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尽花开[傅红雪x花无谢]》苍白微

94、兔子神

　　傅红雪放开那两颗莲子，走向花无谢，问：“二少爷，可有什么发现？”

　　花无谢不知是生气还是怎么，立即转身，走到紧挨着狐狸的下一座神像前，并不看傅红雪，只道：“没有。”

　　郁淮跟过来，站在傅红雪身边，指着花无谢面前的神像，问：“小雪，你看这是什么像？”

　　神像风化已久，头像模糊，只能隐约看出面部特征，傅红雪道：“这是兔子？”

　　郁淮笑着道：“兔子神。”

　　傅红雪忽然觉得有些罪过：“兔子也能当神仙？”
　　——他们昨晚还分吃了一只兔子。

　　郁淮道：“对，兔子神。”
　　顿了顿，打趣道：“还是一只生气的兔子。”

　　傅红雪盯着神像，仔细看了一会儿，才道：“看不出生气。”

　　郁淮轻轻一笑，没有解释，而是又道：“巽国的天神道教，不仅崇拜自然万物，还崇拜日月星辰。你看这院子里——”

　　院中的神像看似凌乱，却严密地按照二十八星宿的位置，井然有序地排列着。

　　郁淮道：“二十八星宿由东方青龙、南方朱雀、西方白虎、北方玄武各七宿组成。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又称四方神，四方神下各御七星宿，分管不同的星区。我们现在站的地方，在夜晚，对应的是东方青龙的星区，所以看到的神像，都是青龙区内的星宿。”

　　傅红雪的反应好似慢了半拍：“……哦。”
　　他努力思考过了，但就像他对花无谢讲的《三国演义》不太懂一样，他对郁淮这一通星宿论也实在听不懂。
　　老师傅曾经夸他内秀，他现在想，“内秀”的意思，大概就是“笨”吧。

　　傅红雪看了花无谢一眼，见花无谢垂着脑袋，连背影都写满不高兴，就转身朝一旁走去，“你们找宝藏，我去采蘑菇。”

　　但他刚走出去，便察觉郁淮又跟了上来。

　　傅红雪奇怪地问：“你不用去找宝藏吗？”
　　——他虽然希望宝藏被花无谢找到，但郁淮不去找宝藏，却一直跟着他，实在是有些诡异。

　　郁淮含笑望着傅红雪。

　　傅红雪微微一怔，低下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次见面后，他觉得郁淮发生了改变——郁淮一改往日那种无色无味的淡雅气质，开始变得像花无谢了——不仅长得像花无谢，连不经意间的一些小动作、小表情也开始像了。

　　傅红雪一向是意志坚定、不为外物所动摇的，此时却有些莫名的不安，但又说不出来他在担忧什么，便听郁淮道：“这里有蘑菇。”

　　傅红雪抬头，果然看到一簇小蘑菇，而且是没有毒的，他蹲下去，小心翼翼挖出来。

　　郁淮：“这边还有。”他也蹲下来，要挖蘑菇。

　　傅红雪看了一眼，阻拦道：“那朵有毒。”

　　郁淮惊讶道：“小雪，你很懂这个。”

　　傅红雪没有看郁淮，垂着眼睛，道：“嗯，我小时候在雪山上经常挖。”
　　他发现旁边还有一大丛蘑菇，就走过去，开挖。

　　“怪不得你这么厉害。”郁淮跟过去，问：“这一大丛都没毒吗？”

　　“嗯。”

　　郁淮也蹲下来，和傅红雪一起挖蘑菇。

　　花无谢一回头，就看见郁淮和傅红雪头几乎碰着头，一副非常亲近自然的模样。

　　郁淮忽然问：“小雪，你还记得我们的小羊吗？”

　　傅红雪没有答话。

　　郁淮道：“我抽空回去了一趟，发现它们都长大了。”

　　傅红雪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郁淮捕捉到傅红雪的神情，却没有生气，而是问：“你以为我说把小羊交给老乡们照顾，是在骗你吗？”

　　傅红雪没有否认，老实道：“我分不清你哪一句话是真，哪一句话是假。”

　　郁淮又道：“其实我没有把小羊们交给老乡照顾，而是把小羊和老乡们全都杀了。”

　　傅红雪：“……”

　　郁淮问：“我这样说，你会相信吗？”

　　傅红雪：“嗯。”

　　郁淮笑出来：“小雪，原来在你心里，我这么心狠手辣啊。”

　　傅红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郁淮是他人生里，除了花白凤以外，见到的第一个人，郁淮还救了他的命，为了报答郁淮的救命之恩，他帮郁淮放了两天的小羊。

　　最初，他以为郁淮是一个善良而且温柔的牧羊人，可没想到再次相遇，郁淮仿佛变了个人一样，还成了花无谢的敌人，也是他的敌人。他本来以为，他和郁淮，将永远是敌人了。

　　但这次相遇，花无谢和郁淮居然和好了——

　　这个猝不及防的转变，让他心里充满了迷茫，他甚至不知道他的立场该怎么站了。

　　他想了一晚上也想不明白，花无谢和郁淮是争夺宝藏的状态，两人的关系怎么会突然缓和？

　　他的身体虽然还没完全恢复，但打架闯关都没问题，在找宝藏时，是能帮得上花无谢的，可花无谢却表现地丝毫不在意，反而郁淮一直跟着他。

　　郁淮见傅红雪神情困惑，便一笑道：“小雪，我的确是心狠手辣，但永远不会对你这样。”

　　傅红雪不解：“为什么？”

　　郁淮认真问：“你不知道吗？”

　　傅红雪摇头。

　　郁淮：“我喜欢你啊。”

　　傅红雪：“…………”
　　——他不觉得郁淮是一个会被感情左右的人。

　　郁淮：“这句话，是真的。”

　　傅红雪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倒是郁淮，忽然伸手摸向傅红雪的头发。

　　傅红雪利落地向后躲开。

　　郁淮微笑道：“你头上有根稻草，我帮你拿下来。”

　　“我自己拿。”傅红雪抬手在头发乱摸一通，却没摸着，郁淮笑着凑近，手指轻轻一抬，把傅红雪发髻上的稻草拔下来。

　　郁淮看着手心里的稻草，问：“小雪，你知道头上插根稻草，代表什么吗？”

　　傅红雪：“代表什么？”

　　郁淮：“卖身。”

　　傅红雪：“………………”

　　郁淮看着哑口无言的傅红雪，笑着问：“小雪，你怎么不说话？”

　　傅红雪道：“小淮，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郁淮晃着手里的稻草，一脸放松地问：“我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傅红雪正要说话，便听一旁传来轻微的“咔哒哒哒哒”的声音，他转头看去，就见花无谢忽然出手，把他面前的兔子神的头一口气转了两个半圈，然后他们所在的地面微微震动，地面下，仿佛传来机关运作的声音，还没等傅红雪回过神，就听前院传来三月半的惨叫声：“救命啊，救命啊！”

　　那呼救声，既凄惨，又惊恐，一点都不像是陷阱。

　　傅红雪站起身，看了花无谢一眼，花无谢不做声，走向下一座神像。

　　傅红雪又看向郁淮，见郁淮神色平静，他道：“虽然可能是陷阱，但我还是去看一眼。”

　　傅红雪把怀里的小蘑菇放在旁边的石台上，足尖一提，化作一道墨影，飞快消失在视线所及。

　　郁淮这才看向花无谢，冷笑一句：“花二少，你这是在做什么？”

　　花无谢神色冷淡：“只是试试机关。”

　　郁淮嘲讽道：“你对着这些机关看了一上午，现在才试，未免有些不巧。”

　　花无谢：“你早看出这图纸上画的宝藏入口，根本不是什么山洞，而是这些神像的脑袋？”

　　郁淮不置可否。

　　花无谢：“你看出来，却不说？”

　　郁淮：“花二少聪慧无比，又何须我多言。何况——”他淡淡看着花无谢，提醒道：“花二少，你别忘了我们的约定，你有你想要的，我有我想要的，我们不是敌人。”

　　*

　　傅红雪提着轻功，一口气来到他们昨夜休息的破庙——

　　哦，不是庙，是什么天神道教的神宫。

　　却没看见三月半。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神宫中央的地面上，裂出一道缝隙，他们的行李和早饭全都没了。

　　“救命啊！救命啊！”

　　三月半的惨叫声，就从那缝隙里传来。

　　傅红雪跑上前一看，就见三月半抱着锅，挂在缝隙里——

　　缝隙大概三尺宽，往下看，黑黢黢的，深不见底；缝隙两侧的石壁打磨平整，有人工修建的痕迹；而缝隙上，每隔一段距离，会伸出一根看不出材质的黑色棍子，三月半是在往锅里添野菜时，地面突然裂开，他掉下去的，幸运的是，他没有直接摔入地下那片黑暗里，而是被一根伸出的棍子挂住了后面衣领。

　　三月半正战战兢兢呼救，察觉到有人来了，急忙问：“谁来了！救命啊！”

　　傅红雪蹲在缝隙边，问：“你还知道救锅，不烫吗？”

　　三月半一听到傅红雪的声音，简直要哭了，幸好来的是傅红雪，要是来了另外两位，恐怕会直接把他扔下去探路，他哽咽道：“傅大侠，我快烫死了，但这是花二少的锅，还挺贵的，我就是废了这一双手，也得救下来。”

　　他说着，颤颤巍巍把锅举过头顶，又想哭又想笑地道：“里面粥还保住了一大半。等我上去，咱们还能喝。”

　　傅红雪被三月半逗乐，沉寂的眼中露出一丝笑意，把刀放在一旁，把手伸到缝隙里，俯身接过三月半举起的锅。

　　滚烫的锅，烫的他手指一痛，他瞥一眼，就见三月半的两只手都烫肿了。就这么分神的一瞬，便听“哧啦”一声，三月半挂在棍子上的衣领忽然承受不住重量，往下撕裂。

　　三月半整个人都向黑暗中滑落，他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啊啊啊啊！”

　　傅红雪把锅一扔，一把攥住三月半的胳膊，沉着道：“没事，我拉你上来。”

　　三月半吓得满身冷汗，哭着道：“傅大侠，你又救了我一命。”

　　他刚说完，便听到身边的缝隙深处，“咔咔咔咔”一阵机关响动，然后……

　　傅红雪所在的地面也突然下陷！

　　傅红雪脸色一变，只来得及一把抽出身边的黑刀，就整个人跌下缝隙中，周围一片黑暗，他看不清东西，只能在往下坠落时，用黑刀不断划过密封的石壁，凭借溅出的火光，查看四周的环境，下降到十多丈时，他看到石壁上有一道缝隙，手腕一震，用力把刀卡进缝隙中，才停止了下降——

　　三月半两手肿的不成样，只能靠两只胳膊，死死抱着傅红雪的腿，也挂在半空中。

　　傅红雪一手紧紧挂在刀柄上，一手紧紧攥着裤腰，询问道：“你能不能松一下胳膊，不要拽我的裤子？”

　　三月半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死死抱着傅红雪的腿，“不松，我不想死！”

　　傅红雪眉头皱了皱，仰头望了望缝隙上方，距离有些远，若只有他自己，上去倒是不难，可问题现在是，三月半紧紧抓着他不放，导致他也不敢松手，因为他一松手，裤子保准被三月半扯下来。

　　傅红雪道：“三月半，你喊。”

　　三月半问：“喊什么？”
　　——和傅红雪一起掉下来，他倒是颇有安全感，那两位再怎么说，也不会见死不救的。

　　傅红雪想了想，道：“喊‘救命’没用，他们会觉得是陷阱，你就喊‘找到宝藏入口’了。”

　　三月半忽然一脸苦涩：“……”

　　*

　　后院。

　　花无谢难以置信地看着郁淮，“对傅红雪下手，你疯了吗？”

　　“和你相比，我这点疯根本不算什么。”郁淮把手从机关上拿开，嘲讽道：“你吃了这么多年忘忧丹，其实早就已经疯了，现在能变得这么清醒，应该还要感谢莲蛊吧？”

　　他语声一顿，脸色彻底冷淡下来：“花无谢，做人要知足，不要什么都想要，不然老天爷都看不下去。”

　　说罢，他又露出一丝轻快的笑容：“现在，我要去救小雪了。”

　　然后，便转身朝前院走去。

　　花无谢凝眉看着郁淮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