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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废后情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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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承运,王上诏曰:
王后墨氏品行不端,欲害皇嗣,其身为神医谷之人,却心怀恶念,此罪更甚,朕心悔痛,但念其曾救驾有功,特赦,废黜皇后之位,即刻打入冷宫。
钦此!”
寂静,仿佛天地间的一切都已静止。
突然,冰凉的触感落在了每个人脸上。
有宫女抬头,有太监伸手,在天地很快变成一片雪白的时候,他们缓缓跪下。
响亮的声音逐渐响彻在皇后所居的翊坤宫凤鸾殿内,“恭送王后娘娘!”
“恭送王后娘娘!”
“恭送王后娘娘!”
……
一遍一遍的,翊坤宫内所有的宫人都跪在了这里,他们虔诚的拜服着立于院子中央的女子。
余公公立在一旁,也实在有些不忍了,“王后娘娘,您……接旨罢?”
女子的眼眸动了动,发现天地竟一片纯澈,而周围也跪满了人,她笑了笑,但很快就黯淡下去。
墨念卿盯着余公公,一字一句问道,“这是他的意思?”
余公公将那圣旨往前托了托,并未言语。
墨念卿突然觉得很可笑,她是神医谷之人,亦是这当朝王后,连这满宫的宫人都能对她推心置腹,开城以待,可为何,她所深爱而执着的那个人,却一辈子都不曾看见过她……
待她冷漠如冰,待她宛如路人……
新婚之夜不曾来过,省亲之时不曾陪过……
她被神医谷众弟子嘲笑不得圣宠时,他不曾出现……
她被六宫嫔妃肆意欺侮任意践踏时,他不曾出现……
而唯一一次踏进她的宫门,她被逼迫至墙边时,他却只给了她一句,“瑾妤已答应孤进宫,你何时离开?”
那时她被惊到了,但却仍旧守着自己的骄傲,“臣妾是您的王后,绝不会弃王上而去。”
君莫离那时似乎心有不耐,甩袖转身,“孤不屑!”
……
是啊,他从来不屑她的陪伴,也不要她,他的眼里,心里,只有一个墨瑾妤,从来不及她这个外人踏足分毫……
……
余公公皱了眉,再次提醒道,“王后?”
墨念卿回过神,冰凉的指尖接过那明黄的圣旨,“余公公,你叫错人了。”
余公公眼神划过怜悯,仍旧恭敬道,“您待杂家不薄,杂家心里头自然记着您的好。”
墨念卿勾起唇,“连你尚且知道报恩。”她看了一眼满宫的宫人,继续道,“连他们也知道报恩。”
余公公不明所以,抬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墨念卿眼底竟有化不开的忧伤。
余公公道,“娘娘,妤贵妃落胎之事,杂家是信娘娘的。”
墨念卿仍然勾起笑来,眼底却苦涩不堪,“连你们都信我……”她将手中刺眼的物件紧紧捏住,眼里浮上痛楚,“可他却只给了我一个废后的结局!”
余公公叹了一声,“娘娘,您是个好人,可王上是天,他的想法,无论对错,您也只能面对。”
……
无论对错,只能面对?
墨念卿突然开始大笑起来,肆意而又疯狂的笑。
余公公想做什么,但还是没有动作,宫人们听到她的笑声,纷纷落了泪。
墨念卿自从进宫以後,贤良淑德,待人温厚,从不苛待宫人,还处处礼让帮扶,在这翊坤宫内,几乎每一位宫人都或多或少的受过她的照扶,也无一人信她会做出那等大逆不道之事来。
可他们的信任,却被王上以发入天牢为由堵了回来。
他们不仅懦弱,无能,还愧疚难当!
……
“王后娘娘……请您脱下这身凤袍罢,王上命杂家,不日便要送入栖凤阁内。”等到墨念卿笑声彻底弱了,余公公才缓缓开口道,“请您移驾冷宫。”
墨念卿看了他一眼,默默闭上眼,将身上仅仅穿过两次的皇后正装解了下来。
第一次,是大婚之时,寂寞的烛火后面,她盯着身上的凤袍愣了一晚上。
第二次,便是这次,她用最大的礼,接了给她一生痛楚的东西。
外袍掉落时,无人去接……
整杉掉落时,无人去接……
等到她身上只剩下里衣之时,天地间的雪已经停了,犹剩下冷冽的寒风将她单薄的身子冻的有些发抖。
余公公见状,一边捡起地上的衣服,一边向旁边的宫人看去,使了个眼色。
那宫人点点头,起身道,“娘娘,我去给您拿一件衣裳来。”
墨念卿没说话,却坚定的拉住了宫人的胳膊,对方停下身子,满眼急切的看着她,“娘娘!”
墨念卿摇了摇头,“我已不再是你们的娘娘,这翊坤宫内的一切,都已与我无关,我知道你们的心意,我心领了。”
那宫人不再言语,眼眶湿润的看着她,又悲戚的叫了她几声。
……
冰冷刺骨的触感从周身四面八方传来,墨念卿却抬脚便把脚上的凤靴脱下,任铺满白霜的地面将森森凉意传入脚心。
“娘娘……”余公公顿了一下,叹息一声,“随杂家去罢。”
未央宫内
“启禀王上,已按照您的吩咐,命墨氏除去凤袍,打入冷宫了。”余公公道。
案桌后方,君莫离身着紫金龙袍,手执一本奏折在看,闻言,他神情微动,问了句,“她可曾吵闹?”
余公公摇头道,“不曾。”
君莫离默了一会,放下手中的奏折,又换了一本,“不必派宫人给她,让她在冷宫中自行悔过。”
余公公低头应下,“老奴明白。”
君莫离挥了挥手,“去罢。”
余公公甫一出门,就被一人拽到了一旁。
“御卫长大人?”余公公惊讶道,“您回来了?”
风邵圻嗯了一声,“今早回来的。”
余公公道,“风大人辛苦!”
风邵圻道,“余公公,我多日不在宫中,我想知道,翊坤宫那边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我听说,王后娘娘被废黜了?”
余公公叹了一声,“此番皆为王上的意愿,风大人,您还是别趟这趟浑水了!”
风邵圻笑了笑,没在意余公公眼中的警告,仍是问道,“余公公,娘娘也曾有恩于我,我怎能对她的事不管不问?”
余公公道,“风大人你这又是何苦!”
风邵圻嘴角扯起苦笑,“余公公您便告诉我罢。”
余公公拗不过他,便开口道,“昨个正午,王后娘娘曾去栖凤阁小坐,可夜里就传出了栖凤阁那位小主落胎的噩耗,王上今早去了一趟栖凤阁,回来时也没去见王后,就直接命老奴去下圣旨了。”
风邵圻道,“栖凤阁的小主,墨瑾妤?”
余公公点了点头,“您出宫前应该听说了,那位小主刚怀上龙种。”
风邵圻沉默了一会,“那她现在……还好吗?”
余公公摇了摇头,又是一声叹息。
……
过了一会,风邵圻放余公公离去,自己转身敲门,等里面之人应声,风邵圻方才推门而入。
“王上。”
君莫离点了点头,“说罢。”
风邵圻抿了抿唇,理了下思路,缓缓开口,“余公公说,娘娘在接旨之後当众便脱下了凤袍,只着一件里衣,连靴子也未留,赤脚走到了冷宫门口,然后便……晕过去了。”
君莫离手中执奏章的力道一重,沉声问,“……晕过去了?”
风邵圻道,“余公公说,从翊坤宫到冷宫,距离委实太远,王后娘娘赤脚走在刚下过雪的地面上,滑倒了无数次,浑身是伤,一到宫门口便晕了过去,索性太医已经去看过了,说并无大碍。”
风邵圻话音落下,君莫离却良久未曾出声。
风邵圻忍不住抬头望了一眼,发现君莫离一直在看奏折,可等了很久之後,也未见他翻页或者换一本。
风邵圻重新低下头,沉默不语。
……
“你也觉得,孤做的过分了?”
凉薄的声音突然传来,风邵圻心底一惊,“王上做的一切,自有王上的道理!”
君莫离淡淡道,“孤若叫你娶了孤的废后,你也认为是有道理的?”
娶了墨念卿?!
风邵圻心中大骇,面上更是惶恐不安,“王上,臣不敢!”
君莫离似乎笑了一下,“你不敢……”
风邵圻捏了捏拳,却发现视线之中出现一双龙靴。
风邵圻惊讶抬头。
君莫离居高临下睇着他,缓缓道,“随孤去喝一杯。”
话音落下,君莫离抬脚便跨过他,向殿外走去。
风邵圻眼中情绪不定,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毫无波澜。
“王上……”风邵圻跟在君莫离身后,欲言又止。
“你想为废后求情?”君莫离道,“可孤不准。”
风邵圻道,“王上误会了,臣只是有些疑惑。”
君莫离抬手,给他倒了一杯酒。
风邵圻恭敬接过,“多谢王上。”
君莫离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你是孤最信任的人,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风邵圻抿了抿唇,“王上,宫人们都能看出,王后是贤良淑德之人,为妤小主怀孕一事也是真的喜悦,她们又是孪生姐妹,感情十分要好,王后又怎会舍得伤害自己的胞妹?”
君莫离饮下一杯酒,声音微凉,“你仍是想为她求情。”
风邵圻猛地站起身来,他面前未动的酒杯一下子撒了,他也没在意,直接跪下,“王上,臣不希望王上和臣一样!”
君莫离闻言,脸色阴沉了一会。
“孤不会。”
风邵圻道,“王上!”
君莫离拿起桌上撒掉的酒,重新倒上,“你是要劝孤,始乱终弃?”
风邵圻眼神微乱,“臣并非此意!”
君莫离道,“可孤爱的,应当是墨瑾妤。”
风邵圻道,“她们是孪生姐妹,神医谷嫁过来的也是王后娘娘,您难道不会认错了么?”
君莫离把酒杯又放到原来的地方,眼神坚定道,“孤不会认错!”
风邵圻道,“她们是孪生姐妹,万一您……”
君莫离抬手打断他,“孤在她手腕上亲手刻下了一个君字,与孤手腕上的墨字相对应。”
风邵圻喉咙发紧,“那,娘娘她……”
君莫离眼神一暗,嗓音寒凉,“可她的手腕上,干净无比!”
风邵圻愣住,不再言语。
墨念卿手腕上干净无比,那就说明,另一人的手腕上必然是有的。
……
君莫离敲了敲桌面,“若她安分守己,孤也不会亏待于她。”声音顿了下,他继续道,“可她害了孤曾许诺要守护一生的人,孤便不能待她好。”
风邵圻握紧了双拳,满腔不知是什么样的情绪正波动着,扰乱他的心神。
君莫离见他迟迟不肯起身,便拂袖而去,“既然你愿在这里跪着,那便不必走了。”
……
冷宫
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
一白衣女子走在荒草丛生的冷宫院中,嘴角噙着森寒笑意。
“冷宫不愧是冷宫,冷冷清清……”
“院子也不大,就是东西太少才显得空旷……”
“以前,我们在神医谷时多好……”
“谁都无忧无虑,谁也没有隐瞒和欺骗……”
……
女子推开门,转眼就瞥见了躺在屋内的人。
“你一贯有你的骄傲……”
“可怎么就不听劝……”
墨瑾妤踱步到床边,俯身看去。
床上的女子眉目间竟与她有九分相似,只是脸色很是苍白,眉眼之间还有些痛苦和愁怨。
墨瑾妤笑了,伸手抚摸那熟悉的眉眼,“当初若听了妹妹一声劝,该多好……”
“我早早就能带你走了,离开这里,我们一起去哪不好,为何你就这样执拗,非要留在这里呢……”
“啪”的一声,墨瑾妤手一疼,随即被人一把拂开。
床上的女子一双凤眸早已睁开,正冷冷睇着她。
墨瑾妤笑了笑,“姐姐醒了?”
墨念卿低垂下眼眉,从下到上,缓缓扫了她一遍。
墨瑾妤嘴角一勾,“姐姐想怎么看?莫非要妹妹脱了衣裳?”
墨念卿嗤笑出声,“若真可以,我倒想扒了你的皮,看看这一副皮囊下面,究竟藏着些什么!”
墨瑾妤默了一会,慢慢直起身来,“姐姐,这样可不好。”
墨念卿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你来做甚,笑话看够了就回去。”
墨瑾妤自怀中取出一物,放到桌上展开,轻声道,“你受了伤,王上不让宫人来照顾你,想让你自行在冷宫悔过,妹妹怜惜你,便来了。”
墨念卿瞪她一眼,“你倒是好心。”
墨瑾妤笑笑,未施粉黛的小脸上满是苍白。
墨念卿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恨道,“不过是个未出世的孩子,你也下得了手!”
墨瑾妤没说话,只是将手中的药瓶打开,走到床脚。
墨念卿意识到她要做什么,抬脚就想把人踹翻在地。
墨瑾妤似乎早料到了,但碍于刚刚落胎的身子,跌到地上后堪堪护住了手中的瓶子,但仍有一些液体撒了出来,可即使被踢倒了,她也不恼,反而笑得开心,“还记得小时候,夏日里你我一同趴在凉席上睡觉,你就老爱踢我,每每我睡着时是在床上的,醒来就成躺在地上了,现如今再次感受到,妹妹甚是怀念。”
墨念卿似乎被气到了,胸口一直喘气,“你小时候,也不似现在这般惺惺作态!”
墨瑾妤试了两次,方才缓缓站起身,“是啊,现在你我都已长大成人了。”
墨念卿见她仍要靠过来,心下一阵不满,“你究竟想做什么!”
墨瑾妤笑笑,蹲在她脚边,“妹妹方才说了,怜惜姐姐,想给姐姐上药。”
话音落下,墨念卿一只脚已被对方捉住,墨念卿仍欲使力,但见那人脸色在她满是鲜血的脚边衬得更显苍白,她便任她去了。
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墨念卿没来由的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她语带哭腔道,“我真该恨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