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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示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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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沈衔霜差不多也是这个年纪,随刚继位不久的老皇帝和太子去先农坛亲耕,回宫时便向老皇帝请命出宫。
问他为何要出宫,他只说他想出去走走,看看真正的春耕是什么样子。
一个皇子当众这样讲,简直是在打皇家的脸。
谁不知道亲耕只是个仪式,不会真的让这些贵人们下地耕种,可是沈衔霜就偏偏钻了这个牛角尖。
自此之后他就被老皇帝外放,距今也已经近十六年,直至前些年潞王出宫建府,才为他奏请陛下,一同封了王。
可惜,宣王可没能领他这个情。
他彼时正在西南,在烟瘴之地试种稻粱。
索性就地开府,在西南安下家来。
现在还没有人将他放在眼里,大概只觉得他是个古怪的皇子,放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不过,偏偏去那蛮荒之地过苦日子。
直至后来西南大乱,京中就何处出兵一事争执不下,混乱之中,他以一己之力征军北上平乱,这才让帝都之中众人纷纷侧目。
但更多的是震惊。
老皇帝惊觉这个儿子竟然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羽翼渐丰,潞王却觉得这个看似憨厚耿直的哥哥深沉可畏。
他被召回了京城,同时带回来的,还有他无召私娶的宣王妃。
或许不能称她为宣王妃,因为她至死都未得到任何封号,史书上也只能称她为范庶人。
凌解春留在宣王府,两分为凌解河,五分是对沈衔霜的敬重。
还有三分,是因为范庶人。
沈衔霜的半生都在试图远离那个皇位。
最后却偏偏要争上一争。
他不知是死局么?
他当然知道,却只有义无反顾。
同样义无反顾的,还有彼时的凌家兄弟。
到底是什么,让凌解河今世做了如此截然不同的选择?
凌解春回过神来,沈萧辰只是沉默地坐在他对面,沉静目光中有一丝探究。
不明显。
对着那张酷似望秋的脸,凌解春莫名脱口而出道:“我方才是想起一位故人。”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沈萧辰的脊背蓦然崩紧了。
“他……”凌解春也觉得不合适,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只道:“他是我平生最为敬重之人。”
沈萧辰低低地应了一声,垂下头去。
他继续吃那只凉掉的包子,慢条斯理地咽了,用旁边备好的帕子擦了擦手,轻声道:“再见。”
“明日……”凌解春自己还没想通,却突然开口叫住他。
沈萧辰回眸,目光浅淡地看着他。
凌解春突然想知道,那目光里有内容时,会是什么样子。
会与望秋不同么?
“明日殿下可有事?”凌解春温声道:“若是无事,可容臣为之前的事赔个罪?”
沈萧辰迟疑了片刻,微微颔首。
“那……”凌解春冲他笑:“明天见?”
沈萧辰眼中似有什么光华微不可察地跳了跳。
他避开凌解春的目光,微微点了点头。
对面的位子已经空了,可是凌解春支着颐,百无聊赖地盯了良久。
是啊,沈衔霜是迫不得已,无从选择。但他呢?他为何想要争那个位子?
他身为帝王幼子,长在太子的阴影之下,自小受的教育定然不会有为君这一条;纪宫人身份低微,更没有母族可以仰仗依靠。
他为何……或许说,他有什么底气,觉得自己可以去争?
凭老皇帝的宠爱么?
显而易见,老皇帝对他的宠爱是有条件的,他若真的争了,那老皇帝也会毫不留情地打压抛弃他。
凭云州的功勋么?赵无任死在云州,他被迫与长卫郡主联姻,这份功劳,是掺了水份的。
甚至拿不到明面上来。
“哟,睹物思人呢?”
凌解春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
“瞧你笑得那么荡漾。”梁洛懒洋洋坐在他面前,敲敲桌子道:“宁王殿下来过了?”
青砚虽然嘴碎,但什么该讲什么不当讲心里清楚得很,可是禁不住梁洛的神出鬼没,他武艺高强,连凌解春都难以察觉,是以一个屋檐下住着,没几日就将凌解春的小秘密猜了个透。
“你出来的时候没遇到什么人罢?”凌解春警觉道。
梁洛坐在了沈萧辰惯坐在位置,凌解春顿时觉得那交椅都脏了,眼里不自觉露出点嫌弃来。
梁洛愣了一下,摸了摸下巴道:“我就这么见不得人?”
他好歹也是城门卫出身,而且还是帝京的城门卫!遴选的时候最重身材样貌,就算是如今少了一只手,在各处青楼妓馆中,他也是极受欢迎的客人。
凌解春身为一个断袖,竟然觉得他见不得人?这令梁洛大受打击,他眯着眼睛问:“我都入不了你的眼,谁能入得了你的眼?”
“宁王殿下?”他额角一跳:“你总不会喜欢青砚那般的罢?”
这话凌解春熟,他顿了一下,决定恶心梁洛一把,摇摇头自然而然道:“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少年眸中掬着一抷烟波,笑意盈盈,似含着情。
这下梁洛更不好了:“别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
凌解春收起眼中笑意,冷笑一声道:“知道小爷是个断袖,你还偏偏要凑上来,现在反悔不迟。”
“我大你快二十岁了。”梁洛难得讲了一句人话,语重心长道:“你都可以叫我一声叔了。”
“再说。”梁洛的人话到此为止,懒洋洋道:“就算想打我的主意,你得先打过我。”
这可真是戳到了凌解春的痛处。
他那点三脚猫的功夫,着实不够看,凌解春下定决心,今日回去就寻凌彻给自己找个教习。
凌解春和梁洛的这番话,被汤饼铺的婆子一字不落地学给了沈萧辰,兀自感慨道:“没想到凌家的小公子竟然是个断袖,凌将军若是知道了,怕是要打断他的腿。”
“好在凌家大公子要娶亲了。”婆子感叹道:“不知这小公子可曾议亲没有。”
“这话就莫要外传了。”沈萧辰起身,盯着那婆子,轻声道:“可曾晓得了?”
那目光无端令人胆寒,婆子的手都开始战栗起来,半晌方才抖若筛糠道:“晓……晓得了。”
沈萧辰将包子最后一次放进嘴里,细细咀嚼。
“娘子这铺子……开了多久了?”
“十……十几年了。”
沈萧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有些可惜。
“还有包子么?”
“哎……有。”
“我全要了。”
许是到了年关,凌彻这次在家休沐的时间比往常要久,毕竟过年的时候连宫中也要封笔,但军中却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不能懈怠,凌彻自然也没办法留在家中过年。
“最近在忙些什么?”可能是同凌解江将家事都交待清楚了,凌彻终于有精力来关心关心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小儿子了。
“在准备宁王殿下的婚事。”凌解春无精打采道。
凌彻目光锐利:“潞王殿下叫你将宁王殿下的府邸安排在附近,是为了叫你就近监视宁王?”
凌解春一愣。
他只是无意为之,可是旁人都当是他刻意而为。
那沈萧辰呢?他会怎么想?
他身边的人又会怎么想?
想到曹俨等人对他的态度变化,凌解春心下恍然。
“你最近同宁王走的近,也是潞王殿下安排的?”凌彻问。
“我……”
这倒有些冤枉了。
纯纯只为品鉴美食,没有一言关乎朝堂宫闱。
沈萧辰出身高贵,却从不挑剔,除了不爱吃素,别的从不推拒,是阖天下最好的饭友。
奈何讲出来,旁人都不信。
尤其是凌彻,正应是这城中上下,对沈萧辰成见最深之人。
他之所有日日不得归家,正是因为长卫郡主带到长安来的那些北卑人。
自长卫郡主入京以来,京畿营丝毫不敢懈怠,死死地盯着那些北卑人,生怕他们有什么异动。
这终不是长远之计,如果这支军队最终要被编进京畿营,那就更要令凌彻夜不能寐了。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长卫郡主的未婚夫,宁王沈萧辰。
可是是我想同沈萧辰走的近么,明明是你容不得我呆在家,凌解春心里大呼冤枉。
“潞王得陛下心瞩,被册封是早晚的事。”凌彻叮嘱他道:“这位宁王年纪不大,心思却不少,就算是殿下安排你与他接触,你也仔细别动了感情,当真与他结交了。”
在凌彻看来,他们年岁相仿,投契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当然,他也并不看好沈萧辰。
凌解春罕见的沉默下来,没有应声。
在他看来,沈萧辰心思单纯,就算他身边人不安分,但他到底没有继承大统的可能,为何这京中从上至下,都对他如此讳莫如深?
凌彻见他不豫,晓得他是又动了歪心思,喝斥道:“问你话呢!听见了没有!”
“儿子省得。”凌解春不情不愿道。
凌彻气不打一处来:“正好宁王殿下的婚事你在办,好好学着,今年你大哥的婚事也交给你来办,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婚事?”
凌解春愣了一下:“我大哥要结婚?谁?凌解江?”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