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天黑请闭眼》火韭

26、睁眼需谨慎（二）

　　他们还是到了天文塔。
　　斯内普不知该说些什么，能说的他早都说过了，但西里斯似乎就是——无动于衷。并非他觉得西里斯不相信，男人听到他讲玛琳小时候调皮捣蛋的历史时眼睛都发光了，但斯内普怀疑自己选择泄露那个没有西里斯的未来起到了反效果。
　　“再跟我说说小玛琳。”西里斯靠在墙垛上说，他至少（还）没爬上去，“哈，在你来的地方，她年纪其实比我大几岁。不过詹姆和伊万斯的孩子，怎么想我都觉得很小。她女儿叫尤菲米娅，对吧？你们已经是祖父母辈了，好遥远啊。”
　　斯内普下颌紧扣，一言不发。
　　“别这么紧张，我又没有要跳下去。”西里斯说，“我只是来看看而已，体验一下。你已经看过了，我还没有呢。”
　　“你还是觉得那个我会回来，你时间线的那个西弗勒斯斯内普，不是么？”斯内普设法平稳地说，“你认为那是通向我的未来的唯一方法，你现在不会跳，但如果有一天他回来，你会做给他看。我就只是个半路冒出来泄露了剧本的家伙，我怎么想都没有意义。”
　　“如果你不想谈小玛琳，”西里斯像没听到似地继续，“那就说说那些梦如何？我经常咬你么？”
　　“很少。”斯内普回答，“大部分时候结局是好的，你从那该死的墙上下来了，你跳下去但没有死，或者某天你突然活生生地回来了，我把你介绍给玛琳。你总会让我说完话，想说多少说多少。有时候我就站在这个地方编新词，一边想你为什么还不下来，我还得说多久。”
　　西里斯发出沉吟的低哼，脑袋歪向一侧，也许是在想象他梦里的情景。
　　“我在现实中也会想，就像我从前想象自己可以怎么识破你的陷阱，反让卢平咬死你们。”斯内普冲动地说，“在你死后，我更多是想假如我逃走了，或者你和波特来得及时，谁都没受到伤害，一切都没改变会是什么样。我能怎么阻止你爬上这该死的塔楼，或者我那晚怎么做，你才不会跳下去。年纪越大，事情过去越久，反而想得越多。”
　　听到这里，西里斯转头看了一眼，在上百英尺的高空，城堡周围层叠的山峦和霍格莫得村的全景一览无余。
　　“不管你信不信，”斯内普继续，“我最喜欢的一个设想是，我直接拿出这把刀，架在我自己脖子上。”
　　西里斯喷笑出来，“不是吧！”
　　但斯内普从口袋里掏出那把自己曾用来伤害西里斯的小刀时，后者立刻谨慎地盯着它。
　　“别这么干。”
　　“没必要，既然你今天不打算跳。”斯内普把工具在指间转了个圈，掩饰自己的紧张，这是他能告诉西里斯的最私人的东西了，“我知道没法说服你，你已经认准了，但这样你就非下来不可。等你到达安全的地方，我就立刻联系波特，让他看好你，把你从该死的自杀梦幻中拖出来。”
　　“那……没准管用。”西里斯承认。

　　从天文塔上下来后，西里斯采取了在他标准里大概算是折中的方式：留在这个世界，但退出他们的生活。斯内普也作出了妥协，对其他人只字不提，反正他也不想老解释自己已经活过一遍。
　　重来的确让他把许多事都做得更好：他在鼓励莉莉面对自己对詹姆的感情时更积极；在布斯巴顿重新入学后，作业带给他最大的烦恼是怎么把它完成得低质量些，像个辍学五年的学生而不是专业人士；他恰到好处地照顾麦克、丹尼尔、艾什莉和古里曼，因为他对他们会遇到什么麻烦一清二楚；他比上次早十年主动给母亲写信，她甚至来参加了他的毕业典礼。这一辈子斯内普跟罗兰一家的关系比此前更近，他开始觉得毕业后与他们也很难毫无联系。尽管如此，斯内普时常对重复已经走过一次的人生轨迹深感不耐，太慢了，而且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应该改变更多，而不是眼看着人们在同样的坑里再度摔倒。
　　西里斯的明信片是真正的变数，他每到一个新的地方，都会给斯内普寄。起初这不赖，但后来斯内普看到他寄给波特和卢平的东西，大部分也是明信片，不过偶尔有照片，还有真正的信件，告诉朋友们自己近期在干什么，免得朋友们太担心。他的则永远只是普通明信片，在当地随便购买的，寥寥数语，附带一个地址。西里斯不会在给他的东西里对着镜头大笑，或者蓬头垢面地炫耀自己在跟偷猎者搏斗中新得的伤口。他把对斯内普生活的参与压缩在最低限度，把自己变成一个个地址，让对方知道该去哪儿找他。
　　同时斯内普很清楚，就连这点毫末也不是给他的。西里斯等的是那个年轻的、恨他的人，是来自仇敌的怒火而非朋友的慰问。他不想当斯内普的朋友，因为这在斯内普目睹他跳下塔楼之前是不会发生的，对此斯内普不知道该怎样反驳。那实际上很可能就是真相，他最终停止纠结于过去、拥抱自己可以拥有的未来，是因为那人再也不会伤害他。西里斯正是在了解这点的前提下作出的选择，他跳下塔楼后，他想看到的一切都发生了。
　　希望每次都变得更黯淡，斯内普试着在回复的明信片里提起自己见到的照片，或者询问西里斯他是否悄悄用魔法修好了抛锚的汽车，但下一次回来的仍然是相同的明信片，写着“水城威尼斯”“猴面包树，长得真古怪”一类仅仅是描述明信片正面图片的废话，以及地址。他想丢下手边的琐事冲到最新的地址，然而他并没有变回那个人，西里斯会拒绝他，他可能会放任斯内普对自己为所欲为，但斯内普还是会知道自己得到的是拒绝。
　　莉莉叫了他，他才意识到自己正盯着波特家相册里的照片。西里斯给自己抹了满脸颜料，打扮成少数民族模样。他身上的图案已经在好几张照片里出现了，大概是纹身，那样大面积的纹身弄上去肯定疼得要死。
　　莉莉问他是否想带走几张，斯内普拒绝了。

　　斯内普记忆中没有这次袭击，但许多事件的具体时间和细节比起他记忆中都发生了变化，比如他印象中波特夫妇的婚礼上并没有误飞进蛋糕的香槟瓶塞（可真是一团大混乱），哈利的生日早了几个月，玛琳的则迟了两天，他送礼物时得特别小心日期。他对小差错习以为常。
　　然而这次斯内普慌了神。他上辈子有一些至关重要的成就还没拿出来，其中一些可能直接关系到某些人的生存，但这并不是他倒下时的念头。如果他死了，也许原本在这个时间线上的他会回来，也许他又会到某个时期自己的身体里，也许就是——死了。无论哪种，他都再也不会见到给他寄明信片的西里斯。挣扎着努力呼吸时斯内普想：我跟西里斯真的就这么结束了吗？
　　没准正是这个念头支撑他挺过来的，斯内普在圣芒戈病房睁开眼，感觉松了口气。他第一时间向治疗师打听自己昏迷了多久，然后在他认为长度适当的闲聊后，请求莉莉帮自己收信。但莉莉看穿了他，她不再无奈或愤怒，而是显得很难过，是斯内普最不想要的那种难过。
　　“西弗勒斯……”
　　“不用说我没救了。”他咕哝，“我已经知道了。”
　　没有明信片，那么西里斯大概还住在上次的地址，斯内普并不觉得失望。他要来了康复卡和纸笔，回复自己没来得及回复的那张，西里斯不需要他的回复，但他总要送还点儿什么。
　　拜托一个孩子出去投寄后，斯内普接着写信打发时间。几年前他就开始为过去的自己夺回身体的事做准备，在那个他眼中，年长的自己想必是软弱、卑劣、可耻的。斯内普反复设想除了西里斯的纵身一跃，还有什么能说服21岁的西弗勒斯斯内普停止憎恨，他揭露西里斯的想法，告知未来发生的事，或者分析那时自己的状态。但无论怎么写，斯内普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就像他也越来越怀疑自己究竟有没有能力让西里斯离开天文塔。也许有些事就是注定的，他们同样固执，同样走极端，必须被现实的锤子砸碎头颅才能改变。
　　【西里斯布莱克是我人生中的一大灾难。】最后斯内普怀着愤懑，草草写下。【而且已经不再是因为他害得我15岁时变成狼人了。非要恨他、杀了他，请便，劝阻没有意义。你只要一心相信那是他应得的，努力别去想念他，别去希望自己当初做得更好，我由衷地希望你能做到，那我就能免于后来的劫难了。但我毫不怀疑你会失败，然后你变成我，不算太糟，我这辈子过得还不错。西里斯只不过是人生千万个大小遗憾之一，直到我在你的身体里爱上他，而他成了这世上唯一想念你的人。】
　　到这里就该结束的，但斯内普并不满意。
　　【我们爱的从来都是那些不可能属于我们的东西，但我希望……】
　　墨水因为长时间的停顿滴落到羊皮之上，他词穷了，斯内普瞪了那个黑点一两秒，将羽毛笔掷回墨水瓶。他靠坐在床头，仰着脸闭上眼睛。
　　病房的门开了，然后是犬类爪子落地时特有的声音。斯内普都没有去看，他只是从床边垂下一只手，那兽类停住了，接着慢慢地，像接近猎物一样，一点点往这边磨蹭。几分钟后一个巨大的狗脑袋拱了过来，温暖地蹭着他的掌心。他很累，西里斯可能会看到他刚写的东西，但他不在乎了。
　　“事情不是一瞬间发生的，起初一切都一片混乱，弄得我焦头烂额。我根本没有时间停下来思考，得对付功课，对付法国的食物，对付我自己和孩子们的一大堆问题，在新生活中急匆匆地前进。”他低声叙述，“最深刻的是那些不经意的念头，像是波特的伴郎本来会是你，或者你才应该是哈利的教父，还有你大概会比我更喜欢玛琳，诸如此类。没人能在另一个人生活中从不缺席，但如果他这次没有到，下次、再下次还是没有到……最终你会真正意识到他不在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不是缺席，而是再也不在了。那就是你失去这个人的时刻。”
　　大狗把前爪搭到他的病床上，头几乎凑进他怀里，斯内普都能闻出异国他乡的风尘。他用手掌在对方耳朵根附近慢慢揉搓，大狗呜呜叫着，尾巴摇出风声。
　　“如果他回来了，别放弃他。”斯内普请求道，“我知道在我来的那个时间点一切看起来都很糟，他好像永远不会好起来，会一直留在原地怨恨下去，不肯前进一步。但我发誓有别的办法，你能让他明白过来的，也许慢一些，但他能好起来，我发誓……别放弃他。”
　　“别放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