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天黑请闭眼》火韭

6、第六章

　　天黑透之后不久，迷迷糊糊打着盹的西里斯头朝下摔在了地上，锁舌咒所限只能发出一点含糊不清的呻吟。他晕头转向地坐起来，感觉此前全身被迫集中到脑袋的血液正飞快地流回四肢，头上已经结痂变干的伤口则又破了，血热辣辣地渗出来。他用袖子擦去堆在眉毛和发际线之间的血块，看向斯内普，没在对方脸上找到自己被放下来的原因。
　　西里斯懒得理他，四下一看，找到了吃剩的半块面包，捡起来掸掸上边的尘土，塞进嘴里。这两天他都没吃什么东西，饿得快连耻辱都感觉不到了，而且比起接下来的事，这种无谓的自尊实在没太大讲究的必要。被黏在上颚的舌头对吞咽造成了一点阻碍，但西里斯设法做到了不被噎死。斯内普一直用魔杖指着他，倒也没干什么别的。
　　过了一阵，斯内普把锁舌咒给解开了，西里斯朝对方扬起眉毛，接住另一片面包。
　　“这算是临死前的最后一顿吗？”
　　“你就这么理解吧。”斯内普冷冰冰地说，瞪着他的样子足以让西里斯相信面包下了毒。
　　西里斯耸耸肩，把面包吃了。且不说斯内普有没有条件携带致死的毒药，他反正是肯定会最后一顿能吃多少吃多少那类人，下毒就下毒吧。而且要说斯内普会放弃自己的狼人计划，他还真不怎么相信。
　　“有水吗？”西里斯舔掉手指上的残渣问，这点面包哪够他吃饱的，“还有我想再来点。”
　　斯内普眼睛睁大了，仿佛无法相信对方居然这么无耻，手指抓得魔杖都冒火星子了。他很快恢复常态，黑眼睛里现出恶毒的光。
　　“四肢着地，像狗一样求我。”他慢慢地说，“如果你学得够像，布莱克，我可以考虑再喂你一点儿。别想着耍什么花招，我不介意在把你再次吊起来之前打断你几根骨头。”
　　血撞脑门的生理反应免不了，但西里斯这次有所准备，很快稳住了自己。
　　“那你看好了。”他说。
　　西里斯从坐姿变为双膝跪地的时候斯内普愣住了，身体挺直了一点，见对方手掌撑到地上，立刻用一瓶水砸得西里斯直接仰面翻倒。那玩意儿咕噜噜地滚到咒语边缘，被一块冒出地面的石头阻拦了一下，再远一点儿它跟他俩的缘分就都尽了。西里斯泪眼盈盈地捂住酸胀的鼻子，一手捡起水瓶，拧开喝掉三分之一。幸而鼻梁没断，那是他最不想处理的非致命伤。
　　“不知廉耻。”斯内普骂道，听起来快气炸了。西里斯实在不明白他有什么可气的，除非是气自己轻易放弃了一个凌辱西里斯的机会——这倒是真的很奇怪。
　　“我在确保自己能活过明晚。”西里斯回答，“死人要廉耻做什么？”
　　“你的格兰芬多勇气呢？”斯内普狂怒地质问，“贪生怕死的胆小鬼，这就是你们所谓埋藏在心底的勇敢吗？”
　　“喔，我的可能不小心埋太深了。”西里斯回答。
　　斯内普噎了一下，接着西里斯视线一晃，又被吊了起来。一根魔杖直逼他咽喉，老一套了。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吗？”斯内普恶狠狠地问，“摇尾乞怜，我就会让你走？甚至放弃我的复仇，变成你们所谓的好人？”
　　“你会吗？”西里斯反问。
　　“绝不！”斯内普咆哮，“我永远不会放过你，西里斯布莱克，你以为你能被原谅？是你把我害成这样，毁了我的人生！如果不是你……”
　　西里斯等着对方描绘那些自己本可拥有的未来图景，比如成为伏地魔最器重的手下，或者加入某个体面高薪的职业，甚至与莉莉伊万斯结婚。但斯内普在这个地方打住了，重重地呼吸着，给西里斯一种印象——他也不相信自己如果没变成狼人就能有什么光明的未来。但无论他本可能拥有的是多么糟糕的未来，都肯定比现在强。
　　“那我看不出你有什么可困扰的。”西里斯说，“如果我根本不想活下去，死对我完全是种解脱，那你杀掉我有什么快感呢？”
　　“你根本不在乎，不是吗？”斯内普阴森森地问，杖尖刺得西里斯咳嗽了两声，“我就知道……你巴不得我变成这样，那就是你的目的。不，你大概只会对我没死感到失望。你和波特当时就该让卢平杀了我的……如果你不小心又让我活下来了，布莱克，我会去杀了他，然后是波特，佩迪鲁，你关心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斯内普收回魔杖，他对自己话语取得的效果感到满意：被倒吊的男人怒吼着挣扎起来。西里斯很快停止了徒劳的反抗，那些都是将来的事，而且肯定是他死后的事，犯不上现在就操心。
　　“所以我有更多理由努力活着，不是吗？”西里斯气喘吁吁地反问，“杀掉我好了，那很简单，你现在就可以做，用不着等到什么月圆之夜。既然你要把这件事弄复杂，要给我机会——就别怪我抓住它。斯内普，你能杀死我的原因只能是我无法阻止你，而不会是我束手待毙。如果我死了一切就能从头来过，我或许会的，但你我都知道那只能是幻想。我不会让你杀了我，就跟你变不回正常人一样肯定。”
　　他还以为斯内普会再揍他，但斯内普反而笑了起来，尽管是毫无欢乐的、苍凉的笑。西里斯不禁想，没准斯内普对自己明晚能成功复仇和能被他杀死的期待同样多，甚至斯莱特林更希望二者同时发生。作为狼人活着太难也太痛苦，斯内普生活中唯一的亮色也许就是与伊万斯联系，但他相当怀疑在杀害仇敌之后，那两人还能一如既往。伊万斯像是会反对同态复仇的人，而斯内普看来也不会愿意她跟一个身负血债的狼人扯上任何关系。
　　“你是得努力些。”斯内普说，眼中现出奇特的狂热，比他第一次制住西里斯时更甚，“我可不希望明晚结束得太容易。”
　　“我就不同了。”西里斯回答，“我不认为一切会在明晚结束。”
　　斯内普盯住他，“明天黄昏咒语会被完全封闭，日出前谁也别想离开划定的范围。一个狼人和一条狗，要么你杀死我，要么我杀死你，没有第三条路。”
　　“至少我们肯定有机会同归于尽嘛。”西里斯轻松地说。
　　“这就是你所谓的不会结束？”
　　“不，只是讽刺你思虑不周。”西里斯说，“我的打算是在不被你咬的前提下，阻止你把自己弄死。”
　　“你凭什么以为自己能做到？”
　　“一如既往，努力呗。”
　　斯内普阴着脸，又将他摔了下来。西里斯晃晃脑袋，自作主张地从袋子里拿了块面包，斯内普飞快地用隐形的鞭子抽打了他的手臂，见他没有其他打算，就随他去了。
　　嚼着食物，对着火堆，有那么一会儿，他们倒真像两个倒霉催的旅伴，在荒山野岭中互相依靠。但西里斯也很明白，这个时刻能够成立，是因为斯内普作定了生死相搏的打算。在抓到西里斯之前，斯内普的人生规划就只到要西里斯付出代价为止，所以对斯内普而言无论明晚如何结束，都是他的终点。人之将死，心态大概总会平和些。
　　“为什么救我？”斯内普到底还是问了这个问题，老套之所以老套，大概正是因为如此才合理。
　　“我不喜欢捕狼队。”
　　“他们伤害过卢平？”
　　“他们是试过，但不全是因为那个。”西里斯回答，“他们以为自己比某类人高贵，有资格决定他们的命运，我只是对这种事感到恶心罢了。”
　　这正是西里斯厌恶自己家人、斯内普和他的小团体以及伏地魔种种主张的地方，巫师高于麻瓜，混血高于麻瓜出身者，纯血统高于麻瓜出身者，秉持高贵理念的巫师高于血统背叛者，没有什么比这种比较更令人厌烦了。
　　“你跟他们又有什么区别？”斯内普冷笑，“你决定我活该被狼人咬的时候难道不是觉得自己比我高尚、有资格对我施加惩罚？”
　　“我那样做是因为你想陷害我的朋友。”西里斯迎着对方的目光说，“纯粹是私人恩怨，没什么高贵不高贵的。我讨厌你，想教训你一顿，不需要为这件事扯任何遮羞布。”
　　“这么说让你又从别处找到优越感了？”斯内普说，“你个杀人犯，布莱克，什么都改变不了这点。这不就是你从他们身边逃走的原因吗？你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他们也知道。”
　　西里斯呼吸困难了片刻——连斯内普都不觉得是詹姆和莱姆斯赶走了他，无论他对他们作何评价，斯内普不认为他俩会放弃西里斯。他一眼就看出是西里斯逃走了，无法忍受自己在朋友身边存在。
　　“我会的。”西里斯说，“付出代价，像你希望的那样，就在你面前，确保你看到了。在时机合适的时候。”
　　“明晚就是个合适的时机。”
　　“不。”西里斯试着用手指理顺缠结的头发，伤口刺痛着抗议，“你本不该这样活着，是我毁了你的人生，我要先挽回我的错误。等我做到了我应做的，我会付出应得的代价。”
　　“我不需要你的拯救！”斯内普咆哮，“你想拯救我，你以为……你这假仁假义、故作姿态的懦夫！”
　　“这不是为了你。”
　　“当然，是为了你能心安理得地回到朋友们身边，假装一切都好，没人受到伤害。”斯内普啐了一口，“只要我还活着，我就永远不会原谅你。我余生的每一秒都会唾弃你，憎恨你，让你品尝我的痛苦。想得到宽恕，你做梦！”
　　西里斯心不在焉地哼哼，望着跃动的火光。明晚，他首先必须积攒起足够熬过明晚的力量，然后才能处理别的。别去想莱姆斯和罗兰夫妇、艾什莉、丹尼尔、麦克明晚也要遭受化狼的折磨，别去想詹姆和古里曼明晚要确保六个狼人不会挣脱束缚，别去想他们也是捕狼队的目标，别去想他们后天清晨都会精疲力竭，别去想那次采访后他们一定会招来更多注意，别去想是他连累了他们。一次一件事，他抛下了他们，他在这里，现在斯内普才是他的任务。
　　“你在担心波特和卢平。”斯内普换上悠闲自在的口气，享受抬起脚踩实西里斯的不安，“你在这里陪着我的时候，他们那边会发生什么呢？也许明晚世界上就会再多一个狼人，或者，你会少一个朋友。”
　　“我试着不去担心，因为我选择了你。”西里斯朝他展示自己的牙齿，“上一次有人选择你而不是比你好得多的人是什么时候，嗯？我不是第一个吧？别太感激了，鼻涕精。”
　　他这次招来了一顿鞭打，西里斯用胳膊抱住头，不吭声地等对方发泄完怒气。斯内普这么说，看来的确还没读过那篇该死的报道。这斯莱特林知道许多能使人痛不欲生的咒语，他和詹姆就尝过其中不少，对斯内普再怎么鄙视，那人的能力他们还是清楚的。要不是这回事，斯内普现在多半已经是伏地魔麾下冉冉升起的新星——话说回来，当下这条路也没断了。伏地魔一直和包括芬里尔格雷伯克在内的一些最邪恶的狼人保持联系，为他们提供庇护，用他们来威胁反对者。只要斯内普甘心接受自己的身份，他仍旧能为心目中的主子出力，借伏地魔的威势复仇，肯定也容易得多。
　　斯内普把他们困在咒语里的时候，明显没考虑好一个关键问题——上厕所。用清理咒是方便，但斯内普看来还保留了些自尊自重。最后他想到的办法是先在火圈留下可开启的一段，自己出去的时候把西里斯捆得严严实实，西里斯要出去的时候只能拴着链子。这实在有些滑稽，若非斯内普威胁要阉了他，他还真不介意就地解决，只为了气死对方。
　　当晚西里斯就这么捆着手脚睡了，斯内普给自己变出枕头和毯子，让他穿着一身到处撕破的衣服躺在山风里。斯内普睡得怎样不得而知，反正西里斯枕着冰凉的石头，天快亮才勉强迷糊了会儿，醒时全身上下哪哪都疼得要命，而且快冻麻了。他转转还能活动的脖子，眯起眼睛看看天空，大声把斯内普叫醒。
　　“我发誓我要——”
　　西里斯没空理他的起床气，“我觉得是伊万斯给你写信了！”
　　话音未落，咒语便在他左边起效了。猫头鹰显然受过良好训练，在咒语边缘急急刹住，躲开了腾起的火墙，冲他们尖声鸣叫，听起来很像破口大骂。詹姆他们离最近的猫头鹰邮局也有几十英里，既没那个闲钱，也不会在月圆前夕干这种闲事。
　　斯内普手忙脚乱地给开启咒语让猫头鹰飞进来，但他手头连能作为答谢的一个纳特也没有，被气恼的猫头鹰教训了一顿。那人罔顾爪子印和啄痕急切地打开信件，发抖的手几乎把羊皮纸撕成两半，这不关西里斯的事，他继续闭目养神。可没一会儿，西里斯却听到信纸被丢进火里的声音，他睁开双眼，正见到羊皮纸上冒出火苗，蜷曲着化为灰烬。斯内普重新坐了下来，西里斯不确定他到底读了没有。
　　“她不明白……她不该再联系我了。”斯内普咕哝，调整火焰的强度，注视着那封信消失无踪。
　　西里斯没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