年的蚀骨万毒散，就算你是至尊境高手，也必死无疑。
　　然而，事实好像并不是这样。
　　我满怀期待的等了半天，他没有半点反应，只是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然后将帕子一丢，直勾勾的看我:“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吗？”
　　我悻悻的道:“花倒是没有，可你为啥还没倒下？”
　　小慈大喜过望:“一定是因为掌门修为高强，小小毒物，怎能侵犯他的金身？”
　　似乎，好像，应该，可能是这样。
　　对于自己炼制的东西效果如何，我了如指掌，虽然没怎么用过，但我确信不可能毫无作用，唯一的解释便是，他修为真的已经到了百毒不侵的程度。
　　毕竟至尊境界的人我从未见过，虽然知道很厉害，可到底有多厉害却是一无所知，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傅明镜不解的问:“为何要倒下？你想让我躺着跟你说话吗？”
　　“那倒没有……”我抓耳挠腮，一时没了主意，幸好傅明镜没有看出什么破绽，不然若是他知道此时此景站在他面前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