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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说出来让人笑话 ...

  •   艾以池是被人叫醒的。睁开眼先看到医院病房里的白吊顶、白墙、白床单,虽然鼻塞严重,但依然隐隐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眼珠子转了转,病床边,沈昭夏的脸映入眼帘。

      艾以池一阵恍惚,不敢相信地眨眨眼,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但沈昭夏的面容那么真实,见她冲自己眨眼时甚至像是终于放下心来一样,松了口气,笑着说:“睡了二十多个小时,总算醒了,知道你困,也不能光睡觉,先吃点东西,再把药吃了,吃完再睡。”

      “什……什么药?”艾以池张口,发现自己的声音滋滋啦啦,难听得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狠狠地锯木头,而且随着声带振动,喉咙像要被撕裂一样,同时返上来一股血腥味,让人恶心。

      “当然是感冒药和消炎药,还能是什么?”沈昭夏轻笑,按了下遥控器,那张智能病床的床头立刻变换角度,往上立起,将艾以池变成半坐起来的姿势。

      沈昭夏抬起掌心,放在艾以池的额头上,停留了几秒。

      干燥冰凉的触感,很舒服,艾以池迷迷糊糊地半眯起眼睛,想仔细地记住这个触感,但刚要用心感受的时候,沈昭夏的手已经收了回去,似乎还自言自语了一句:“好歹退烧了。”

      艾以池失望地撇了撇嘴,干脆把眼睛全闭上了。

      她太累了,好几天都没有睡过一个踏实觉,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好好睡一觉。

      刚闭上眼睛,有个什么冰凉坚硬的东西碰到嘴边,好像是个汤匙,里面盛着一匙温水,弄湿了艾以池干裂的嘴唇。

      艾以池太渴了,本能地张开嘴,把那一匙清水吞了下去。她咽得太快,嘴角边流下来几滴,顺着下巴形成一条亮色的细线,衬得整张脸愈发有种病态的苍白。

      一匙水根本不够,艾以池微微张开嘴,示意自己还要,果然喂水的汤匙再一次送到嘴边,这回艾以池主动往前凑了凑脑袋,狼吞虎咽地把水吞下去,惹得沈昭夏一声闷笑。

      艾以池陡然惊醒,想到给自己喂水的人是谁,猛地睁开眼睛,差点从床上跳了下来。

      “还要么?”沈昭夏又舀了一匙水送到她嘴边,温声劝道:“再喝一口,医生说了,你要多喝水。”

      “你……你怎么在这儿?”艾以池环顾四周,她记得自己是在家里晕过去的,那时候沈昭夏已经走了,不可能那么快返回的,“谁把我送来的?”

      沈昭夏正要张口,恰巧护士推着小推车进来,笑着顺口搭了话:“艾小姐,瞧您这话说的,当然是沈总把您送来的,还能有谁?她都照顾您一晚上了,一夜没睡,就在您病床前守着,我都劝她好几次了,让她去休息,您夜里饿了渴了都有护工呢,可她偏不听,就在您床边守了一夜,您可不知道,把我们科室的一群年轻姑娘小伙都给羡慕坏了,说您是几辈子修的福,找了这么好的对象,又有钱又漂亮还会心疼人……”

      护士是个健谈的,一张快嘴把来龙去脉说了个遍,手上活也没停着,麻利地给艾以池换完输液袋,又笑说:“瞧我,啰里啰嗦说什么呢,沈总,艾小姐,那你们慢慢聊,我先出去了,有事按呼叫器就行。”

      沈昭夏微微颔首:“谢谢。”

      “哪的话啊,沈总太客气了。”护士笑着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艾以池听清楚怎么回事儿,心里有些触动,郁结在胸口好几日的那股子绝望愁苦好像又散去一点,试探地小声说:“昭夏,你怎么发现的?”

      “你都病成那样了,脸红得像烧着的炭一样,我又不是瞎子。”沈昭夏拿起床头柜上的一板药,看了会儿说明书,掰下来两粒,放在艾以池手里,“先把药吃了。”

      艾以池仰头把药倒进嘴里,沈昭夏适时递上水杯,让她就着水把药吞下去。

      吃完药,艾以池又说:“可是,你不是已经出门了么?为什么又……”

      “你那样我能放心一个人出门么?我只是把保温桶交给司机,让他送给燕黎,顺便交代他几句话,谁知道一回来就看见你倒在地上,脸色苍白,我担心你,赶紧把你送到医院来了。”

      艾以池只听到她说的那句“我担心你”,就什么也听不到了,胸口一阵悸动,连重感冒导致的头晕脑胀似乎都好了不少,低眉垂眼地说:“我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我不管你了?”沈昭夏玩笑似的斜着她。

      艾以池低着头,沉默了半天,才瓮瓮地嗯了一声,心里委屈,鼻子也酸了。

      沈昭夏打开早上送来的餐盒,笑着说:“傻话。”

      就是路边碰着个饿了好几天的小猫小狗也不能说不管就不管,何况是个大活人,况且还是一起领了证,办了婚礼,说过誓词的人。对陌生人也没有这么刻薄的。

      这句像是打情骂俏的“傻话”,艾以池好久没听过了,她舍不得破坏这么好的氛围,所以即使心里藏着满腔的委屈和疑问,也再没问出口。比如沈昭夏生日那天为什么不接她的电话,又比如第二天晚上沈昭夏是在为谁排队买奶茶。

      艾以池似乎忘了,她的这场病,怎么也不能说和沈昭夏一点关系也没有。

      “吃点东西吧,你都一天一夜没吃饭了,肯定饿坏了。”沈昭夏把艾以池病床自带的小餐桌放平,把护士送过来的早餐一一摆上。

      医院里统一配送的病号饭,不过艾以池住的是高级病房,病号饭也都是厨师开小灶单独做的,虽比不上五星饭店的大厨手艺,口味也比普通病房的大锅饭要好多了。

      艾以池本来觉得自己没胃口,喝了两口青菜瘦肉粥,胃里垫了东西,饥饿感也一拥而上,她这才觉得自己饥肠辘辘,吃饭速度快了起来,最后两只手捧着碗,仰头把碗底子都倒进嘴里,放下碗的时候,瞧见沈昭夏低头看手机,想必是在处理公务,接着又抬起手背遮住嘴,浅浅地张开嘴巴,打了个哈欠。

      艾以池瞅着她眼圈青黑,想起护士说她为了照顾自己,一晚没合眼,心里一面感动,一面又内疚起来,放下碗,端起水杯漱了漱口,对沈昭夏说:“昭夏,要不你回去休息吧,我没事,有护士照顾我呢。”

      “不用,待会儿医生来做个检查,要是没什么事我带你一起回去。”沈昭夏说完,按了床头的呼叫器,让护士来把艾以池用完的餐具收走,又替她放平病床,“困了就再睡会儿。”还顺便弯下腰,替艾以池掖了掖被角。

      这么近的距离,两人的脸不过十公分,近看之下沈昭夏更漂亮了,艾以池动了下心思,鬼使神差地说:“昭夏,你要不要上床,咱俩一块躺会儿。”

      沈昭夏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提议,眉头跳了一下,不过看看她苍白的脸色,想了想,还是同意了,“好啊。”

      说罢,沈昭夏脱了鞋和外套,躺上床,和艾以池共用一个枕头。

      沈昭夏难得的温柔,就好像艾以池生病的特权一样,这一刻,艾以池真想许愿自己的病永远都不要好起来,她得寸进尺,悄悄地往沈昭夏怀里挪了挪,把自己的后脑勺窝在她的肩膀上。

      沈昭夏没有拒绝,甚至还主动抓住了艾以池的手,带到了自己的胸口上放着。

      艾以池嘴唇颤着,垂着眼没有出声,尽力感受沈昭夏的温度。

      沈昭夏总是这样,在艾以池想放弃的时候,用一点点柔情,又把她钓回自己身边。

      就像主人在一头蠢驴子前面挂了一根胡萝卜,蠢驴子任劳任怨地拉着磨盘转啊,转啊,好像再向前一步就能美梦成真了,偏那近在咫尺的一步,累死也走不到。

      少见的温存,艾以池的手指轻轻卷着沈昭夏的长发,说:“昭夏,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么?”

      “什么?”沈昭夏抱着她,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另一只手却在摆弄手机,像是给什么人发消息,回话的语气也变得随便起来。

      “想起了我们刚结婚的时候。”

      沈昭夏摆弄手机的手指一顿。

      艾以池浑然不觉,继续说:“想想已经是好几年前了,昭夏,时间过得真快。”

      “是啊。”沈昭夏放下手机,声音听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我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老是想起从前,咱俩刚结婚的时候,还有咱俩刚认识的时候。人都说只有老人才爱回忆过去呢,昭夏,我老了么?”

      沈昭夏笑道:“傻话,你才多大,就说这些。”

      “可是我都觉得过去好久好久了。”艾以池把整张脸埋在沈昭夏胸前,闷闷地说:“你说怪不怪?我一面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一面又觉得时间好长啊,就像一辈子那么长,长得我都快过不下去了。”

      沈昭夏原本应该开口说点什么来敷衍艾以池的,可她话没说出来,手机就开始震动起来了。

      艾以池浑身僵硬,突然觉得好像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不祥的预感从后背一路爬了上来,在耳边萦绕。

      沈昭夏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别说话,接着清了清嗓子,接通电话,低声道:“阿黎。”

      艾以池像跌进冰窖里,整个人都不能动了。

      “阿夏你在哪儿?”燕黎带着哭腔的声音,非常娇弱,听起来就像要把谁的心揉碎了一样,让人心疼极了,“你一个晚上都不在,我好害怕,闭上眼就是那对狗男女的嘴脸,我睡不着觉……”

      因为艾以池的头就挨在沈昭夏的耳边,所以听筒里的声音非常清晰,艾以池连燕黎的哭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别哭,阿黎你先别哭……”沈昭夏听到燕黎的哭声,眉头都紧皱起来了,甚至有一点不知所措,推开艾以池,翻身从床上坐起来,表情变得焦躁,看起来恨不得长了翅膀,一秒钟就飞到燕黎身边去,“先吃点东西,我马上过去,给你带的汤你喝了么?”

      “没有,那汤看起来油腻腻的,我不想喝,全倒了,你不在,我什么也不想吃。”

      可惜了一锅好汤。艾以池惋惜地想,那汤是用上好的野参和土鸡炖的,出锅的时候自己悄悄尝了一口,可香呢,就这么白白倒了……

      “不能不吃饭。”沈昭夏的声音沉下来,“你先让张嫂给你弄点粥,我现在马上出发,半小时后到。”沈昭夏又对那边交代了几句,挂了电话,匆匆起床,穿上鞋和外套。她已经顾不上艾以池了,急急进了洗手间,整理好仪容,快步出来时,和正眼巴巴看着她的艾以池四目相对,顿时一愣,才想起来,这儿还有个病着的艾以池呢。

      沈昭夏站在床边,表情淡了,抬手看了眼表,说:“你先睡会儿,睡醒了我就回来了,你这边有护士照顾,燕黎那边现在精神状态不好,不能离人。”

      是啊,艾以池这边医生护士一大堆,不缺人照顾,燕黎那边刚经历变故,需要人守着,不能离人。

      可这人为什么就非得是沈昭夏。

      艾以池想,如果在沈昭夏心里,自己和燕黎分别是天平的两端的话,那毫无疑问,沈昭夏会直直地向燕黎那边倾斜,一点犹豫都没有。

      见她没有反应,沈昭夏又烦躁地皱着眉说了句:“听话。”

      艾以池想,自己什么时候不听沈昭夏的话呢?她向来最听她的话了,指东不敢打西,就怕惹她生气。

      可是偏偏这一次,艾以池突然想任性一回。

      她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惊天动地的动静,脸咳得通红,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

      沈昭夏已经不耐烦了,她按了呼叫器,叫来了护士。

      “她的咳嗽突然止不住,你把医生叫来,给她做个全面的检查,看到底什么毛病,我先出去一趟,等我回来时,务必看到一个完好无缺的艾以池,知道么?”

      “是……是……”护士被沈昭夏的威严压得有点不敢说话,态度也恭敬起来,和先前的玩笑大不一样,“沈总您放心,我现在马上就去请我们主任……”

      沈昭夏走得很急,衣袂翻飞,头也不回。

      她的身影在门边一拐就消失了,没有看到同一时间,艾以池咳出一口血来。

      冷白的被套,瞬间染出了几朵血红色,看起来脏兮兮的,很刺眼。

      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其实是有人疼的孩子有糖吃。

      没人疼的那个,就算把喉咙哭出血来,也不会有人管她。

      “艾小姐,您除了咳嗽还有哪里疼么?再坚持一下,我们主任马上就到了。”

      “我……”艾以池抬头看看护士。

      她眼睛红红的,看起来像哭过一样,眼珠空洞而茫然,却没有流泪。

      她想说她心疼,想想还是算了。

      路是自己走的,打掉牙和血吞。

      说出来让人笑话。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说出来让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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