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尽花开[傅红雪x花无谢]》苍白微

74、老母鸡

　　傅红雪进屋，就见花无谢起了床，正坐在小桌前喝茶。

　　陋室狭小，桌椅破旧，花无谢穿着身雨过天青色锦衣，这衣服的料子虽然瞧着也不差，却远不如他往日的华贵，素简了些——

　　是傅红雪买的。

　　花无谢来的突然，一应物品都没有带，傅红雪醒来后，就先上了趟街，他买了许多东西，包括床单被褥，茶叶茶具，老母鸡和蔬菜鸡蛋、点心，以及花无谢的衣物。

　　给花无谢的东西，傅红雪都想买最好的，奈何囊中羞涩，再三掂量后，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买最好的，毕竟今后的日子还未可知，他得留着些银两，以备不时之需。另外，找工作的事，也要再次提上日程了！

　　但，尽管屋舍简陋、衣物平凡，桌旁人容颜如玉，姿态高雅，反而更显风华。

　　只不过，听到傅红雪进来，花无谢看过来的眼神……

　　幽怨。

　　十分幽怨。

　　傅红雪眉目间却涌出笑意，关好门，把食盒放在桌上：“花花，你饿了吧，我炖了鸡汤，还煮了蔬菜粥。”

　　花无谢：“……”
　　——这个小坏蛋居然无视他的控诉的眼神！

　　傅红雪把一小碗一小碗的吃食取出食盒，一样一样摆上小桌子，把汤勺放好，就坐下来，满怀期待地看着花无谢。

　　花无谢的确是饿了，从昨晚起就没吃东西，还……辛苦运动一整晚，不过，按道理讲，傅红雪应该比他更累才对，怎么看着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难道在上面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累吗？

　　傅红雪见花无谢不动勺子，笑着道：“你尝尝，豆豆都要馋哭了。”

　　花无谢这才尝了口鸡汤，然后有些惊讶地看了傅红雪一眼，就专注地喝起汤来。

　　傅红雪用筷子把炖的又烂又软的鸡肉剥了一小碗，放到花无谢手边，又开始剥水煮蛋。他在心里暗自呼出口气——

　　他真的怕花无谢醒来后，一气之下不要他了。

　　好在上午去买老母鸡时，卖鸡的大婶教了他一招，要他“保持笑容。”

　　事情是这样的。

　　市场上，卖鸡的大婶见傅红雪生的漂亮，独自来买鸡，就搭讪问他买鸡作甚。

　　傅红雪脸一红，不自在道：“炖汤，给花花补身体。”

　　大婶见傅红雪脸都红了，又听“花花”这个名字，想必是一对恩爱的小夫妻，就八卦地问：“小相公莫不是当了爹爹，媳妇儿在坐月子？”

　　傅红雪脸更红，摆摆手：“不、不是。”
　　——花无谢一直要当夫君，所以他才是媳妇，他以后还要风风光光嫁给花无谢的。

　　虽然傅红雪否认，但大婶依旧觉得她猜的差不离，就挑了一只最肥美的给傅红雪。

　　付完钱，傅红雪纠结一会儿，才为难地问大婶：“他生气了怎么办？”

　　大婶见傅红雪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瞧着真是单纯又可爱，更加八卦：“你做了什么事惹媳妇儿生气？”
　　——她心里却道，谁家有这么个漂亮的小相公，不得好好宠着，他媳妇儿居然舍得发脾气？不想要让给她，她立刻就把她家老头子休了，娶小相公回家！

　　傅红雪：“我……”
　　面红耳赤，说不出口。

　　大婶整日泡在市场这八卦坛子里，是见惯家长里短的，一见傅红雪这害羞模样，心里就明白了，小夫妻嘛，床头打架床尾和，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玩笑道：“生气了也不怕，你哭给她看！我不信她不心软！”

　　傅红雪神情低落：“我哭过了，可是没有用，花花更生气了。”

　　大婶：“……”
　　——她只是在开玩笑，没想着真让傅红雪去哭，也没想到，真的会有相公在媳妇儿面前哭鼻子……啊哈，果然还是好可爱，想抱回家！

　　又见傅红雪是真的为难，大婶支招道：“既然哭不管用，那就笑。”

　　傅红雪疑惑地问：“笑？”

　　大婶搓了搓粗糙的大手手，眼睛瞪得十分闪亮，笑眯眯道：“小相公，你笑一个我看看。”

　　傅红雪：“……”

　　总而言之，傅红雪决定听大婶的话，无视花无谢的脾气，保持笑容。

　　当下。

　　鸡汤虽好喝，花无谢只喝了小半碗便放下，肉也只吃了两口，开始喝蔬菜粥——他打小在饮食上就十分克制，再好吃的东西，也从不多吃。

　　傅红雪虽然想让花无谢多喝一些鸡汤，但知道花无谢的习惯，就没说什么，把分好的水煮蛋放在花无谢手边。

　　等花无谢吃罢，傅红雪就开始吃饭——把剩下的饭菜包圆，吃的干干净净，一口都不浪费。

　　花无谢知道这是傅红雪的习惯，就也没说话，支着脑袋，瞧着窗台上那一枝桃花发呆。

　　傅红雪吃完饭，一面收拾碗筷，一面道：“我今天去买东西时，看到路边有一小片桃花林，开得十分好，就折了一枝回来。”

　　花无谢不说话。

　　傅红雪道：“天暖了一些，花都开了。”

　　他提着收好的食盒往外走，又回头笑了笑，忽然道：“屋子里很闷，花花，你要不要出来走走？”

　　花无谢：“……”
　　他觉得有些奇怪，傅红雪虽说在他面前一直很温柔，但并不是这么爱笑的人，今天怎么一直在笑？
　　他心里警铃大作，傅红雪不会又在想什么坏东西吧？

　　但，隔着半开的门，花无谢看到夕阳的光照在清朴的小院子里，明暗有致。

　　风吹过。

　　挂在小院子里的衣物和被单，呼啦飘起，带着阳光飞了起来。

　　被风声和阳光吸引，花无谢起身，往屋外走去。

　　他虽然一觉睡到半下午，脑子一点都不困，身体和四肢却依旧乏得很，可他又不想失了他高贵的仪态，就负着手，慢悠悠走出小屋。

　　萧平站在门外。

　　花无谢没看萧平，径直走到院子里，角落开着一丛嫩黄的迎春，颜色鲜亮，看着让人心头一喜。

　　厨房里传来刘豆豆的叫声：“雪哥哥！你看我，看看我……”

　　花无谢充满好奇，就走到厨房门口，朝里张望了一眼，只见傅红雪在洗碗，刘豆豆却在倒立——

　　头朝下，两只小胳膊撑地，脚朝上。

　　刘豆豆小脸憋得通红，费力地又叫了一句：“雪哥哥，你看我厉不厉害……”

　　傅红雪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厉害，时间到了，下来。”

　　刘豆豆立即落地，像只小猴子似的，猛地扑过来抱住傅红雪的腰。

　　他这一扑没轻没重的，整个身体都砸在傅红雪身上。

　　傅红雪登时咳嗽几声，一丝血从他嘴角溢出来，他侧头避开，抬手擦去，就没事人一样，继续洗碗。

　　花无谢看得一怔，他昨晚也看到傅红雪胸前的大片淤青，知道他当时气急，是下了重手的。

　　倒是刘豆豆看见门外的花无谢，又放开傅红雪，跑到门口，眼巴巴瞧着花无谢。

　　花无谢回过神，朝刘豆豆笑了笑。

　　刘豆豆顿时羞红了脸，怯怯地叫了声：“漂亮哥哥。”

　　傅红雪闻声回过头，瞧见花无谢走出了小屋，也露出一个笑容。

　　刘豆豆又道：“漂亮哥哥，你就是雪哥哥的媳妇儿吧，我们昨晚都听到你的哭闹声——”

　　花无谢脸上的笑容僵住，变成通红。傅红雪手里的碗一滑，哐唧摔回水里，他吓得脸一白，身形一掠，已经抓起刘豆豆，塞回厨房最深处。

　　刘豆豆不仅不害怕，反而笑出来：“雪哥哥，我刚刚好像是在飞，你能教教我吗？”

　　傅红雪：“……”
　　他不安地回头，就见厨房外已经没人了，换来他那间小屋，“嘭”地摔门声。

　　傅红雪忧愁地看着天真无忧的刘豆豆。

　　收拾好厨房，天差不多黑了，傅红雪把院子里挂着的衣物收好，才回到他的小屋。

　　花无谢气哄哄坐在桌边，已经铺好了地铺，他直接道：“床，还是地铺，你选一个吧。”

　　傅红雪怀里抱着满当当的衣物，想了一会儿，脸上忽然绽出一个笑容——

　　仿佛照在冰雪上的阳光，整个小破房间都灿烂、辉煌起来。

　　但花无谢没有被美色迷惑，反而气不打一出来：“笑什么呀？很开心吗？赶紧选！”

　　傅红雪这才收起笑容，垂下眼眸，委屈地小声道：“后来，你明明叫我‘小宝贝’的。”

　　“……”花无谢惊愕地张大了眼，下一刻，拍桌子站起，恼羞成怒：“你胡说！我不记得了，我没有！”

　　见花无谢如此生气，且不肯承认，傅红雪便道：“我选地铺。”

　　花无谢这才扶着腰，走到炕边，面朝里躺下，不再搭理傅红雪。

　　傅红雪整理好衣物，在他的地铺躺好，忽然道：“花花，我们明天去看桃花吧。”

　　“不去。”花无谢没好气。

　　傅红雪便道：“花花宝贝，晚安。”

　　花无谢：“……”
　　他不是真心不想去，只是面子上过不去，只要傅红雪态度再强硬一点，他肯定就同意了，却没想到，只等来傅红雪一句“晚安。”

　　花无谢气闷地躺了一会儿，听不到身后的动静，就悄悄转身，只见傅红雪倒在破破烂烂的地铺上，已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梦中无知无觉，便也不必再隐藏，眉心微蹙，偶尔轻咳一声。

　　说什么不累，说什么神清气爽，不过都是骗人的，只要他自己不怕疼，就一切都能忍受。

　　花无谢从炕上探出手，抓起傅红雪纤细的手腕，摸了一把脉，眼中忽然一烫。

　　傅红雪昨晚辛劳一夜，今天又早早起来，去买东西，洗衣做饭，一直忙到天黑，累得不行，所以沾枕即睡，睡得正沉，就听到有人在叫他：“宝贝，醒醒。”

　　傅红雪虽然不情愿，还是勉强睁开眼，就看到花无谢。

　　花无谢见傅红雪醒了，就扶傅红雪坐起，喂了两粒药丸给傅红雪，然后又喂了一杯茶。

　　傅红雪迷迷糊糊吃完药，就想倒下去继续睡，花无谢已道：“地上太凉了，上来吧。”

　　傅红雪懵懵地看着花无谢，似乎不明白花无谢的意思。

　　花无谢已轻叹口气，将傅红雪抱回炕上，他也躺回去，将冻僵的傅红雪抱在怀里。

　　傅红雪只觉周身暖洋洋的，一点都不冷了，他胡乱地蹭了蹭脑袋，闻到花无谢身上的香气，就彻底安下心来，再度陷入沉睡。

　　花无谢白天睡多了，倒是不困，便看着怀里的傅红雪发起呆来——

　　又白又瘦的一个人，力气倒是大得很，一副无法无天的样子。但睡着了，就又成了一个乖巧的小孩。

　　傅红雪的手也是，五指修长，但清瘦，骨节清晰可见，再加上苍白的肤色，看着有些病态，但反过来，掌心和指腹，到处都是茧子，惊人的粗糙，一看就任劳任怨的干过不少粗活。

　　就是这样一双手，抚摸在他身上的时候，带着无比的珍而重之，和温柔的小心翼翼，让花无谢从心底生出一股颤栗和贪恋，无法抵抗，也无法拒绝。

　　花无谢打小就没什么亲近的人，他虽敬慕花雨庭，但花雨庭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花无谢是难以靠近的。

　　后来，花无谢被送到神京城花家，花满天年长他五岁，早早跟着花正坤去了战场，与花无谢鲜少见面，花无谢则和花飞扬一起被送往京都的贵公子学堂读书。

　　花无谢生的比别人漂亮，比别人聪明，还比别人努力，比别人会讨大人喜欢，因此成了学堂里其他学生的眼中钉，没少被人欺负。

　　偏花无谢也不是个软茬儿，有人欺负他，他当时就能欺负回去，并且欺负得更狠，久而久之，便再也没人敢欺负花无谢。当然，也没什么人愿意和花无谢做朋友就是了。甚至有一段时间，连花飞扬看见花无谢都是恐惧的，敬而远之。

　　后来年纪渐长，花飞扬和花无谢的关系才有所缓和，亲近了一些。

　　但尽管如此，花无谢仍旧是没有什么亲近的人的。

　　只有傅红雪不怕他，不怨他，不戒备他，即便被他伤害了，也信赖他，珍视他，关怀他，愿意与他亲近。

　　为了留住傅红雪，他是什么都愿意去做的。花无谢想，在下面也没什么，只要傅红雪高兴，他也是愿意去讨好傅红雪的。

　　何况，如果抛开面子不谈，在下面还是挺舒服的。

　　不过，叶开这个仇，他早晚是要报的。

　　*

　　一大早，便传来敲门声。

　　花无谢没有惊动傅红雪，披着外衣开门，就见金哥儿手里提了一只大箱子站在门外。

　　金哥儿猜傅红雪应该是还没起，就小声道：“二少爷，您两天没回家了，大少爷让我给您送点日常用品过来。”

　　金哥儿说着，打量了一下啥都没有的院子，又道：“二少爷，这地方实在太简陋了，您肯定住不习惯，不如早点带着傅公子回家吧。”

　　花无谢眼神放空地看着前方，仿佛一尊玉像似的，一动不动。

　　金哥儿：“……”

　　一只手从花无谢身后伸出，接过金哥儿手里的箱子——

　　傅红雪一手揽住花无谢的肩膀，一手提着箱子，朝金哥儿道：“知道了，你先回去。”

　　金哥儿感激地看了傅红雪一眼，又看了看花无谢，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傅红雪牵着花无谢走回屋里坐下，花无谢才回过神，朝傅红雪一笑道：“宝贝，我们去看桃花吧。”

　　善后，水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