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星河》依存体质

5、五颗星

　　“忍哥，你怎么…来了？”脑袋仍旧晕沉，闻声缓了一会儿，才勉强发问。

　　叶励忍抬手看了看腕表：“现在是下午五点钟，从我到这个房间开始，你就已经睡了八个钟头，而且一直处于叫不醒的状态。”

　　叶励忍早上八点过来公寓楼下，等待了将近一小时后，才叫前台的工作人员帮忙将门打开，果然就看到里面的闻声睡到不省人事。

　　他先是拎起客厅的酒瓶看了看，又走进来拿起褪黑素的药盒检查服用剂量，之后便婉拒了工作人员叫救护车的提议。

　　他今天本来是有工作安排的，但面对闻声时，简直耐心便多了起来，只是在仔细查看过她的房间之后，眉头越皱越深。

　　女孩子陷在被子里，海藻似的长发给纯白的床单雕出凌乱的花纹，他看得出她并不快乐，但这世上，又有谁是真正快乐的呢？

　　所以人是群居动物，孤单时总需要另一个人的陪伴。

　　叶励忍在闻声小时候就照顾过她，所以他很了解，她对于酒精的代谢总比别人要慢一些，小时候她好奇偷喝酒，也这样睡了很长时间。

　　更别提，她还加了褪黑素，根本就不珍惜自己的身体。

　　这时看着闻声醒过来，他手指轻敲椅子扶手。

　　声音里也听不出个喜怒：“囡囡，你告诉我，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你究竟养成了多少坏习惯？”

　　闻声其实很知道，他这种语气后面代表的情绪是什么，但她觉得有些烦，于是勇于挑战。

　　她打了个哈欠：“很多啊，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他们整整分别了八年，而她也已经由一个孱弱倔强的小女孩成长为一个成年人，所以，他们现在是平起平坐的，她不必再惧怕他。

　　想明白这一点后，闻声的心态平和了许多。

　　她垂下眸，又淡淡道：“忍哥，我已经没事了，谢谢你陪我这么久，还有…麻烦告诉公寓管理员，不要随便放人进我家，这样很不安全。”

　　只是，人与人之间的气场碰撞，真的是很玄学的一件事。

　　明明她已经下了逐客令，但男人坐在那里不动如山，她却也没半分奈何，甚至越来越心虚，仿佛自己才是理亏的那一方。

　　叶励忍盯视着她，沉默了很长时间，似乎在平稳情绪。

　　而后他站起身走向客厅，脚步声沉稳，再回来时，他拿着一副修剪指甲的工具，一件件拿出来摆在床侧。

　　手指被男人捉在大手中时，闻声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男人指腹的薄茧蹭在她指缝中，她才觉得有些痒，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

　　叶励忍身上穿得是西装，西装外套被他放在她的床头随意搭着，与她先前扔在那里的薄睡裙靠在一起，有着很分明的色差。

　　而他里面那件白衬衣，因为长时间坐在椅子上等待，与西裤的交接处已经微微有一点褶皱，却愈发显得腰身精壮，魅力自然是非凡的。

　　男人却轻而易举地制止了她躲避的动作，他捉着她的手，像是在对待一只炸毛小猫似的，拍拍她的头顶稍加安抚。

　　而后才一根根检查着她那些坑坑洼洼的手指甲，用指甲锉将前端磨平，去掉了她周身最锋利的武器，也避免她误伤自己。

　　闻声听说，童年时期安全感不足的人，就会啃咬自己的指甲，所以她每次不自觉这样做时，就会安慰自己，这是正常现象，以便于抑制焦虑。

　　小时候她有一段时间会这样，叶励忍就会给她戴上一种纱布制作的指套，上面还涂了苦瓜的汁水。

　　如今被他发现又犯了这个毛病，她便怕他再这样整治她，索性十指蜷起，在他的掌心握成一个小拳头。

　　大掌收紧捏了捏她的拳头，男人站起身去厨房，不一会儿端着一盘绿油油的东西走过来，放在了她的面前，用眼神示意她吃掉。

　　闻声皱了皱眉头：“我记得，我家没有苦瓜。”

　　叶励忍‘嗯’了一声，递给她叉子：“是我刚刚叫跑腿买过来的，苦瓜拌蜂蜜，醒酒安眠，减少头痛，正适合你目前的状况，吃吧，不要剩。”

　　解酒的方法明明有很多种，他却偏偏选了这一种，可见是故意而为之。

　　闻声不喜欢苦瓜，确切来说，她讨厌一切带苦味的东西，包括咖啡，也包括巧克力，她觉得生活已经这样了，她就必须多从食物中汲取一些甜味。

　　叶励忍却从不许她挑食：“每种食物都有丰富的营养，如果只是因为味道不好而不吃，你的身体怎么能健康？”

　　“不吃单一一种食物，并不会营养不良，也不会死，因为总有替代品可以用来食用。”闻声并不服气地反驳道。

　　“那么苦瓜的替代品是什么？苦丁茶，苦菜，苦菊，还是苦荞？你又愿意吃哪个？”叶励忍的神情甚至称得上是和颜悦色，他盯着她。

　　继续说道：“囡囡，我这次回来就不会再走，咱们的时间有很多，所以无论你新添了多少坏习惯，都没关系，忍哥能帮你掰过来。”

　　沉默了片刻，闻声垮着脸端起那碗苦瓜。

　　叶励忍挑挑眉：“这才乖。”

　　他自然是极了解她的，见她一张清冷的面颊难得出现丰富的表情，便知她已经被苦到崩溃。

　　便伸手从床底下拖出零食箱子，拿了包跳跳糖给她倒在嘴巴里，以此来压制住她对他的不满。

　　酸甜的糖粒在嘴巴里跳舞，闻声眯着眼睛，感觉到苦意终于被压下去，才轻轻松了口气。

　　挨过饿的人，便总希望食物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闻声小时候有段时间，习惯在怀里抱着个大面包睡觉。

　　后来她渐渐长高，再找不到相匹配的面包当抱枕，叶励忍就给她准备了一个零食箱子放在床底，以便她一睡醒就能捞到食物，这个习惯保持至今。

　　这是他对她难得放任的时刻，所以她一直记得。

　　…

　　叶励忍又让闻声躺了一会儿，才叫她起来吃了碗热腾腾的汤面，这时闻声便感觉，宿醉的头晕感差不多已经消退，整个人基本恢复正常。

　　她的手机里消息繁多，来不及一一点开，便先打开时小鹿的微信语音。

　　女孩子清脆的声音传来，显得很是俏皮：“声声，你什么时候有了个哥哥！哇，他的声音超好听！本人应该也超帅叭！”

　　闻声挑挑眉，转头看向叶励忍。

　　男人剥开一只沃柑：“我早上替你向老师请了假。”

　　见闻声还是直勾勾盯着他，他便又说：“你的导师当时正在班级上课，应该是开了免提，被你的同学们听到了。”

　　他把沃柑拿给她吃，忽然问道：“囡囡，你为什么要选择金融这个专业？

　　“哪有为什么？这专业以后好赚钱，就业前景好。”闻声淡淡道。

　　“我记得，你以前喜欢文科类的专业，总憧憬着当一名自由撰稿人，可以不受拘束，四处行走。”叶励忍看了她一会儿：“人总要遵从本心才对。”

　　“那么你呢？经商就是你的爱好吗？”闻声不由得嗤笑。

　　“也别总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了，趋利才是人的本性，我就是想赚很多钱，想要把曾经低看我的人都狠狠踩在脚下，这难道不可以吗？”

　　这是自二人重逢来，她第一次流露出真实的情绪，语气中却又夹杂着太多的不甘，叶励忍笑了笑，并未生气。

　　他的大手抚过她的脖颈，指腹触了触她因上火而长起来的包，低头观察片刻后，才柜子里拿了双薄袜替她套在脚上。

　　像是一脚踩在哑巴炮上，闻声皱起眉来：“怎么，你觉得我这些话很幼稚？所以不值得回应？”

　　“不是。”叶励忍向后靠在椅背上：“囡囡，我和你，是不同的两类人，你的内心太柔软了，只有心如磐石的人，才不会在逐利的过程中受伤害。”

　　…

　　闻声其实是有把叶励忍后面的那些话放在心上的，她一直在反复思索，接到陆怀清的电话时，才勉强平稳下心绪，按下接听键。

　　她下楼时，高大的少年正静静站立于树下，那树木枝繁叶茂，却衬得他身影更孤单了些。

　　闻声走上去：“找我什么事？”

　　陆怀清的长相和他的性格一样，都是极清冷的，他那白皙俊秀的面庞上没什么表情，只低头盯着她看。

　　过一会儿，才淡淡道：“你怎么没来上课？”

　　“我喝醉了，睡到下午才起来。”闻声懒得瞒他。

　　“你简直…”陆怀清有些惊诧，似乎是没想到她能如此直白地说出逃课的事实，憋了一会儿才说出四个字：“不学无术！”

　　“那又怎么样？我们又没什么关系，你凭什么跑来管我？”闻声笑了笑。

　　陆怀清好看的面颊逐渐涨红，他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又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无数人心中的男神，却偏偏跑到这里来关心这个没良心的女孩子，当真是被鬼迷住了心窍。

　　他这么想着，转身疾步便走，片刻后又折返回来，递给闻声一个袋子。

　　沉着脸说道：“这里面是御园堂的奶茶和糕点，你不想吃，就扔了。”

　　闻声倒也没有拒绝，道了声谢便接过了过来，陆怀清的面色缓和下来，很想再和她继续说上几句话，旁边却有黑色车子无声而缓慢地滑过来。

　　叶励忍并没有过多关注陆怀清，他降下车窗，拿了墨镜戴上，直接给了闻声两个选择：“去我家住，或者把你家钥匙给我，你自己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