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有时》青茶木

10、第 10 章

　　饭吃了一半，两个人都话不投机，谢晚萤觉得不做点什么有些浪费，于是她放下刀叉，从皮夹里掏出银行卡：

　　“我很感谢你那天出手帮我，所以这顿饭我请。不过，请别认为我会对你旧情复燃。”

　　她把卡交给服务生，继续享受桌上的美食。

　　江淮本来左手舀了一勺饭，听到这句话，什么胃口也没了：

　　“我没想用这件事来接近你。”

　　她神色低落，盯着谢晚萤餐碟里切得四四方方的牛排，仿佛在写检讨，难过，却又只能无奈地说出缘由，“那天，我只是想送你回家。”

　　谢晚萤冷静得宛如计算机上滚动的代码，“不管你的原因是什么，你救了我，我都感谢你。但是，一码归一码，江淮，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江淮盯着冒着热气的米饭，许久许久，嗯了一声。然后从外套的口袋里摸出一个精巧的盒子。

　　“那天，你把钱和卡都给了那两个人，但是项链不肯给。我想，你还是喜欢这条项链的。”

　　谢晚萤脸上闪过惊慌，立即摸向脖子，果然，空空如也。

　　那年深秋，江淮送了她一条银杏的吊坠项链，链子纤细，但银杏叶的形状别出心裁，叶尖微微卷曲，叶脉镂空。最最重要的是，那是她的二十岁生日礼物。

　　但是中间链子断过一次，谢晚萤换了另一种形状的银链，江淮一直不知道，原来，谢晚萤脖子上的这条，就是那一枚银杏。

　　江淮把盒子推到谢晚萤面前，“那天你脖子上的项链不见了，我就回去找了一下。链子我已经去专卖店修好了，现在，完璧归赵。”

　　谢晚萤将盖子打开，那枚边缘已经氧化的银杏安静地躺在黑色绒布上，伤痕累累，诉说着久远的曾经。

　　“你收着吧，我不要了。”她把盖子扣上，原封不动地退回去，“本来也是你的东西。”

　　谢晚萤已经不是从前的谢晚萤了，她干脆，理性，不容置喙。如果因为习惯和某种她自己也描述不清楚的惯性留着这条项链，那么在江淮发现的那一刻，就没有必要继续保留了。

　　或许，江淮提醒了她，人该换了，项链也该换了。

　　“晚萤。”江淮没有收下项链，她定定看着眼前的人，喉咙滚了一滚，还是不死心，“这么多年你一直戴着，真的，对我就一点感觉也没有了吗。”

　　谢晚萤咀嚼牛排的动作一顿，声音更冷了：

　　“我只是提醒自己，不要再对别人掏心掏肺。除了自己，我谁也不爱。”

　　她继续切着牛排：“以后可以不用问我这种问题，你做过什么，你心里也有数。”

　　“应该的。”江淮苦涩地笑了一下：“我以前很过分，你现在厌恶我，应该的。”

　　谢晚萤从未见过她这么低落的表情，即便当年在美国，蹲在后厨洗盘子的时候，江淮的眼睛都没有这样过。就好像，被人撒了一层灰似的。

　　谢晚萤把一块小牛肉裹进嘴里，用舌头拨了一下，没有嚼。空气凝滞了片刻，最终还是被她打破，说了一句姑且算是安慰的话：

　　“江淮，每个人都要往前走。我当年离开美国的时候，一次头也没有回。现在，依然不会回头。”

　　江淮抬头，似是想通了，勾了个轻松的表情：“当然。以后，我们就是工作伙伴的关系。我不会再打扰你，但也请你放下过去对我的成见。”

　　她的态度转变得太快，让谢晚萤一时有点错愕：“这是你救我的战利品么？”

　　江淮笑得苦：“我当然希望不是。但，我好像只能提这个要求。”

　　“好。”谢晚萤干脆地点头，“以后，就好好合作吧。”

　　口头上的体面，不过为了掩盖内心的心虚。

　　完全放下，怎么可能呢？

　　……………………………………

　　那之后，二人的关系看上去融洽了一些。两个人各自戴上面具，像应付商场上不乐意见到的合作人那样跟对方交谈。看似融洽，但距离却越来越远。

　　谢晚萤不知道江淮受了伤，江淮自己也没说。总经理秘书眼观鼻，鼻观心，只是提醒江淮定期去医院换药复查，没做这个让双方厌恶的中间人。

　　那天，有个重要的文件需要临时调整一个数据，江淮赶时间，直接来了执行总监的办公室。却看到谢晚萤趴在桌上。

　　“晚萤，晚萤？”

　　江淮轻拍了两下瘦得凸起来的蝴蝶骨，人才动了一下。

　　“你怎么了？不舒服？”

　　谢晚萤抬起头，虽然化了妆，气色看上去没什么差别。但她眉头皱着，眼神也黯淡无比，一看就知道是病了。

　　“没事，我趴一会儿。”

　　“生病了？”江淮探了一下她的额头，没发烧。

　　谢晚萤拍开她的手，虽没什么力道，但态度坚决：“我不用事无巨细都要跟你汇报吧？”

　　江淮讪讪将手收回，“我只是担心你。”

　　她见谢晚萤额头隐隐冒了些汗，但这人既不咳嗽，声音也没有哑，看上去不像感冒，于是猜测道：

　　“是不是痛经？”

　　谢晚萤被扎了一下，没说话。自从担任执行总监，她每天都忙得不行，再加上她的身体本来就弱，长期下来，经期乱了不说，每次的疼痛感还十分强烈。

　　江淮不由分说地把她的靠背往后调，让谢晚萤躺在上面。

　　谢晚萤不喜欢她这么强势，干什么都不提前跟她说，于是撑着扶手坐起来：“你干什么？”

　　她问这句话的时候，江淮已经走到了空调面前，把24℃的冷风调到了27。

　　“怕冷还调这么低，你想痛死么？”

　　谢晚萤是遇强则强的性格，别人对她温柔，她也轻声细语，别人要是毒舌，她能把人骂到升旗竿上挂着。

　　“痛死也比见到你强。”

　　这话落地之后，江淮一个字也没说。她把办公室的百叶窗拉起来，折身便走了，离开之际，还不忘把门关上。

　　一片悄然。

　　有那么一瞬间，谢晚萤觉得自己的话有点过分，搭在扶手上的手不安地动了两下。毕竟，江淮是那么骄傲又固执的人，如今被她一次又一次地伤害着。是人，应该都会有心死的一天吧？

　　几分钟后，办公室的门重新打开。去而复返的人在臂弯多了一件大衣。

　　“空调房里冷，最好披件衣服。”

　　江淮把大衣盖在她身上，轻柔极了。这让谢晚萤想到她们在一起的时候，她每次在图书馆睡着，江淮都会把外套脱下来给她盖上，一模一样的温柔。

　　她沉默着，还是没说话。

　　不一会儿，江淮又端进来一杯红糖水，哄她喝下。她看着微微波动的水面，病恹恹的，但却无比清醒地阐述了一个事实：

　　“我不小了。”

　　顿了顿，又道：“不会像当年那样，因为你施舍了一点温柔就觉得得到了整个世界。”

　　她在警告江淮，也在警告自己，不要再为了一点施舍的温柔就沦陷。

作者有话说

　　七夕快乐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