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值奴隶》干易

18、第 18 章

　　而此时的顾云沛，正待在他私人出资建立的实验室中，静静地与醴逡，不，准确地说是与醴逡的头颅对持。
　　醴逡的头颅被固定在一个金属盘中，因为使用了消毒水和防腐剂浸泡处理，神情无机又生硬，松弛眼皮半阖，呆滞地看着前方。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头颅的上半部分。头盖骨已经被完整取下，整个鲜活大脑显露在外，带着各种弯曲勾回的大脑皮层在冷冻氛围中靠营业液维持着基础生理平衡，因为脑压变化还在微微跳动。
　　顾云沛的嘴角带着一丝嘲讽的笑。不久前，他也是用同样的姿势凝视着父亲，凝视着父亲的头颅中的器官，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这些都早已成了躯壳，是谁夺走了他们的灵魂？

　　“实验要开始了，不来看看吗？”
　　一个坐在轮椅上的青年人，在门口对顾云沛说。他正是韦庄博士，世界著名脑科学家，目前受雇于顾云沛掌管这间实验室。韦庄大约30岁左右，戴着副金丝眼镜，大概因为腿脚不便和工作性质的原因，皮肤是久没见阳光的苍白。
　　“好，这就来。”顾云沛转身向门口走去。

　　两人来到数据监测室。这里的左边，是一整面玻璃墙，透过玻璃墙，就可以看见放置在隔壁金属盘上的实验对象，而正对着门，则是一个大数字屏，上面蓝光微闪。
　　“开始吧！”顾云沛向韦庄微微点头。
　　韦庄按下手中控制器，立刻，整个数字屏上铺满肉红色交叉扭错的图案，像原始森林地底盘根错节的根须，这正是醴逡脑内的神经元微观结构图。
　　同时，醴逡的真实大脑被一圈闪动的紫蓝色光芒环绕，无数枚电子针贯穿皮层，注射进大脑胶质中。

　　“人的大脑有上千亿个神经元，我们需要从中间找到那个间谍。”韦庄眼睛盯着屏幕，同时向顾云沛解释着。
　　屏幕上的图像在飞快地闪烁，一个个树枝样的神经元被导通、闪烁出冰蓝色的光，又迅疾熄灭。数万颗电子针在大脑结构中飞速流动。

　　半个小时后，高频蜂鸣响起，画面停止流动，屏幕正中，一颗普通神经元被标红并不停闪烁，其他无关区域逐渐黯淡。
　　“就是它！”韦庄一下来了精神，镜片后眸光微动，伸手触屏将那颗神经元不断放大。
　　“就是这个小东西，伪装成普通神经细胞，不断偷窃人的大脑信息，编码并上传给数值公司。数值公司对大脑信息进行再编辑后，重新下载到原大脑中。就这样逐渐修改了人的行为方式、记忆甚至是情感。”

　　“这么说，我的父亲就是这样被修改成一个傀儡的？”顾云沛说。
　　韦庄点头，“在令父的大脑中发现了同样一枚间谍神经元。”
　　“他们完成这样一项修改需要多长时间？”顾云沛问。
　　韦庄凝神思考了会儿，回答道：“不好说，理论上修改得越多需要的时间越长，因为大脑结构需要时间适应这种修改。”
　　“一旦完成修改，人就不再是人了，对吗？”
　　韦庄点头，“完成修改后，大脑不再掌控人的躯体，丧失了自主权，人将彻底变成他们的傀儡。”
　　“有没有修改不成功的？”
　　“当然！”韦庄回答道，“当年您母亲应该也被植入了间谍神经元，但因为她的意识极其坚定，和数值公司的植入内容产生了根本性冲突，所以最后没有成功。但她的人也，……”韦庄顿了下，没有继续往下说。
　　顾云沛眸色变暗，接替着韦庄冷冷将话补充完整，“这就是她神经分裂的原因，也是她最终死亡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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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了一会儿，韦庄继续分析道：“这也是数值公司大力推销他们数值人的缘故——越依赖和信任他们的数值产品，对抗数值的意识越淡漠，也就更加容易被改造。”
　　顾云沛：“他们将人改造成傀儡，让这些人的财产源源不断流入数值公司，用以支持他们庞大的数值人制造计划，再将数值人卖给人类，让人类越来越依赖数值产品。如此循环往复，好一个完美的计划。”
　　韦庄激灵了下，问：“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顾云沛淡淡地道：“没有人不想掌控世界。”
　　“所以，现在他们到底改造了多少人？”韦庄问。
　　顾云沛摇头，但韦庄的话让他想起了那天在数值公司时，那块电子屏幕上无数涌动的绿点。
　　——应该有很多。世界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顾先生，你现在打算怎么办？”韦庄问。
　　思索良久，顾云沛回答：“再完美的计划也存在着缺陷，不是吗？”
　　“是的，至少就现在的科学发展来说，人的大脑有无穷变化，他们永远不可能完美控制每个人。但是，他们的技术毋庸置疑非常先进，据我所知，令父生前就非常反感数值公司，然而也被他们……。”
　　顾云沛没有说话，他想到了焰北。即使是完全由数值公司创造出来的焰北也会产生如此突兀而叛逆的行为，这是为什么？

　　“过两天，我会带一个数值人来，你帮我看看。”
　　顾云沛突兀的话题转换让韦庄怔了怔，随即嘴角弯了弯，直截了当问：“焰北？”
　　顾云沛奇道：“他你也知道？”
　　韦庄因为腿脚不便，很少出门，平日沉溺于自己的科研，对外界也所知很少。

　　韦庄拿出手机，笑：“你要购买焰北的消息早就吵得满世界沸沸扬扬，想不知道都难。再加上庄里前两天收养了个漂亮数值人，虽然你一再嘱咐不准外传，可还是有人告诉了我。我一猜就是他。”
　　顾云沛咬牙切齿，“等我回去就把他们嘴用针缝起来。”
　　“说吧！想让我看什么？”韦庄恢复正色。

　　什么意思？顾云沛有些奇怪，“他身为数值公司最优秀的产品，当然是尽可能地研究看看，最好能从他身上找出数值公司的技术弱点。”

　　“不是这个意思。”韦庄压低了声音，对顾云沛说：“我的意思是，如果他对你没什么用的话，破坏性研究将会方便我们更快更彻底地了解他。要知道，研究死人比研究活人容易得多。”

　　“不行”
　　顾云沛下意识脱口而出，脸也变了颜色，“不要伤害他。”
　　韦庄凝视着他，没有说话。
　　半响，顾云沛继续道：“数值人和躯体融合时需要一个叫key的小程序。焰北是逃出来的，没有得到数值公司的key。而据他们说，30天之内不输入key，焰北的身躯就会像失去水分的植物，渐渐枯萎。”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仅不能伤害他，还要帮他好好活下去？”韦庄问。
　　“是的。”
　　“为什么？”
　　“因为，……”素来伶牙俐齿、反应迅速的顾云沛打了个结巴，好一会儿才接着把话补充完整，声音却有些低沉，“他是无辜的，他也是数值公司的受害者。”

　　“他不过是个产品，而且是数值公司失败的产品。”韦庄一针见血。
　　“总之，不要伤害他。”顾云沛烦躁，不耐烦地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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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韦庄沉吟了会儿，没有继续争辩下去。

　　但是，当顾云沛穿上大衣准备走时，韦庄叫住了他：“云沛，记住我的话，越沉溺于数值产品，越有可能被数值公司侵入。”
　　顾云沛动作滞了滞，僵硬转身，直面韦庄，再次强调：“不要伤害他，总之——，不要伤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