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值奴隶》干易

3、第 3 章

　　十点二十五，下电车，走出车站。沿人行通道步行五分钟，再穿过一条带红绿交通灯的十字路口，就能到学校。
　　扼贝斯学校是岛上最宏伟的建筑，呈巨大的卵形立于岛中央，外壁用大块银灰色钛金属修饰覆盖，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
　　硕大的蛋型建筑逐渐完整而清晰地呈现在焰北面前，他停住脚步，抬腕看表，细细地皱了下眉头。
　　今天他走神了，步长比往常小了些、步速也慢了点，虽然这些都是“正常范围内的波动”，但无疑给焰北造成了一些困扰。
　　他必须在33秒之内穿过前面的十字路口，否则就要等下一个绿灯。
　　焰北无声无息加快了频率，增大了步长，路上人不多不少、车流有序穿行。
　　终于在交通灯变红之前，焰北穿过了十字路口。
　　五、四、三、二……焰白在心中默默倒数。
　　轰隆，背后传来一阵激烈的碰撞声，焰北没有回头，继续前行。

　　在焰北的身后，两辆大型交通车撞在一起，发出刺啦刺啦的电流声，击穿了周围的空气，闪烁着紫蓝色的电火花。但三秒之后，车祸混乱现场恢复如常，路上行人面无表情继续赶路，车流来往有条不紊，刚才所有一切宛如没有发生。

　　在焰北小的时候，扼贝斯岛有不少这些小bug：行人突然被撕裂、交通车互相碰撞、海水突然倒灌、天空中降下拳头大的金属雹雨。但是所有这些，都随着扼贝斯岛的不断完善而逐渐消失，扼贝斯岛越来越完美——天气完美、景物完美、建筑完美，人也越来越完美。
　　扼贝斯学校校长经常感叹：幸福来之不易，和平需要珍惜。
　　然而随着这些bug越来越少，焰北却越来越珍惜这些小小的，不经意间出现的bug，它们是焰北固定人生中的某种变化。
　　焰北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这些偶遇，自己不去看它们，就能尽量避免其它人发现它们。逐渐地，没有被修复的bug成为了焰北一成不变且乏味生活中的小小惊喜，他像小孩子收集童年的小玩意儿样将这些bug一一收拾在记忆的黑盒子之中。

　　焰北抿起嘴唇轻轻笑了下，继续向前走去。

　　走进教室，正好十点半。焰北换下常服，穿上银白色连体训练服。这是他在扼贝斯学校的最后一堂课，也是对他运动神经中枢训练的最终考核。结束后，他将获得扼贝斯毕业证。
　　最终，毕业证将和控制焰北的那枚白金椎体，交给焰北的主人，完成整个扼贝斯学习流程。
　　戴好头盔后，焰北静静矗立在黑暗之中，距离他正前方1.5米地方，有束蓝光投射下来，渐渐出现一个无面男人的身形。
　　“他是你未来的主人。”耳麦中传来训练系统的指令：“一分钟之内，会出现5个敌人，对他的生命造成威胁，你要保护他，也要保护自己。”

　　“五、四、三、二、一，开始！”

　　焰北轻轻添了添嘴唇，双眼紧盯着前方主人，在心中默默倒数。
　　“主人”开始毫无目的地在训练厅内随机游走。训练厅很大，没有边界，准确地说，焰北不知道训练厅的边界在哪儿。他动作轻灵地跟随在蓝色光影后面，保持一定的距离，确保自己瞬间能到达他身边，又将自己完全隐没在黑暗之中。

　　二十五,二十四,二十三……，焰北右手食指与拇指间凝出一把21厘米刃长的高能量光剑，骤然向自己身后刺去，噗呲一声轻响，解决掉身后敌人，然后迅疾跳离暴露点。
　　瞬时，周围远近不同的地方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焰北耳尖轻动，已经判断出黑暗中另外四个敌人的具体方位，而这时，他的主人，蓝色光影，正听见动静后回头观望，并试图朝响声走去。
　　二十……，砰砰砰砰，四声枪响过后，战斗已经结束，几乎在不到三秒的时间内，焰北完成了射杀五个敌人，保护主人的任务。

　　焰北无声吁了口气，惯常左手抚了下枪身，枪口还冒着一缕灰色的烟。
　　十七、十六，……倒数还在他心中惯性进行。
　　周围依然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唯一可见的只有那道蓝色的光影，正循声向自己走来。
　　焰北骤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惧。
　　“十五，……”他爆喝一声，猛然扑向蓝色光影，一颗明黄色子弹携火光穿透黑暗，从不知明的诡异方向袭来，正正打在焰北左胸。

　　焰北低头，左胸上银白的的训练服已经洞开了拳头大的口子，里面有火光泄出，大脑出现应激状态，主管肾上腺素分泌的神经元电流飙升，……

　　“恭喜你，焰白，你完成了保护主人的任务。非常优秀，……”耳麦中传来训练系统的声音。
　　“不过，最终你牺牲了自己，这无形中损害了主人的财产，因此，这项课程你可能拿不到满分。”
　　焰北挺直了脊背，短暂的应激反应过后，他恢复如常。
　　“我的生理课程老师曾经告诉过我，我的心脏在躯体的右侧。”焰北冷静回答。

　　耳麦中出现轻微电流紊动的声音，焰北的话让训练系统陷入了暂时性错乱，它开始查证焰北的信息。很快，焰北生理资料传送过来，正如焰北所说，他毕业后将要获得的躯体中，心脏在右侧。

　　“恭喜你，焰北！”训练系统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的运动神经中枢训练课程也是——满分。”

　　中午12点，焰北结束了他的所有训练课程。
　　离开训练室，他向校长室走去。三天后，他的最终毕业典礼，将在一场盛大的竞买中举行。扼贝斯为了这场竞买做了许多准备，校长亲自担任筹备委员会的组长，组织筹备活动。据说，竞买活动当天，扼贝斯将会和瑞天媒体共同联动，全场直播整个竞买过程，扼贝斯岛的所有居民都会观看这场空前绝后的活动。
　　焰北作为这场活动最耀眼的奖品，当然需要积极参加到整个筹备过程中。不过，还没等他走到校长办公室门口，就有人急匆匆赶来，拦住了他。

　　“顾云沛来了。”
　　据说是因为中午吃饱饭没事干，来扼贝斯消遣玩玩，指明要焰北立刻去陪他。
　　焰北皱了皱眉，这个顾云沛真是颇为无礼，即不参加竞买，又不愿意放过他，每次接待都麻烦无数，但扼贝斯岛的管理人员似乎对他很忌惮。
　　“能换个时间吗？”焰北想着能拖一时算一时，反正自己在岛上也待不了几天。
　　“不行。”来人如实告诉焰北。顾云沛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既然来了，不按他的意思——立刻看到焰北，肯定会和扼贝斯岛管理人员闹翻天。
　　“我还有事”焰北看了看校长办公室，意思自己和校长有约。
　　“我去给你请假。”来人果断决定，“你立刻去见他。”
　　焰北只好点头同意。

　　焰北在学校专门为顾云沛准备的接待室门口站了会儿，看了看腕表，距离顾云沛要求的时间已经迟到了1分27秒。
　　他推开房门，宽敞明亮的接待室里，顾云沛正大马金刀歪坐在舒适的扶手椅上。黑色西装，里面的白色衬衣解了三颗纽扣敞开了怀，露出麦色紧实肌肤。
　　他的坐姿极其有挑衅性，两条大长腿敞开着，略收着的左腿正无聊地轻轻抖动，右腿则张开前伸，锃亮皮鞋正正对着焰北。

　　按照规矩，焰北向顾云沛四十五度鞠躬行礼，并走到旁边的茶水间为他冲泡咖啡，在扼贝斯岛喝咖啡是一件比较扯淡的事情，但顾云沛坚持焰北为他提供全方位的真实服务流程。
　　泡沫浓厚的咖啡在白色卷耳瓷杯中显得质地细腻而顺滑，顾云沛看了一眼，显然没挑出什么毛病，接过来转手就放到了旁边木矮几上。
　　然后招手让焰北过来，为他按摩。

　　扼贝斯学员在毕业之前都不能为瑞天人提供任何触感服务，但顾云沛却对各种折腾焰白的事情乐此不疲。
　　焰北走到他身旁，正要蹲下替他按摩大腿，顾云沛摇了摇头，哼哼两声，将两条腿岔得更开，示意他到这中间来。
　　焰北只好重新站起身，绕过他摊平的右腿，站在中间，单腿跪在橡木地板上，伸出两手，模拟着刚学来的按摩手势为顾云沛按压和放松右腿。
　　看着焰北小猫儿似地乖乖做着这一切，顾云沛嘴角终于卷起一丝笑意，他用右手指腹轻轻抚摸嘴唇，俯视着蹲在他面前的焰白。

　　“你让我在这儿白白等了十分钟。”顾云沛的左膝轻轻晃动，狎昵地拍打着焰北的背。
　　焰北低头，认真看着顾云沛质地上乘的黑裤子布料，心中腹诽，“最多1分30秒。”
　　“我想知道有什么事情比我还重要？”
　　这个家伙真是狂妄自大，焰北手下几乎保持着同样的节奏和力度，心平气和地道出实情，“校长找我，准备两天后的竞买！”
　　“哈！竞买？竞买你，谁要买你？”顾云沛提高了声调。
　　焰北沉默不语，有关他的竞买事项早就传得沸沸扬扬，面前这人不可能不知道。

　　顾云沛舒服地换了个姿势，示意焰北按另一条腿，继续说道：“你自己说，你值多少？”
　　焰北依然不说话。
　　“说呀，你觉得你值多少？”顾云沛不肯放过他。
　　焰北停了下，他想起早上淮深给他发的那些信息，思忖了下，说：“三百万。”
　　焰北这话并没有开玩笑，他曾无意中听校长说过,他的身价是普通学员的至少十倍以上。
　　顾云沛趴在椅子上笑个不停，他带着恶意和嘲讽的笑声穿过拱形屋顶上的白金烁灯，仿佛连带着屋子里的空气都开始紊动，环绕在地板上小小低低的焰北左右。然而焰北并不为所动，他依然按照固定的频率继续着自己的动作，并没有抬头看高高在上的顾云沛一眼。
　　“三百万，你知道我用三百万能买什么？”
　　“我能用它买外面那些最漂亮的妞儿心甘情愿陪我，我能请最好的员工为我卖命干活，我能买下比你们扼贝斯岛还要大的岛供我吃饭以后散步消化。你到底有什么能让我花这么多钱买你？”
　　“啊哈！我听说你会填最复杂的数独，还能推演数学家都没有解出来的方程，可我要那些有什么用呢！嗯？”
　　……

　　顾云沛边笑边调戏着焰北，可说了半天，焰北就是不予理会。顾云沛不耐烦了，猛地俯下！身体，一把抓住焰北下颏，抬了起来。
　　焰北终于被迫正面直对上顾云沛。顾云沛其实长得很帅，肌肤是健康而年轻的麦色，但他黑色卷发下，那双毫无顾忌扫视一切的双眼，因为讥笑而微微张开的嘴唇，给人以极大的压迫感。
　　顾云沛眼瞳中焰北的倒影，因为屈辱和不甘神情发生了瞬间的改变。焰北发现后吃了一惊 ——超出范围了。不到一秒的时间，他迅速调整了自己情绪。
　　然而顾云沛还是微微一怔。
　　他以碾压的方式逐渐逼近了焰北，附在他耳边轻声说：
　　“你告诉我，我凭什么花那么多钱买你，就凭你这双眼睛？嗯，确实漂亮，怎么，想勾引我亲你？连副躯体都没有，光这么看看就想让我高！潮？我还没那么傻。”

　　“那先生为什么想购买我呢？”焰北的眼睛恢复了澄澈如水。
　　顾云沛没想到焰北会用同样的问题问自己，一时语塞，放开了焰北。下巴上留下两道青白指痕。
　　“谁说我想买你？”
　　顾云沛强词夺理，焰北笑笑不说话，顾云沛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来扼贝斯的人不都是来买学员的。
　　“我就是玩玩而已！”顾云沛耸耸肩，重新回复原来那吊儿郎当的状态。
　　焰北不合他计较。玩玩儿，有什么好玩的？来这儿的人都需要和扼贝斯签订协议，接受在脊柱上打开一条特殊的人机接口，如果不是有什么目的，大可不必这么做。
　　——只不过，焰北并不关心他的目的而已。

　　接下来的时间，顾云沛像被焰北说中了什么似的，不再继续闹腾，而是用手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地上看似柔弱的焰北：
　　他正用标准而轻柔的姿势轻轻锤揉着他腿部的肌肉，因为低眉敛目，已经看不见那双晶亮乌黑的眼睛，笔直秀挺的鼻子下，新鲜而带着点粉色的唇微微抿着，嘴角带着点笑的弧度。
　　焰北的乖顺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今天，顾云沛总觉的那笑里含着些嘲讽。
　　“我还真有点想买你了！”顾云沛眼睛里突然涌起了笑意。
　　听见这话，焰北手上的节奏甚至都没有改变一下。
　　时间结束，临走前，顾云沛对焰北说：
　　“记得，价钱再高，你也不过是被买卖的东西而已，和价钱低的东西的并没有本质区别，都是玩意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