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鑫鑫》孍嬽

22、第二十二章

　　夜忘川带着他辛辛苦苦从皓云境拿到的续命净水，一路返回观微仙境，临近无边海时，还在想自己无端离开，林臻臻是不是已经等着急了。
　　他穿过结界，来到林臻臻居住的宫殿，周围的布置依然和他离开时一样，门上挂着喜气洋洋的红绸缎，旁边还书了一副对联，令人一看就忍不住心生愉悦。
　　只不过他现在没有余暇去欣赏这些，迫不及待的冲入宫中，奔想林臻臻居住的房间……
　　我站在床前，望着榻上已经没有了丝毫生机的林臻臻的脸，眼中酸涩，忍不住要落泪。
　　正当我竭力忍住眼泪不让它往下掉时，猛然有所察觉，急忙回头，看到了正从门外冲进来，气喘吁吁，嘴角还挂着一丝鲜血的夜忘川，他一脸呆怔的望向这边，手中提着一只黄金葫芦。
　　他失踪了两天，终于又露了面。
　　我面无表情，淡然道：“你来迟了一步。”
　　旁边的白玉京闻言回头，也看到了夜忘川，他有一瞬间的愕然，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发出一连串叹息。
　　夜忘川愣了半天，终于木讷的说出一句话。
　　“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你们的脸色这么难看？”
　　他将手中的金葫芦举起，道：“我刚从皓云境回来，你们看，这是续命净水，是我从皓云境掌门手底下抢过来的，臻臻有救了……”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已经被我打断：“不必了，你现在就算拿出一整桶续命净水，也无济于事。”
　　他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连忙冲到臻臻床前蹲下，轻声道：“臻臻，我回来了，我带着续命净水来的，你先起来好不好。”
　　他用手轻轻摇晃林臻臻的身子，可躺在榻上双目紧闭的人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颤抖着将手指缓缓伸向她鼻尖，伸到一半停住，但最终还是探了过去，这一探之下，彻底令他崩溃，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臻臻！”随即便趴在林臻臻的尸身上，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我看着这揪心的一幕，缓缓道来：“臻臻以为你违背了当初和她许下的同生共死的诺言，一直郁郁寡欢，我安慰她，说你肯定会回来与她完婚，所以她才一直坚持到了现在，就在你来的前一刻才咽气。她刚闭上眼睛，你就来了，可终究是迟了。若是能早来一步，她就不会死。”
　　我暗叹，迟了就是迟了，再说下去也没什么用。以前我从来不相信命，可亲眼见证了他俩，我觉得，或许有时候真的不得不信。臻臻方一咽气，他就带着续命净水回来，就差那么一点点，甚至不足三息，事情就完全不一样，可也就是差了那么一点点，让他俩天人永隔，或许，这就是他们说的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了他俩有缘无份。
　　白玉京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事已至此，节哀顺变。”
　　夜忘川既不回头也没吭声，只是自顾自的哭，涕泗横流。我从来没见过一个男人居然也会哭得那么伤心。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他的情绪给牵动了，整得我也想掉眼泪。
　　但我生平几乎从未掉过眼泪，硬生生给它憋了回去。
　　夜忘川还在那里撕心裂肺的哭：“臻臻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我没有违背当初的承诺，我只是去了一趟皓云境而已，我拿到续命净水了，你的病有救了……”
　　可任凭他喊得如何悲痛欲绝，离去的人终究是回不来了。林臻臻就那样一动不动躺在榻上，一脸安详，仿佛睡梦正酣，而尘世太乱，她不愿醒来的模样。
　　我闭上眼睛，再也看不下去，拉着白玉京的手就要离开，岂料刚一转身，后面的哭声便戛然而止，跟着就听见哐啷一声，是铁器坠地的声音。
　　我一惊回头，只见夜忘川脚边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把三尺长剑，上面还沾着血迹。再看他自己，脖颈处一道数寸长的伤口，血如泉涌，他整个人摊倒在林臻臻身旁。
　　我连忙奔到近前，正想立刻施救，夜忘川却缓缓摆了摆手：“不……不必，不必多此一举，我答应了臻臻的，要和她同，同生共死……”
　　我尊重他的决定，收回了手，却还是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臻臻只是误会你贪生怕死违背诺言，并非真的希望你和她一起去，比起同生共死，我想她应该更希望你好好活着。”
　　夜忘川勉强笑了一下，脸色瞬息间变得苍白如纸：“盟……盟主，你是臻臻的师傅，我，我想求你一件事……”
　　他生机飞速的流逝，已经没救了，我叹了口气：“什么事？”
　　他的声音越来越虚弱无力，气若游丝：“你帮我跟岳父说一声，若是他肯答应，就劳烦他在我死之后，将我与臻臻的尸身火化，然后把我们的骨灰装进同一只坛子里，合葬在一起……”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但还没等他说完，便闭上了眼，就此气绝。
　　他手中的黄金葫芦骨碌碌滚在了一边，那里面，装着他千辛万苦从皓云境取来的续命净水，却最终没能用上。
　　望着二人的尸首，我向他郑重的点了头：“你放心，就算你那个岳父不答应，为了臻臻，我也会满足你这个唯一的遗愿。”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林大掌门哭天抢地的喊声，跟着人影一晃，他已闪身来到榻前，看见地上的惨状，顿时老泪纵横，哭得稀里哗啦。
　　奴婢们已经向他禀报了一切，不用我再多加赘述，我便将夜忘川的遗言说了出来：“忘川说，希望你可以将他与臻臻一齐火化合葬。”
　　说完，我不再逗留，转身离开了臻臻的房间。剩下的，林大掌门自然会处理。我知道，以他对臻臻的爱护，必然会答应此事。
　　白玉京一路尾随。我走了没几步，忽然回头。他若有所思，没注意我已经驻足，差点撞到我身上。
　　“怎么了？”
　　我酝酿了一会，问：“我有一个疑惑很不解，想请教一下。”
　　“什么事？”
　　“夜忘川想与臻臻合葬我理解，但为什么非得是火化之后，把骨灰装在一处？”
　　白玉京沉吟片刻，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你听过我侬词吗？”
　　我在心头回忆了一遍，确定这三个字十分陌生，于是摇了摇头。
　　“那是一首词，是早年一位丈夫要纳妾，询问妻子意见时，那位妻子写给丈夫的答复。”
　　我很不解：“那和臻臻忘川他俩有什么关系？”
　　“没有什么关系，只是词中之意刚好契合现下的情景。”
　　白玉京解释了一句，随即开始吟诗诵词：“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之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捏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合；再捏一个你，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念完，他望向我：“明白了吗？”
　　他念的每一个句我都一字不漏听在耳中，在心里默念了两遍，似乎明白了夜忘川为什么只留下这么一个遗愿。而我侬词中的精髓，就在于最后那一句。
　　我暗叹：“从前我根本不相信什么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说法，直到今日，见证臻臻和忘川的一生，才知道，原来真的有人会喜欢一个人喜欢到骨子里，甘心殉情而死。”
　　白玉京嗯了一声，随即便是漫长的沉默。
　　我总感觉他有话要说，于是等着他启齿。他并未开口，我便很有耐心的一直等着。
　　果然，他沉默了一炷香后，忽道：“其实，如果我的心上人也如臻臻那样，那么我也会步夜忘川的后尘。”
　　听到这话，我心头不自禁感到一丝丝微甜，但我知道这种想法不能有，于是立马摇头，趁其尚未发酵成功时便掐断了萌芽，佯装恼怒，嗔道：“我知道你的心上人是谁，不过你这话也忒晦气了，凭她的能耐，怎么可能年纪轻轻就短命横死？”
　　白玉京勉强挤出来一个笑：“你说得对，我当然希望她能长生不死，天地同寿，我只不过是打个比方表明心意罢了，没有诅咒她不好的意思，希望她千万别多心。”
　　我当然没有多心，但还是违心道：“好端端的说这种话，她必然多心。”
　　白玉京立马紧张起来：“她真的多心了吗？是我不好，我不该这么说，但我真的只是随口一说，你叫她千万别误会。”
　　我甩手道：“哎呀，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她她她的她够了没有？”
　　白玉京表情委屈：“是你先她的……”
　　我一愣，反应过来好像确实如此，顿时无言以对。
　　“行吧，是我的不是，咱俩谁也别计较了，就此揭过。”
　　“好，听你的。”白玉京会心一笑。他是想哄我开心一点，只不过笑得实在勉强。
　　一对有情人就这么双双赴死，他虽与林臻臻和夜忘川交情不深，但也笑不出来，我更是如此，心里虽因刚才白玉京的话有了些波动，却仍是如鲠在喉，替林臻臻感到难过。
　　又是良久的沉默，良久后，白玉京又问：“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我考虑了一番，道：“臻臻生前是我的徒弟，她当初拜我为师的初衷是想提高修为，以盼日后能有足够的能力抵抗其余五圣境的吞并，更希望自己能将观微发扬光大。虽然我做到了当初对她的承诺，可她生前的心愿却并未达成，我身为师傅，自然要替她达成所愿。”
　　“那么你是要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