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nce的大锅饭》柳风声

6、天行九歌-风起于清萍之末

　　入夏的天说变就变。
　　一道闪电划开夜幕，黑暗中山林的剪影，显得幽暗晦涩，远望像一只可怖的怪物，令人心生恐惧。
　　炸雷轰然作响，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林间无比安静，只剩下哗哗的雨声和雷鸣。
　　天上间或出现的闪电一瞬而逝，在这短暂的亮如白昼中，可以看到树下有一股幽蓝的光，随着闪电明灭闪烁，好像呼吸一般，有着生命的活力。
　　一抹翠绿无声地沿着树木枝干蜿蜒而下，它吊挂在最接近地面的枝叶上，吐着蛇信，摆出捕食的攻击性动作。头大而呈三角，颈细尾短，这是一条竹叶青蛇。
　　又是一道闪电亮起，竹叶青挺身射出，势如利箭，毒牙下的毒液亦已箭在弦上。
　　生命总是脆弱的，森林中的法则，“弱肉强食”。
　　不知道今日又是哪条生命，将倒霉催地结束在竹叶青的狩猎之下。
　　正在这时，一道银光闪过。
　　“哆！”
　　那是一柄短刃射入树干的声音，因为去势过大，刀柄处还在微微发颤。
　　而钉在树干上的刃尖，正插过竹叶青蛇的七寸，丝毫不差。
　　不过一瞬，竹叶青就从猎人成了猎物。
　　这柄短刃的主人，竹叶青的“猎物”，正倚靠着树干，斜坐在地上，他阖着眼，呼吸轻浅。一身黑蓝劲装上满是刀剑箭簇造成的划痕，伤口在大雨的冲刷下早就褪去了血色，他的面容掩盖在半边面具之下，只能看见右边的剑眉长而锋锐，抿着的半张薄唇苍白失色。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人，他衣服关节处泛着幽蓝色的冰冷饰品，每一样都可以成为决定生死的利刃。
　　可以猜测，他是个刺客。
　　雨声中倏忽响起的碎语，更是证实了这个猜测。
　　“百鸟，雀翎。”他眉头微动，睁眼望向自己的右肩，那里原本有一簇蓬松的孔雀翎，现在虽然被雨打湿，依稀可以看出那靓丽的颜色。他扯了扯唇角，轻嗤出声：“呵，有趣。既然如此，那就用雀翎做场梦吧。”
　　雀翎这个代号，就是他现在的名字。
　　百鸟中的雀翎，夜幕下的杀手。
　　雀翎抬头看了看还在下着的雷雨，手撑着树，借力站了起来。这种天气，还是离树木远点儿的好。他反手拔下树干上的短刃，辨认着方位，向山上走去。
　　那里有一处隐蔽的山洞，是雀翎无意间发现的。作为杀手组织，百鸟内部也不是那么安稳，一旦在任务中伤势过重，曾经的雀翎便会独自来到这个山洞里敷药休养，伤口无碍了再回百鸟。正是这份小心谨慎，他才安然地活到了现在。
　　一个古代版的安全屋，现在的雀翎正需要这个，他也没忘了带上那条竹叶青蛇。“毕竟是初来乍到的第一份意外礼物，不错的宵夜。”雀翎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天已亮。
　　雀翎结束调息，走出了山洞。夏天的雷雨，来去迅疾，只有眼前山林树叶间的雾霭水汽，才能看出昨夜那场大雨的痕迹。
　　听着耳边清晰的鸟雀鸣啼，和鼻翼间草木泥土的清芬，雀翎越发感慨吐纳术的神奇，一夜调息便伤势大好，只余下一些无伤大雅的外伤。再回想记忆里那借助羽毛就能不断在天空中飞跃的画面，他急切地运起了轻功掠上树梢。
　　雀翎感受着脚下轻盈的触感，在丛林上空不停飞奔，这类似在天空中飞翔的激动，直到他在树林上转了几圈才平息了下来。
　　“淡定，淡定，”雀翎轻声呢喃道，“毕竟我是个莫得感情的杀手。”可是嘴角那抹弧度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那就试试到底有多快吧。”雀翎认准方向，全力运转轻功，耳畔风声呼啸，两旁风景一闪而过。
　　“嗖——”
　　黑蓝色的身影就像是一支利箭离弦，俶尔远逝。
　　半炷香后，雀翎在官道上停了下来。
　　眼前是一座城池，城门上写着“新郑”，韩国的都城。
　　城门口有卫兵守着，出入城池的人们排着队伍。雀翎想了想，摘下面具，也排在了入城的队伍后面。
　　前面的人进城后，雀翎刚迈步，身边的卫兵盯着衣衫褴褛的他，突然横戈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雀翎低头看看身上被刀剑划得破破烂烂的衣服，默了一瞬，面无表情的掏出了一面令牌。
　　卫兵看向令牌上的花纹字迹，连忙放下戈，谄笑道：“原来是将军府的大人，小的眼拙，您请进，请进。”
　　果然是人要靠衣装，雀翎腹诽着这千年不变的习俗，冷着一张脸进了城，沿着记忆里的路线，一路来到了将军府。
　　一栋富丽堂皇的高阁拔地而起，这就是新郑城最高的建筑——雀阁。
　　雀翎忽然来了兴致，一跃跳上临近雀阁的楼台，他看向雀阁层层飞檐上的瓦片，轻声道：“原来是金色琉璃瓦，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耳边突然传来询问。
　　雀翎瞬间转身急退，只见原地几片鸦羽落下，一个身着墨色劲衣的男人踏步而出。
　　“墨鸦。”雀翎稍稍放松紧绷的身体，冷淡的道，“你的轻功还是这么好。”
　　墨鸦闻言眼角微弯，眼底纹路更显邪魅：“那是自然，不然怎么当你们的上司。”
　　“你回来的晚了些，遇到麻烦了？”墨鸦立在楼台檐角，双手抱胸，随意的问道。
　　雀翎回想这次任务经历，淡淡道：“任务目标武功不错，不小心惊动了士兵。”
　　“你在军营中动的手？”墨鸦挑了挑眉，用讶异的语气称赞道，“不错哦。”
　　雀翎又确认了眼墨鸦调侃的表情，转身望向雀阁，心底却在默默吐槽：所以我说墨鸦是个很唐门的男人，撞人设了啊。
　　墨鸦也抬头望着雀阁，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怪不得？”
　　“雀阁用的是金色琉璃瓦，怪不得在夜色下金碧辉煌。”雀翎冷着语气答道。
　　“雀阁里装着将军最心爱的美人儿，当然也要是夜幕中最耀眼的存在。”墨鸦理所当然的说着，回头打量雀翎，好像奇怪他为什么会这么回答。
　　雀翎心下一跳，正想转移话题，墨鸦转眼就轻佻地调笑：“听说雀阁新来了美人，不如看看能打多少分。”
　　话刚落，墨鸦就飞上雀阁最高一层，倚着窗棂，向下面招手。
　　雀翎看着莫名活泼的墨鸦，心情复杂的飞过去。
　　“这个美人显得清嫩，嗯，小家碧玉型的，长得不错，八分半吧。哎，你觉得几分？”墨鸦托着腮若有所思的评价。
　　雀翎走到墨鸦旁，透过窗瞄了眼案几前的美人，冷冷道：“美则美矣，没有灵魂。美人在骨，不在皮。七分吧。”
　　墨鸦兴趣盎然地绕着雀翎打量，转了一圈又一圈。
　　雀翎冷声道：“你在做什么？”
　　墨鸦停了下来，一脸庄重的看着雀翎的脸，认认真真的发问：“我一直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做到板着一张冷淡脸，还能说出这些经验丰富的风流话的？”
　　雀翎斜瞥了眼墨鸦，内心吐槽：这就是明骚和闷骚的差别。表面上却还端着一副高冷，轻嘲道：“无趣。”
　　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鹰啼，那是将军在熬鹰。
　　墨鸦远眺飞鹰的方向，手中把玩着一支乌鸦羽毛，自言自语着：“将军从不养无用的废物，不会飞的鹰都会被摔死。”
　　“所以，只有飞起来才能活下去。”雀翎望着天空中飞起来的幼鹰轻声道。
　　“可是忘记了身上系着绳索，一直向上飞的猎鹰，亦会被勒死。”墨鸦扔出手中的鸦羽，跳跃着离去，“所以，要找到那条不能越过的无形的线。”
　　雀翎望着远去的那道身影，心下思索：这是提点，还是敲打？
　　身后突然响起惊诧的女声：“你、你是……”雀翎看向那个小家碧玉的美人，她被阁外的声响惊动，走到了窗边，却看到瓦檐上站着一个人。
　　确实是个山水间长出来的灵秀女儿，可惜气质微瑕。雀翎冷漠的对着小家碧玉说：“雀阁里的女人，知道什么不该做，才能活得久一些。”
　　美人愣了愣，呆呆地道：“我只是想说，你衣服破了。”
　　雀翎默了默，脚下轻踏，转身离去，内心咬牙：我立马换了这身破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