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尽花开[傅红雪x花无谢]》苍白微

23、斑衣教

　　只见那“傅红雪”抬起手，缓缓撕开他披在脸上的人皮面具——

　　然后，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他把那薄如蝉翼的面具往地上一扔，顶着一张新鲜的“脸”，十分不屑道：“你们不就是想看看我的脸吗？”

　　“………………”花无谢看着出现在“傅红雪”脸上的那张新的脸，忽然陷入静默，他低头保护好怀里的傅红雪，以免被某些人的怒气波及。

　　丁乘风已回过神来，怒吼一声：“竖子无礼！”便要一击追杀“傅红雪”，却被叶开一把拉住，只是这么一缓，“傅红雪”已提步一掠，一闪身，消失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

　　冷寂的秋日天空下，一抹红飘带，转眼便不见了。

　　丁乘风怒视叶开：“叶开！”

　　叶开汗颜道：“我也没想到这人如此顽劣！他显然是料到我们会让他揭开面具，所以准备了、准备了……第二张人皮面具。”

　　叶开说着，垂下脑袋，不敢去看丁乘风的脸色。这假的“傅红雪”真是胆大包天，他准备的第二张人皮面具，居然是丁乘风的脸……也不怪丁乘风会如此生气，这人先杀了他的“爱子”丁灵中，还如此戏弄他，要换成他是丁乘风，也要被气死了。

　　不过，这“傅红雪”到底是什么人，不仅拥有一模一样的黑刀，会《千绝刀法》，还聪明绝顶，居然料到他会请丁乘风出关帮忙，并提前准备了丁乘风的面具。

　　想到这里，叶开询问地看向花无谢，只见花无谢也是一头雾水，朝他摇了摇头。

　　而今天来到丁家庄的，不论是被叶开请来验尸的银钩婆婆，还是被丁云鹤请来摆剑阵猎杀傅红雪的江湖侠士，还是如同丁莽莽这种只是来凑热闹的吃瓜闲人，都已经被这一系列猝不及防的转变惊住了，所有人都一言不发，默默看着丁乘风。

　　丁乘风气得头发和胡子都在发抖，丁灵甲气愤道：“爹，就这么放他——”

　　丁乘风叱道：“闭嘴！”

　　丁灵甲便不敢再出声。

　　丁乘风深吸口气，放缓了语气，朝丁灵甲道：“我既然答应了叶开，今天放这人离开，便不会食言。不过，来日若相见，必不会手下留情。”

　　丁灵甲一听这话，又鼓起了一些勇气，大声道：“是，爹！”

　　丁乘风又面朝众人道：“今天的事，到此为止，大家请各自回府，老夫不奉陪了!”说着，他也不看叶开，一拂袖，转身进了大厅，消失不见。

　　丁乘风都发话了，众人便不敢再过多停留，纷纷结伴离去。丁莽莽本来躲在吃瓜的安全区，这时也回过神，他弯腰捡起地上刚才由于过分震惊而掉落的干饼，在身上蹭了蹭灰，准备和众人一起离开，但他又突然停下来，看了一眼远处被花无谢抱在怀里的傅红雪。

　　丁莽莽低头看了看他手里的刀，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黯然，这才把饼揣回怀里，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叶开也走向花无谢，丁灵琳跟过来，叫了他一声：“小叶。”

　　叶开朝丁灵琳道：“丁伯伯也受了伤，你去看看吧。”

　　丁灵琳一惊，朝大厅里看了一眼，这才明白了什么，连忙朝着丁乘风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叶开却突然想起银钩婆婆，连忙又转身朝银钩婆婆走去：“婆婆，今天感谢您来帮忙，让晚辈送您回去吧。”

　　“不用管我老婆子了。”银钩婆婆轻叹一声，指了指傅红雪道：“快带那个小可怜回家吧。”说罢，便背着她沉重的木盒，颤颤巍巍跟在人群后，转身离开。

　　叶开这才又走回花无谢身边，他蹲下来，把黑刀放在傅红雪怀里。

　　但傅红雪毫无所觉，一动不动。

　　花无谢打开傅红雪空着的手指，把刀塞到他手中，傅红雪的手指也毫无动静。

　　叶开沉默片刻，看了一眼站在花无谢身后的萧平，问：“你今天就走吗？”

　　花无谢点头，“对，马上就走。”

　　叶开看着傅红雪，又问：“你真的不带他走？”

　　花无谢的眼神落在傅红雪脸上，有无限留恋，但他嘴里却道：“不带，把他交给你，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叶开便不再问，伸手抱过傅红雪，他刚站起身，傅红雪的手便无知无觉地垂下来，手指间的黑刀也“呛啷”一声掉落在地，溅起一些寂静的响动。

　　一滴血，顺着傅红雪垂下的指尖滑落，溅在黑刀上。

　　花无谢捡起黑刀，用手帕擦了擦血迹，重新放回傅红雪怀里。

　　叶开把傅红雪往怀里搂了搂，让刀滑落到他和傅红雪的身体之间，刀便没有再掉下去。叶开最后看着花无谢问：“你有什么话，要我转达给傅红雪吗？”

　　花无谢抬手替傅红雪抹去脸上的泪痕，轻抚着傅红雪嘴角的血迹，摇摇头：“没有。”

　　叶开一听，便不耐烦道：“那你还摸什么？磨磨唧唧的，快松手，我要走了！”

　　花无谢便收回手，看着傅红雪，轻声道：“再也不见。”

　　叶开冷哼一声，抱着傅红雪就走，刚走出去两步，花无谢忽然想起什么，叫了声：“等等！”

　　叶开便立即停住，回头问：“什么话？”

　　花无谢朝叶开道：“别忘了你答应帮我查的事。”

　　叶开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迅速翻了个白眼，骂句：“无情的人！”就抱着傅红雪头也不回地走了。

　　花无谢目送叶开和傅红雪的身影消失许久，才有些不解地问：“萧叔，他为什么要把一把刀看得比他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呢？”

　　萧平站在花无谢身后，想了一会儿，才道：“在江湖人眼里，这把刀意味着权势与地位；在少主眼里，这把刀意味着未解的秘密；在叶开眼里，这把刀意味着仇恨与麻烦；在花白凤眼里，这把刀是复仇的工具；但在傅红雪眼里，这把刀却是他十八年来唯一的信仰。”

　　花无谢眸光一动，“信仰？”

　　萧平道：“看他这副样子，想来花白凤对他也没有多少关怀，这把刀，想必是他成长过程中唯一的依靠与慰藉——这把刀，就像是他自己。”

　　花无谢声音一沉：“但这把刀，却被叶开打断了。”
　　——他还亲自劝说傅红雪跟叶开回斑衣教，他还亲手把傅红雪送到了叶开身边。

　　萧平道：“但这把刀，今天也让叶开逼他放下了。”

　　花无谢凝眉不语。

　　萧平又道：“少主，你把他交给叶开，这个决定是正确的，只有叶开才能真正救赎他。”

　　“只有叶开吗？”花无谢心底闪过一丝失落。

　　萧平忽然看着花无谢，探究地问：“少主，你的信仰是什么呢？”

　　“我的信仰？”花无谢思忖片刻，他忽然仰起头，看向无垠的高空，然后，他嘴角逸出一个微笑，他轻轻道：“我希望……所有人，都平平安安的。”

　　萧平也露出一个微笑，郑重道：“属下，自会和少主一起守护这个信仰。”

　　*

　　一个月后，斑衣教。

　　斑衣教地广人稀，房子多人少——

　　二十多年前，斑衣教也曾是边城一带有名的帮派势力，老教主亦正亦邪，呼风唤雨，一度十分辉煌，但自从教中的大公主花白凤恋上白天羽，和白天羽私奔后，老教主就一病不起，没两年，白天羽惨死梅花庵，花白凤不知所踪，老教主也就一命呜呼了。

　　于是斑衣教群龙无首，开始了混乱的内斗，再不久之后，万马堂势力崛起，教中人就走的走、散的散，各奔前程去了。

　　斑衣教势力凋敝，只剩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无处可去，就留在这里，每天种种菜、打扫房屋院落，成了看门的门房，根本没有其他人问津。

　　直到前段时间，傅红雪在丁家庄复仇失败，忽然从边城消失，花白凤为了寻找傅红雪，才追下雪山，然后被叶开安置在斑衣教中。

　　花白凤决定重整斑衣教，还封傅红雪为小教主，不过，教众实在少得可怜，只有一些年迈的看门老人。叶开为了方便照顾花白凤，不得不从外头雇了一些丫鬟和仆从。

　　所以，叶开在外面口口声声自称的“斑衣教”，听起来显赫吓人的“斑衣教”，其实只是一大片没什么人烟的华丽丽的房屋院落。

　　不过，斑衣教的地理位置，虽然位于边城北部，接近大漠，水土却不错，环境优美，尤其适合种瓜果蔬菜，每到夏秋之际，满院子的瓜果蔬菜，长势旺盛，看门老人拿出去卖，能换上不少钱，也是目前斑衣教唯一的营生——

　　然而，眼下即将入冬，院里的瓜果再也结不出果实，斑衣教收益骤减，再加上傅红雪回来了——

　　傅红雪被叶开带回来时，是那么一副惨样，花白凤当即心疼地要死，下令给傅红雪请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每日各种进补！大补特补！

　　这一大笔的开销，就像一个大窟窿，叶开填的心力交瘁——

　　当下，叶开坐在账房里，头秃地拨着算盘，心想他娘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傅红雪仿佛才是她亲生的一样，他才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小可怜！

　　丁灵琳忽然走进来，把一个荷包扔给叶开。叶开打开一看，是一些金银首饰，他皱眉道：“你怎么又拿你的首饰来了？”

　　丁灵琳打趣道：“又到了该给佣人们发月钱的时候了吧？”

　　“那这个钱也不该你出。”叶开把荷包还给丁灵琳。

　　丁灵琳又推回给叶开：“我无所谓呀！再说，要不是我大哥和二哥擅自做主，傅红雪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也不会需要这么多药，就当我替哥哥他们赎罪了。”

　　叶开道：“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也不会再提。”

　　丁灵琳道：“我知道，不过，终归和我哥哥脱不了干系。”

　　叶开浪迹天涯时，接过不少赏金猎人的活儿，得过不少银钱，不过，那时候，他对家和家人没有概念，对未来的生活也没有规划，到手的钱，转身就流水一样花了出去，过得潇洒恣意，可没想到，现在居然捉襟见肘到要靠女人偷偷接济的份上！

　　想到这里，叶开长叹一声，拍着桌子道：“你说那花无谢干嘛不直接把傅红雪带走？这么扔给我，我哪儿养得起？我又不是他那种家里有金山银山的富贵公子！”

　　丁灵琳知道叶开这是接受了，就笑着道：“是啊，什么时候见到花无谢，要狠狠敲诈他一笔！”

　　两人正在谋划着敲诈花无谢的事，一个丫鬟忽然急匆匆跑进来，慌乱道：“代教主不好了，小教主砍了秦叔的香梨树，两人吵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