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方尖塔》羽蛇

20、寂静之森十

　　一个人影撞进了白雾中，随着半空中艰难的旋身，六枪向着四周连发，却没有听到子弹击中目标的声音。

　　他最终还是没能控制好身形，摔在硝烟味还没有散去的地面上。

　　当他在空中发出这一炮时，完全没有想到会有眼下的惨败。

　　“视力提升两点，敏捷度三点。”有人踏着草丛过来，笑盈盈地俯视他：“爆发力三点，心跳呢，还不知道？自愈力呢？”

　　森久压低身体，半跪在地上，大滴的汗让左眼有些模糊，模糊中的人影在向他靠近。

　　他陡然大喝一声，抡起来不及填装的手枪向那人腰间横着锤过去。

　　一双灵巧的手接下这一击。

　　紧接着，他的脚下被人绊了一跤，整个人仰面倒在地上，手腕被靴底踏出碎裂的剧痛。

　　“不可能！”他用尽全身力气咆哮：“不可能！”

　　明明从一开始，他就是占上风的——笥檀根本没意识到他能够直接越过五六米距离，第一时间就被他缴械。

　　他只恨自己没有在用枪顶上笥檀的时候就立刻开枪，可这是终于可以一雪前耻的机会，他当然不会给人个痛快。

　　笥檀明明已经是他的手下败将了，他明明已经打碎笥檀的肩胛骨，连两个小臂都踩断，彻底毁去了笥檀反抗的力量。

　　他明明还在炫耀刚刚得到的瞬移的力量，明明已经胜券在握，可下一秒时，一切都变了。

　　笥檀又重新站在面前，带着那个熟悉的可恨笑容。

　　他甚至不知道究竟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还是说刚刚他的得意只是疯子一样的幻觉。

　　“我刚刚是不是打中你了！我看到你的血了！是不是！”

　　“是啊，好疼。”笥檀的手指沿着他的大动脉向下，像是在研究着什么：“阿尔瓦死得太快，我还来不及细琢磨，给你个尽全力的机会，不高兴吗？”

　　他听到笥檀嘀咕了一句自己听不懂的话。

　　“幸好是在这儿，要不然我还舍不得，这得花我多少晶石。”

　　森久的眼中充满了恐惧：“这儿是哪儿！这儿是哪儿！”

　　他没有得到回答。

　　无论之前是不是幻觉，如今也轮到对方一样一样还回来了。

　　笥檀的脚踩着他前胸，仔细观察他断开的手骨，漫不经心问：“什么不可能？”

　　对于森久来说，什么都不可能。

　　“你也进化了是不是！”他凄厉嘶喊：“你进化得比我快是不是！不然你的伤为什么好得这么快！”

　　他之前不是没见过笥檀受伤，虽然只是一些皮外伤，可一直到任务结束的时候，笥檀也还在老老实实上药，绝对没有这样可怖的愈合能力。

　　“愈合力还不错啊，有五点？六点？”

　　笥檀自顾自地嘀咕，翻手从靴筒中取了匕首出来，笑嘻嘻在他胸前比划一下。

　　“你的呼吸好像比之前好些，这里也有点进步吧。阿尔瓦的副心脏还没有豌豆大，不知道你的怎么样，一会儿让我把你剖开看看好不好？”

　　森久勃然大怒，豁出去地一脚踢过去。

　　那柄匕首蓦地转了方向，刺入脚踝。

　　森久歇斯底里惨叫起来，这一刀只需要轻轻向上一挑，他的这条腿就彻底废了，而笥檀必然不可能给他慢慢养好的机会。

　　“救……救命！”

　　呼救得到了回应，笥檀甚至没有来得及抽回匕首，就瞬间失去了身影。

　　再出现时，他已经在三米之外，手中斜持着那把直刃横刀，盯着从雾气中的人。

　　刚刚袭击他的那把修长的死神镰刀打着旋地飞回雾里。

　　“草，”他啐一口，潜意识中的警觉让他不能不躲开这玩意：“狗东西，好好坐着看你的戏，来添什么乱！”

　　简山南抬手接住镰刀的长柄，瞟一眼惊厥昏倒的森久，喊了一声“发财”。

　　紧随而来的黑色仿佛一张张开的斗篷，把森久包裹着退回白雾里。

　　“只是看戏怎么够过瘾？”他举起了镰刀：“我陪你玩一会儿。”

　　***
　　空中叮叮当当一片脆响，交击处火花四溅。

　　简山南退了半步，还没来得及说话，又横刀一挥，微微带着反光的护盾在面前张开，一颗子弹嵌在里面，冰蓝色的霜顺着裂痕向四周飞快蔓延。

　　第二颗子弹如影随形，彻底撞碎了尚未来得及闭合的护盾。

　　他侧身要闪过，那子弹像是长了眼睛一样，以一道弧线向后背而去，与急速挥动的镰刀撞在一起。

　　火舌从刀身一路向手臂燎上来。

　　简山南不得不又退一步，左手向刀上一抚，火焰被凭空挑起，尚未落在草地上就彻底熄灭。

　　“没想到啊……”有人在极近的地方，嬉笑耳语。

　　他没有转身，身影几乎在瞬间闪身退开，在距离刚刚的地方几米远的地方站住脚。

　　“真是没想到，”笥檀没有乘胜追击，惦着手中的枪，歪头笑：“我之前居然看走眼了，早知道哥哥能让人这么尽兴，我就不跟森久浪费时间了。”

　　“过奖。”简山南礼貌笑笑：“你比我听说的要厉害很多。”

　　笥檀晃了晃手中的枪：“彼此彼此，我还以为你只会祝福，没想到还是个硬茬。是不是专门给圣堂干过好多不见光的？”

　　简山南一笑：“哪有。”

　　他看着笥檀的眼睛，对方如果真的要过来，他也不打算躲了。

　　就像他之前说起森久时提到的，他们都不能摆脱□□的束缚，就做不到真正的瞬间移动，不过是超出了许多人视力可及的范围，而且行动轨迹也仍然有迹可循。

　　只要笥檀想追击，他不可能逃得过，只是……也只限于这个特殊的地方而已。

　　简山南瞟了一眼笥檀的手中，刚刚的枪已经没了形状，垂在地上的是一根乌黑的长鞭，节节鞭身如同泛着金属般的鳞片。

　　“哥哥，”笥檀用手指玩着鬓边微卷的头发，鞭梢在空中响了两声：“正好没人，咱们来玩点情|趣怎么样？”

　　简山南不自觉地瞟过他细瘦的手腕，心跳得竟有些快。

　　那双手腕他攥过无数次，已经很久没见过行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了，真是十分想念。

　　“玩什么？”

　　“提前说了就没意思了，哥哥配合我好不好？”

　　他将刀身挡在身前，应声：“好。”

　　真是嚣张的小家伙，忘记的过去褪去行岚纯良乖巧的假皮，让人人都看到皮下的嚣张跋扈。

　　哪怕面前这个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

　　他可以肯定，也只有在这个最靠近方尖塔的地方，笥檀才会这么放肆。

　　据他所知，笥檀在执行任务时，连受伤的机会都很小，而且也不会这么肆无忌惮地改变武器的形态，那样必然会耗费不少的能量。

　　维持笥檀这样逼真的精神体……也许比他想象的还要难。

　　他只摆出防守姿态，笥檀可对他不会客气，抬手一鞭，扑面而来的不光有鞭声呼啸的威胁，还有被压缩的空气，如烧红烙铁逼近的恐怖感。

　　简山南向旁边一闪，手上挥刀去挡，左脚呼地踩在自己的右脚上，身体失去了平衡，这样歪倒下去的话，他的身体会直接被这一击贯穿。

　　可鞭梢如蛇般变了方向，忽然抬起，从他的手臂旁划过，蓦地卷在双腿上，将他拉得仰面躺在地上。

　　一个人影借力跃起，腾地坐在他的腰上。

　　他被压得闷哼一声，微不可闻地呻|吟：“你怎么变沉了……”

　　“为什么不还手？”笥檀在手里把玩着鞭柄，挑起他的下巴：“为什么帮森久？”

　　简山南侧脸看向自己的手，地面上的草被空气压得弯下腰，像是在手腕上扣了道绿色的枷锁，没法动弹，双脚也一样。

　　其实他躲得过，看得清，却什么都不能说。

　　笥檀连操纵空气的能力都有，当年的实验应该是成功的，就像他经历过的一样。

　　可他们的性格和本源能力就不同，有些事毕竟只有笥檀做得到，可只这一件事的差别，就足以让圣堂不惜一切代价把人找到。

　　而笥檀这边，对于那些被封闭的记忆，无论是不是卫长老有意为之，一旦笥檀察觉到自己这里的突破口，必然不达目的不肯罢休。

　　当年的行岚，现在的笥檀，骨子里的性格都没有变过。

　　简山南微闭着眼，无奈叹气：“我如果说我没有帮森久，你会信我吗？”

　　震耳欲聋的声音炸响在耳边，震得耳膜一直嗡嗡作响，有灼热的东西擦着脖颈钻入土中，血慢吞吞地一直流到后颈。

　　这一枪就是笥檀的回答。

　　他只能主动服软：“我错了，能不能给我个机会将功赎罪？”

　　笥檀用还发烫的枪口拨他的脸，没有顺着他的坡往下打滚，思考片刻，才意味深长地挑眉看他。

　　“死不开口，你是在为谁背锅？只有圣堂吧。难不成这陷阱是给我准备的？圣堂就穷成这样，打算赖账？”

　　“是的，”简山南顺水推舟：“不光是这一次要赖账，以后也会。”

　　“为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他认真思考一下，答案诚恳。

　　“因为你太贵了，你能做到的，我也可以，就算为圣堂着想，我曾经向长老会提议说这笔钱其实可以省下来，只给我三分之一的钱就可以，可是大长老偏偏不听我的。”

　　笥檀乌黑的眼里都是盛不下的笑，忍了半天，才一本正经回答：“那这样吧，接下来遇到什么你自己动手，等我拿到佣金，分你一半，总比三分之一多吧。”

　　“那不太好，现在圣堂的工作很好，我还不想丢掉。”

　　“有什么好的？”笥檀嗤之以鼻：“天天假模假样地祈福，笑不能笑哭不能哭，别人要打你，你都不能还手。”

　　简山南耐心地说：“没有人打我。”

　　笥檀一挥手，不听他解释：“还不如跟我混，我跟你说，我上一次出任务，两个月两千晶石，多不多？”

　　“然后穷得连饭也吃不起？”简山南问。

　　笥檀给了他一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