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尽花开[傅红雪x花无谢]》苍白微

3、小黄雀

　　虽然花无谢口口声声说要跟踪罗灰，找出贩卖人口的主谋，但他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

　　他游山玩水，一块石头都能盯着瞧上半天，充满闲情逸致。倒是跟在花无谢身旁的少年，多次提醒花无谢赶路，以免跟丢了罗灰。

　　花无谢见少年如此紧张，气定神闲地从腰间取出一枚竹笛。

　　竹笛呈鲜嫩的翠绿色，只有巴掌长、手指粗细，放在花无谢白皙的手掌心，十分好看。

　　花无谢手指一翻，灵巧地把竹笛喂至唇边，吹了两下，笛声清越嘹亮，然后，极快地，从不远处忽然飞出一只淡黄色的麻雀，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儿，就落在花无谢肩上。

　　那是一只看起来极肥美的麻雀，就是太小了——少年有点失望地想，一只根本喂不饱花无谢，他还是应该再去猎只兔子。

　　花无谢却抬手摸了摸黄雀的小脑袋，像和人聊天似的，叫了声：“一啾。”

　　小黄雀扑了扑翅膀，听懂似的，从花无谢左肩飞到右肩，发出“啾啾”两声鸣叫。

　　“带路吧。”花无谢笑着道。

　　然后那只名叫“一啾”的小肥雀，就扑着它肥美诱人的翅膀，在前面带路。

　　花无谢负了手，晃悠晃悠跟着小黄雀往前走，走出去好几步，才发现少年还愣在原地。

　　“小冰块，走啦~”花无谢招呼道。

　　少年跟上来，沉默一阵，终于忍不住问：“你为什么叫它‘一啾’？”

　　花无谢笑道：“因为他总是‘啾啾’地叫啊。我本来想叫他‘二啾’的，但他更喜欢‘一啾’这个名字，每次我一叫他，他就很开心。”

　　少年：“……”
　　他发自内心，还是觉得做成炭烤麻雀更好。

　　不过，别看一啾这么肥，飞行速度却异常快——

　　原来花无谢在罗灰身上下了追踪粉，而一啾对这种粉十分敏感，所以不论罗灰跑到哪里，一啾都有办法把他找出来。

　　跟着一啾走了大半天后，花无谢就确认了罗灰的路线，罗灰和他的手下去了边城。

　　花无谢吹了口竹笛，一啾就在半空中停住，然后以无比惊人的速度折回来，落在花无谢肩上，只见他昂起骄傲的小脑袋，抖了抖羽毛，摆出一个健美的姿势，嘴里发出“啾啾”的鸣叫。

　　与一啾的斗志昂扬完全不同，越靠近边城，少年就越心神不宁。

　　少年仿佛被笼罩在一种巨大的阴影中，神情里充满了痛苦、怨恨、无奈，还有无比的恐惧——就仿佛边城是一个他再也不愿回去的噩梦。

　　花无谢喂一啾吃了一大把谷子，就伸了个懒腰，站起身道：“赶了一整天路，少爷累了，我们先找个地方留宿，好好梳洗一番，明天再赶路吧。”

　　听说今天不用进边城，少年才终于活过来一点点。

　　花无谢简直是天生的好命，他说想要找客栈，没走几步，就看见了一家客栈，而且还挺豪华。

　　花无谢当即要了两间上房，去沐浴更衣，他收拾完毕，就端着大大小小的药瓶来敲少年的房门。

　　少年正在沐浴，听到有人敲门，连忙捞起衣服，一跃飞出浴桶，然后用衣服把自己裹紧——他刚掩住胸口，花无谢已经自顾推门进来了。

　　花无谢见少年这副头也不擦、身也不擦，浑身上下都在滴水、却偏偏要穿好衣服的样子，不以为然地笑道：“都是男子，你怕什么？”

　　少年垂着眼眸，不答话。
　　他苍白的脸上，有一丝被热水烫出的红晕。

　　花无谢放下托盘，挑挑拣拣，先拿出一只药瓶，道：“快把衣服脱了，我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

　　——半个月前，花无谢在水边捡到少年时，少年身上全是伤，早已是奄奄一息。但凡花无谢再晚来半天，这少年可能都救不活了。

　　花无谢从小到大，被家里的父母兄弟宠爱，连手蹭破层油皮，都有老祖宗帮他吹吹，从没想过这世上居然有人能受这么多的伤，还不哭不闹的——

　　事实上，少年当时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也是没有力气哭闹了。

　　于是花无谢动了恻隐之心，耗费了身上携带的大半珍贵药物，把少年从鬼门关抢了回来。却没想到，少年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刀逼花无谢杀了他——

　　少年的眼中满是绝望与无助，让花无谢杀了他。

　　花无谢不明白，一个看起来比他还要年幼的小孩，为何要一心求死呢？大好的人生还没开始，为何要这么轻易放弃自己呢？

　　花无谢偏要救少年。

　　少年见花无谢要救他，就自己投水自尽，然后被花无谢捞了回来。

　　少年绝食，花无谢就嘴对嘴喂他——吓得少年，麻溜地拿起筷子自己吃饭，但花无谢烧的饭菜，真是难以下咽。

　　少年好了一些，趁花无谢不在，就跳进水里，往湖中心游，想消失在花无谢看不到的地方，但花无谢好像在他身上下了追踪粉一样，也立即跳进水里，跟着往湖中心游。

　　两人在水里好一阵比赛，少年虽然重伤未愈，但体能非常好，远远把花无谢甩在了身后。但游着游着，少年发现身后没了声音，回头一看，花无谢沉了下去……

　　少年无奈，只得折回去，捞起花无谢重新游回岸边。看着昏迷不醒的花无谢，少年憋了好半天，才叫出一声：“花、花……”

　　花无谢虽然向少年介绍过他自己，但少年那时万念俱灰，哪里还记得住他的名字，只隐约记得他姓花，因为花无谢说出这个字时，脸上笑靥如花。少年当时就在想，这世上，为什么能有人笑得这么明亮。

　　花无谢见少年都结巴了，“噗”地笑出来，从昏迷中睁开眼。

　　少年见花无谢是装的，松了口气，摇摇晃晃站起来，把已经熄灭的篝火点燃，让两人烘干了衣服。但后半夜，少年伤势加重，发起了高烧。花无谢守在一旁照顾，悉心温柔，忽然被少年一把抓住了手。

　　花无谢一愣。
　　就听少年神志模糊地叫了一声：“娘。”

　　花无谢：“……”
　　甩开少年的手，气呼呼地想：本少爷大好男儿，才不是你娘！
　　下一刻，他看见少年眼角溢出的泪珠。
　　娘就娘吧。花无谢无奈地想着，握住了少年滚烫的手指。

　　少年慌乱的神情，瞬间安定下来，陷入沉睡。

　　第二天少年醒过来，看着在身旁打瞌睡的花无谢，一脸生无可恋地想：“这人为什么不能让我安安静静去死呢？”

　　花无谢小睡一会儿，醒过来，就忙忙碌碌照顾少年。

　　少年破天荒没再求死，只是问：“你到底为什么救我？”
　　花无谢打开药瓶，笑容明媚：“你到底为什么求死？”
　　少年沉默，推开花无谢替他涂药的手，拿过药瓶，自己涂着伤口，好半天，才闷闷吐出一句：“与你无关。”

　　花无谢见少年开始自己涂药了，露出个欣慰的笑容：“既然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那你得听我的话。”
　　少年反驳：“我没让你救我。”
　　花无谢道：“我为了救你，耗费了价值千金的药物，你把钱还给我，我就不再管你了。”
　　少年涂药的手抖了抖，停下来：“我没钱。”

　　花无谢于是道：“那你做我半个月的护卫，然后我们分道扬镳，算是对我的补偿。”
　　他想的是，以少年的身体素质，再过半个月，恢复地也差不多了。

　　少年思索半响，也没别的办法，只得同意。
　　但从此以后，少年再也不肯涂药了，花无谢再三表示他不收医药费，少年也不涂药了，因为少年很穷，穷到只能吃最便宜的阳春面。

　　等少年伤好的差不多，花无谢便和少年离开那片水边山谷，沿着官道往边城走。
　　没想到第二天，就在酒馆听了“傅红雪的八卦”，还被人贩子罗灰给盯上了。

　　回忆只是一瞬，此刻，客栈里，花无谢打开药瓶，回头看向少年——

　　少年直愣愣站在屋子中央，身上的衣服都被水渍浸透，有些透明的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清瘦却高挑的身形。

　　夜风吹动，烛光摇曳了一下。

　　湿漉漉的水珠从少年发梢滴落，“啪嗒”地一声轰响。

　　花无谢吓得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道：“小冰块，过来涂药。”

　　少年转头看向花无谢，他眼中仿佛还氤氲着水雾，也是湿漉漉的。

　　他十万个不情愿，十分委屈地说：“我不涂药。”

　　他垂下眼眸，皱眉道：“我付不起医药费。”

　　花无谢呆呆望着少年，下意识攥紧手里的药瓶，忽然觉得大事不妙。

　　少年却没发现花无谢神情的异常，自顾自道：“我不陪你去抓坏人了。明天我把你送到边城，我们就分道扬镳。”

　　花无谢猛地惊回神，低头收拾好药瓶，然后道了句：“好。”便急匆匆走出了房间，“嘭”地碰上房门。

　　少年没想到花无谢这么简单就同意了——不是说好要一起去抓坏人的嘛？

　　他抬眸看着紧闭的房门，既是松了口气，又掩不住心底有一丝失落。

　　可他有什么办法呢？他甚至连把自己的名字告诉花无谢的勇气都没有。要是花无谢知道他是这么一个“杀人怪物”，肯定会嫌弃他吧？

　　他还是远远离开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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