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叫外卖app》商雨

2、第一章

　　宁城九月初，清晨七点的阳光照射着梧桐树，洒落下细碎的光。在这难得的晴天里，宁中高三的吴主任哼着轻快的小曲，开启了例行晨读检查。但一反往常地，他没有直接从教室开始巡逻，而是先去了男卫生间。

　　宁中作为宁城的重点高中之一，校风蔚然，但再好的学校也会有不遵守校规的刺头。吴主任打量了一眼卫生间，见没人一大早偷偷抽烟，满意地点点头，正准备离开，突然听到隔间里传来一阵娇滴滴的女声：
　　“哥哥，我会一直陪着你的，生生世世，永不分开！”

　　吴主任脚步一顿，原本还算和气的面容瞬间变得充满戾气。

　　女生出现在男卫生间里，说着表白的情话……这已经不是普通早恋问题了，这是严重的作风问题。吴主任神色凛然地站在卫生间门口，面色阴沉，守株待兔。

　　半分钟后，隔间里传来冲水声，一个身材高挑、文质彬彬的男生开门走出。

　　吴主任心中一沉。

　　这个学生他有印象。

　　孟齐，高三11班学生，长着一张风灵玉秀的脸，气质文雅，当年刚入学的时候就在宁中表白墙上掀起过一阵腥风血雨。有一句形容他的话，吴主任到现在还记得——
　　“如果从前真的有妖精女鬼愿意缠着书生，那书生一定是孟齐的模样。”

　　孟齐的长相很容易让人先入为主地感觉他是个优雅至极、品学兼优的文弱学生。但事实上，他文化成绩惨不忍睹，念检讨的时候病句百出，实在谈不上优雅；文弱也是毫不沾边，他每次去省里参加跑步比赛，都能拿回第一名的奖状，身体充满爆发力。

　　吴主任一直觉得，只要孟齐高三一年能在文化课上努努力，前途必然一片光明，没想到……
　　“你，”吴主任压着火说，“把隔间里的女生喊出来，跟我一起回办公室。”
　　“……女生？”孟齐目露一丝诧异，看起来毫无悔过之意，“老师，男卫生间怎么会有女生？”
　　吴主任忍无可忍，大步向前，一把打开隔间大门，满腔怒火如火山喷发：“装！你再——”装？

　　隔间里，空荡荡的，并没有女生。

　　冲水感应器似乎是坏了，门打开的瞬间，响起了水声。
　　“哗啦啦——”
　　九月的天还热着，吴主任却突然感觉背后寒津津的。

　　他不信邪，把所有隔间的门都打开了一遍。这个时间点，卫生间里没别人，只有孟齐和吴主任四目相对。

　　“老师，您是不是听错了？”孟齐问。
　　吴主任摇头。
　　不可能听错。
　　他的听力一向很好，而且那声音酥酥的，像是十七八岁的女孩在贴着门说话，不是从手机里能传出来的电子音。

　　吴主任审视着孟齐，意图从他的神情里看出一丝端倪。

　　孟齐面色苍白，眼底隐隐有黑眼圈，但他的眼神明亮温柔，仿佛映着江南的草长莺飞、拂堤杨柳。

　　看着这双眼睛，无论男女老少，都会忍不住对他心生信任和好感。
　　吴主任突地又想起表白墙上的戏言，难不成真的是遇到妖精女鬼了？
　　……不会吧？

　　吴主任忍不住又一次打量孟齐，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面色却那么差，一副阴气过重的样子……

　　“可、可能是我听错了。”他打住疑神疑鬼的想法，不敢细究，“你回去早读吧，距离高考最后一年了，要好好努力。”
　　“好的，老师再见。”

　　……

　　孟齐离开厕所，走了大概百米远，回头没再看到素有大魔王之称的吴主任，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吓死个人。”他拍拍胸口，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微信，点开“3号老板”的头像，按住语音键——
　　“哥哥，该结账了，麻烦给一个五星好评。”

　　如果吴主任还在，一定会被孟齐这一嗓子吓得胆颤，这声音分明就是刚才那个娇滴滴的女孩！
　　吴主任老了，跟不上时代潮流了，他的脑袋里可能会有神神鬼鬼，但绝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怪物——
　　他们的名字叫声优。

　　用老板们喜欢的动漫女性角色的声音陪聊，是孟齐的谋生手段。他家庭比较特殊，父母失踪，年仅三岁的妹妹寄养在姑姑家。父母留下的现金不算少，但金山银山也耐不住坐吃山空，孟齐只好开源节流，尽量多留些钱给妹妹以后上学用。
　　他很快收到钱到账的提示，52块钱。

　　生活不易，孟齐叹气。

　　生意不是每天都有，但是饭得每天都吃，他心中盘算着52块钱够他吃几天。来到班级时，都没发现教室里弥漫着一股喜气洋洋的氛围。

　　直到同桌兼好友乔南笑嘻嘻地捣鼓了他一肘子，孟齐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
　　“今天怎么那么晚才到教室？”乔南说，“中午吃不吃霸王餐？”
　　“还有这种好事？”
　　“你住校，不知道正常。”乔南献宝一样，悄咪咪从桌洞里掏出来手机，用半边身子遮挡着，露出屏幕给孟齐看。

　　他食指翻飞，点开手机上的一个紫色的app，四个鲜亮的大字映入眼帘——

　　“尖叫外卖”。

　　孟齐微微挑起眉毛。

　　“尖叫外卖，好吃到尖叫，便宜到尖叫！更有首单免费，等你来拿！”乔南激情澎湃地念着广告词，“今天早上，地铁站所有醒目的广告位都被尖叫外卖霸占了，现在下单，立享首单30元免费点单优惠额度。今天我请你、明天你请我，咱俩可以连着两天吃饭都不用花钱。”

　　资本主义的羊毛，不薅白不薅。
　　孟齐也没带含糊的：“真的假的？快试试！”
　　两人捣鼓了半天，点了一份土豆炒肉外加两碗米饭，一共花了29.5元，用app内自带的优惠券一抵减，所需支付0.00元。
　　还真的下单成功了！

　　这可把乔南和孟齐乐坏了。

　　接下来的一上午，两人都保持着愉悦的心情，午休的铃声一响，他们逆着人流，跑到了学生的秘密取外卖点——狗洞。

　　“狗洞”并不是真的狗洞，而是一堵被打出人脸大小洞口的墙。

　　校方不是没有发现过这明显遭人为破坏的墙，但是好不容易花钱请工匠修补好后，要不了多久，学校的另外某堵墙便又会惨遭荼毒。
　　次数多了，校方也就放弃了。只时不时地派老师来巡逻，抓一些偷买外卖、偷取快递的学生。
　　但今天，孟、乔二人小心翼翼地来到狗洞时，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往常门可罗雀的狗洞处，今日竟聚集了一大堆悍不畏死的学生。这里面，11班的同学就有四五个，其中还有孟齐的舍友，贾国。

　　“孟齐，你也来吃外卖呀。”贾国胖胖的，手拿着尖叫外卖紫色的包装袋，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我先溜了，这边太危险了，随时有可能会被老吴抓到，再见了！”
　　为了一口不要钱的吃的，大家看起来都很拼。

　　孟、乔二人分工明确，乔南负责取外卖，而孟齐负责在前面的路口处把风。

　　前几分钟岁月静好，没有一丝异动，但突然间，人群中响起一片惊呼声。孟齐注意力被转移，警醒地朝着学生惊慌的目光看去——
　　在道路尽头的拐角处，、吴主任和学生会长良雨山正并肩向他们走来。
　　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两人不是来狗洞巡逻的，还能是干什么？
　　短暂的两秒沉默后，众学生撒丫子转身就跑。

　　孟齐一骑绝尘，在一众学生中遥遥领先，他第一个冲到狗洞前，挥舞起双手：“吴主任来了，快撤！快撤！！！”
　　一石激起千层浪。
　　众学生闻言，纷纷做鸟兽散。在宁中，偷偷买外卖被抓到了是件很麻烦的事。不仅要没收手机、请家长、扣学分、取消评优资格，还要在周一升旗仪式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念检讨。
　　大家都是面子比天高的年纪，只为了一口吃的，谁也不愿丢这个人。
　　不划算不划算！

　　乔南运气比较背，他排了那么久的队伍，终于轮到他取外卖了。但那外卖员大概是第一天上岗，手生得很，磨唧半天愣是没找到他的土豆片炒肉。

　　乔南和孟齐着急地都快上火了。眼看着狗洞周围的人都跑光了，孟齐一咬牙，拽住乔南的胳膊准备夺命狂奔。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儿，外卖员用枯枝似的手指递过紫粉色的外卖袋子。

　　乔南险而又险地接住了迟来的外卖，没留意那只过分瘦削的手。

　　孟齐风驰电掣，乔南被他拽着，两条细长的腿像命不由己的面条，摆出了不属于它本身的频率。但他们还是耽误了些时间，吴主任歇斯底里的声音很快从身后响起：

　　“前面的，几班的！给我停下！”

　　……傻瓜才停下。
　　孟齐心中思量，吴主任没看见他的脸，他还有机会绝地求生。一个中年老男人不足为惧，但良雨山的实力不可小觑。

　　良雨山，宁中现任学生会主席，成绩稳坐年级第一，长得又高又帅，每天上学都是坐着迈巴赫来的，是小说中才会有的完美男神，德智体美劳全面碾压普通学生。
　　孟齐没有轻敌，一边跑步一边花式走位、躲闪，哪怕拉着一个拖油瓶，也很快超过了其他学生。
　　本以为已经和良雨山拉开了安全距离，结果孟齐一回头，却见良雨山视其他同学为无物，超过了一个又一个——这是锁定他们了。

　　孟齐内心oss，他和这位天骄平时没什么交集，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这人怎么只逮着他们抓？

　　乔南已经开始大喘气了，恐怕支撑不了太久，孟齐当机立断：“乔南，二十米后右转进入花廊，一转弯的地方有垃圾桶，扔外卖！”
　　乔南点头。虽然挺不舍这来之不易的外卖，但眼看两人就要被抓现行了，及时销毁罪证才是最优解。
　　转弯，减速，瞄准，投递，进球！
　　“扑通”！

　　乔南不辱使命，扔掉了外卖，瞬间卸下了所有力气，两条腿像灌了铅，越跑越慢，孟齐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不再生死时速。

　　半分钟后，孟齐的校服领子被天骄拽住，几乎是被扯着，怼到了花廊的梁柱上，惹得花廊上的秋蔷薇都抖落了许多花瓣。

　　一时间花瓣飘扬，芳香四溢。

　　孟齐觉得，良雨山和他现在的姿势，看起来有点像壁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