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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   三个小时前,荷香生产大队。

      苏雨娟扶着徐老太从拖拉机上下来,徐老太一下地,“哎哎哎”地抱怨连连:“还不如做牛车!我一把老骨头都快被颠散架了!”

      苏雨娟闻言撇嘴,大姑嫁的生产队坐落在山腰处,现在的路还没修,那是又窄又颠簸,荷香寨也又偏又远又穷,穷乡僻壤这词儿就是为它创造的!

      这里的人平常下山,有牛车马车坐就不错,荷香大队这时候连辆拖拉机都有不起。

      要不是靠自己的锦鲤运,路上好运地遇到一辆往山顶林场运输物资的拖拉机,苏雨娟很怀疑靠牛车马车,她们能否在天黑前赶到荷香寨。

      这会儿她也坐得屁股生疼啊,正心烦着,听到抱怨了一路的徐老太还不消停,苏雨娟脸拉得老长了。

      她为什么要来遭这种罪?还不是为了那块破灯芯绒!

      想着,苏雨娟怪起给自己找麻烦的苏大姑,要不是她贪便宜,还能有她舟车劳顿赶路这破事儿嘛!

      还有奶奶!

      偏要虚荣把她捡到好东西的事透露给大姑,害得大姑来死皮赖脸央求她时,没法才给出去的。

      当然,苏雨娟最心烦的不是这些,她在想以往自己捡到钱财好物,从没有什么失主出现索要。

      这回,到底为什么?是谁把这种事告诉那个何玉蓉的?

      苏雨娟不是没有怀疑过苏雨浓,不过她一想到堂妹那个蠢货,从来只会以色侍人,像个旧式女人靠生孩子拴住男人罢了。

      她能有什么脑子呢?这种满脑子男人的货色,怎么可能在茫茫人海里找出何玉蓉。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找不出这个人是谁,苏雨娟很不爽,很烦躁!

      徐老太哎哟哎哟叫着,她不仅浑身疼,三寸小脚也疼起来了,嘴上还在抱怨:“哎,奶都是为了你,要不是为了你,我才不来受这活罪!”

      苏雨娟那是孝顺大孙女嘛,她脸一寒,却耐着性子安抚:“奶,您坐在路边等会儿,我先上大姑家,让她推车来接你。”

      背?那是不可能的,她苏雨娟这辈子带着锦鲤运重生,可不是来伺候人的。

      苏大姑看到苏雨娟时,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带笑:“雨娟,大老远的咋来了?”

      “大姑,阿奶在进寨的路口走不动道了,你亲自去接一下。”苏雨娟没提车,苏大姑也有心探老母亲口风,把侄女安排好,就直接奔寨口去了。

      “你咋没推车啊?你个死闺女!”徐老太等半晌,终于见到大女儿,抱怨半天才问:“那块灯芯绒呢?”

      “咋?妈,前天不是才见过面吗?您脚不方便,雨娟还带你来?这也太不懂事了!”苏大姑背上老母亲,心里怨苏雨娟不提醒她推车来,明着关心,暗着上眼药。

      听到大女儿关心自己的话,徐老太神色稍霁,张口刚想解释这次过来的原由,她整个人就往下坠。

      原来是苏大姑一只脚踩进牛屎堆了,她手下意识松开,徐老太便一屁股墩坐在地上,摔得哎哟哎哟叫唤:“红芬,你要摔死亲娘啊!”

      母女两个一身狼狈出现在小院里时,苏雨娟已经缓过神来了,见到她们这般,她心底的阴霾都少了一半,听到苏大姑抱怨:“妈,我真不是故意的。真倒霉死了,怎么就忽然踩到牛屎呢?”

      倒霉啊……

      苏雨娟眼神冷了几分,准备迎上去的身子又坐回去了,那就是说,刚才大姑在背后说她坏话了。

      真是没良心的东西!

      这些,就是她的极品亲戚,苏雨娟厌恶地看着苏大姑,直接道明来意:“那块灯芯绒的主人找上门来了,大姑把布给我。”

      “对,我今天陪雨娟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你也别让她为难,人家公安都上门了,勒令咱儿明天要把那块送到派出所。”徐老太沉声说道。

      “可是……”苏大姑为难不已,她去看脸色同样难看的丈夫,愧疚地说:“我上次去,不是说了么?建才也大了,我和永贵好不容易给他说到一门媳妇儿,那块灯芯绒昨天当彩礼送出去了……”

      “妈,你们来晚了,真是对不住。”苏大姑的丈夫张永贵也不好意思地搓着手,在一旁补充说道。

      苏雨娟的脸顿时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她杀人的心都有了!

      “所以呢?”

      此刻,从苏雨娟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似乎都凝结了冰霜,连那身白色长裙都不能弱化那种阴冷的阴沉感,苏大姑求助地看向老母亲,盼她为自己说情讲好话。

      “雨娟啊,不急哈。”徐老太白了大女儿一眼,没好气地骂:“愣着干嘛呢?没听到是公安点明上交啊?去,快去要回来!”

      “妈!”苏大姑不敢置信地叫道。

      “妈啥妈,你要拿不回来,以后也不用回娘家看我了!”徐老太火了,用力拍桌子催促:“快去!要是因为这件事影响你二哥的前程,你看我饶得了你不?”

      苏雨娟听到徐老太这样说,阴沉的脸才稍微好看点,平日里总算没白孝顺她,关键词时刻知道向着自己。

      “可是,人家都送去做衣服了,就等着秋收后结婚!你们叫我咋去要啊,这不是毁建才的婚姻吗?妈,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外孙他坡脚难讨媳妇!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就不能理解理解我们的难处吗?”苏大姑急得眼泪直流。

      徐老太心软了,沉默地没说话。

      “是,你们拿我的东西去给表哥娶媳妇儿,要我成全他,成全你们!谁来成全我啊?”苏雨娟爆发了。

      “雨娟,不是大姑不理解你!”苏大姑流着泪,委屈地说:“你家条件好,我也听你奶说了,你运气好,时常捡到钱,就不能帮帮大姑,先自己把钱垫上,等你表哥娶妻了,我们慢慢还你,好吗?”

      “雨娟啊,求你理解理解我和姑父,这么多年了,就生了一个儿子。”苏大姑就差跪下来了。

      苏雨娟猛地站起来,走到院子里透气,她眼里的戾气都按不下去,很想砸点什么东西发泄怒火。

      突然,苏雨娟目光扫到水缸下的一块不起眼垫脚石,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周身的阴霾散去,又重新变成了那个弱柳扶风的纯情白裙少女。

      片刻后,张永贵喜滋滋地走出堂屋,去自家鸡圈里挑了一只最肥的母鸡,起锅、烧水、待客。

      这一晚,张家宾主尽欢。

      *

      次日,阳光大好。

      苏雨浓迷迷糊糊地睁眼,周围一片昏暗,唯一的光源是头顶四片玻璃瓦投下的光亮。

      这是姜秀娥的卧室,比她那间屋大几平,左边是有窗户的,但是这窗不能打开,因为——它正对猪圈。

      “哼哼~哼~哼哼哼!”

      几头猪隔着这扇不太隔音的木窗时不时哼哼,猪粪的味道从不密实的窗缝渗透进来,整个卧室里飘着一股猪大小便的难闻气味。

      最重要的是,苏家的旱厕就在猪圈旁边。

      两种过于“芬芳”的气味,那是怎么都挡不住地钻进屋子,苏雨浓叹气,他们是怎么住这么多年的?

      习惯成自然?不,她不能习惯,苏雨浓面无表情地穿上衣服,决定今天就回那间十平的小屋睡。

      反正现在是六月上旬,睡凉席也不是不可以。

      桃花生产大队地处西南地区,这里要到九月份才会转凉,她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准备。

      叠好被子,苏雨浓推门出去,先回自己屋拿洗漱用品。

      夏日昼长夜短,清晨五点半的天蒙蒙亮,半明半暗的天幕上嵌着微微闪烁的星子,一轮黯淡的月牙来不及落下,盈盈坠在树梢上。

      大公鸡嘹亮的打鸣声此起彼伏,提醒人们该开始一天的劳作了,沉睡一夜的桃花大队正在逐渐苏醒。

      苏雨浓端着脸盆出来,深深吸一口气,清凉的空气便争前恐后地钻进她的肺部,天然氧吧,惬意。

      院子里,苏家需要上工的人,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漱口、洗脸、做早饭、上厕所……

      苏家早饭比较简单,一般是妯娌三个轮流做,徐老太已经很久不亲自做饭了,她认为自己到了享福的年纪,只用负责统筹家中大事小情的安排即可。

      今早轮到姜秀娥做,苏雨浓把洗脸水往大门右手边的墙角菜地一泼,就去灶房帮忙了。

      做早饭的人,要至少提前半小时起,保证其余人起床洗漱后能第一时间吃上早饭,不耽误上工。

      姜秀娥干活麻利,苏雨浓进去的时候,她已经煮上粗粮粥了。

      “咋不再睡会儿?昨晚看你翻来覆去大半宿,没睡好吧?等会儿吃过早饭,你去睡个回笼觉,中午就睡不了了,我和你二婶三婶会提早两个小时回来,给你阿奶的寿宴准备食材……”见女儿进来,姜秀娥手上忙不停,嘴里不忘细细交待她。

      “中午就吃席了,会不会太赶?”苏雨浓奇怪道。

      “那也没办法,谁让咱家没拉电灯?大队长催,不临近天黑不给下工,天黑没灯咋办席?正好最近热,中午有三个半小时休息时间,你奶又不让耽误上工,中午办完宴席,下午咱都得接着上工。”姜秀娥停下,翻了个白眼。

      显然,徐老太的周扒皮行径让姜秀娥很不满意,她说着看一眼灶房外,凑近苏雨浓小声叮嘱:“你奶的寿宴,妈掌勺。中午呢,你就跟在妈边儿上,到时候机灵点,咹?”

      噢,这是暗示她有油水,苏雨浓抿着唇笑,轻轻点头。

      “妈,中午来的人多吗?”她问起关心的问题。

      “多,咋不多?四五桌还是有的。”姜秀娥扒拉着手指,给她挨个数:“你舅舅、大队长、保管员、村支书、你金凤阿奶、你桂珍婶……这些亲戚朋友,加上拖家带口,那肯定不少。”

      苏雨浓挑眉:嚯,这是把桃花村大半领导班子请来了啊,都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呢。

      她兴奋地搓搓手指,这次的观众够分量,爱了。

      不过……苏雨浓留意到其中一个人,问姜秀娥:“妈,你知道那个保管员吗?”

      “知道,你问这个做啥?”姜秀娥撇撇嘴,眼里浮现厌恶之色,“这个人可不是好鸟,仗着当年自己是土改时期的积极分子,才当上保管员,他老婆被他生生打流产三次!”

      苏雨娟心里鄙夷这人,但也感到奇怪,“咱桃花大队的妇女队长也不管管么?”

      姜秀娥的语气越发唾弃了,“怎么不管?管得了一时,还管得了一世?这些年妇女队长都不知道上门做了李大发多少次思想工作,要不然,连现在唯一的儿子恐怕都要被打掉。”

      “他妈生他的时候怕是把胎儿扔了,把胎盘养大的吧?”苏雨浓微笑脸吐槽。

      姜秀娥原本还义愤填膺呢,这会儿都被她逗笑了,“我闺女不愧是读书人,就是会说话!”

      苏雨浓深沉地点点头,“那可不。”

      “你呀!还没说刚才问李大发干嘛呢?”姜秀娥不忘追问。

      说到这个,苏雨浓把昨天下午,苏旺娣对她说的那些话跟姜秀娥复述了一遍。

      “呸!凭李大发那个歪瓜裂枣的儿子也敢俏想我闺女,别说门,天窗也没有!”姜秀娥忿忿,恶声恶气地咒骂,“癞蛤丨蟆想吃天鹅肉,想得真美!”

      看到姜秀娥这个态度,苏雨浓浅浅一笑,安心了。

      她定定盯着姜秀娥,乌黑的短发有藏不住的缕缕白发,眼角的鱼尾纹若隐若现,长满老茧的手端着刚盛的粥,像感受不到烫,忙忙碌碌地操持家务。

      年轻的时候照顾年幼的小叔子和小姑子,壮年的时候照顾婆婆和儿女,中年还被迫背上苏小姑这个沉重的包袱……

      苏雨浓很想问问她:累吗?

      沉默良久,却问:“妈,你有没有想过小姑其实没瘫。”

      “咣啷!”

      锅铲掉进铁锅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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