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此弟不宜久留》鲤絆

5、善心大发

　　若是化神期修士，万里瞬至，噬魂之殇亦能转嫁。星移门中，能为独去闲如此委曲求全之人除了柏惊觉不做他想。

　　暮秋水猛地拽起独去闲单薄的衣领，一把将其贯在栏杆上，“说！你到底拿什么威胁十一！？”

　　其实不然，李代桃僵非心甘情愿不得聚灵成咒。

　　独去闲呆呆的看着沉入腕间的符咒，眼中空茫一片。

　　心甘情愿四字叫人不得不深思熟虑。

　　柏惊觉下李代桃僵的时机，是之前谎称给他看手臂上的伤？
　　然仅凭一个“救下独去闲”的念头就能让柏惊觉做到这种程度？
　　他不信。
　　很奇怪，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独去闲心若深海，难言撼动，密密麻麻的猜测被他逐一酝酿压下，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剑尊当是目光如电。当日煌煌仙盟，个个仙风道骨却是满口苛责刁难，我观惊觉仙尊面相，当是仁义千古，必能渡我脱离苦海。故以化神元神下傀儡术，他一个区区元婴自当听我差遣。”

　　暮秋水咬牙切齿，愤恨至极却又无法出手教训，“你让他干了什么？”

　　独去闲的毛病就是他不高兴了，谁都别想安生。暮秋水愈是忧心忡忡，他愈要落井下石，“自是让他救我，信我，倾情于我，不惜与九州为敌护我周全。”

　　暮秋水拽起独去闲，一跃而出凭栏小筑，赶去幽禁寒地静夜思。

　　静夜思以瀑而建，银河汪流自山顶的碧林湖倾泻而下，在小庭院后蓄成一汪深潭，幽幽散着冰寒冷气。阁外禁制重重，流光符篆阻隔日光飞鸟，整个小院和周遭灵气充沛如沐暖阳格格不入尤甚与世隔绝。

　　阁内屋影重重，乱花迷眼，幻术如梦交叠错落。空阔的居室无床无铺，寒玉铺地，矮几一方，蒲团一张，冷冷清清。

　　暮秋水拎着独去闲将其一把贯在地上，片刻之间他理智回笼，已有权衡良策，“柏惊觉在星移门无职无衔，如今和你沾上关系更与门主无缘，就算你拿捏住了又能奈星移门如何？你想摆脱如今困境，他冒天下之大不韪救了你，可之后呢？一旦被逐出山门，天下之大绝无你二人容身之所。倘若你真想苟全颜面的活着，不妨和我做笔交易。”

　　暮秋水看似有理有据劝说，却是色厉内荏。看似威胁，实则是受制于人的无奈退让。独去闲给柏惊觉下的傀儡术，已然在无意中拿捏住星移门代门主。

　　独去闲慢吞吞爬起来，且先按兵不动，“若是暮副门主也能像柏惊觉一样为我下以身相替咒，我担保立即解了他的幻术还给你们。”

　　暮秋水赫然拎起独去闲，咬牙切齿，“你倒很会讲价！”

　　“好不容易才碰上这么一个冤大头，怎么能轻易放手。”

　　暮秋水凛喝，“那你就在这好好考虑！若是被我先一步解了傀儡术，你的命，便也到头了。”

　　可惜了，暮秋水虽然通晓九州术法，却不甚了解魔修邪术。

　　独去闲闲庭枯坐，卸下浑然天成的伪装，浅淡的红眸只余下孤漠冷寒。

　　假扮道侣是柏惊觉救独去闲的万全之法，但不惜下以身相替咒护他周全决计不会傀儡术能诱导的范畴。
　　多少存了柏惊觉几分真心在里头。

　　独去闲撑着案几仰着脑袋，面容里有些发愁，柏惊觉这小子要突然善心大发他还怎么有脸对十剑仙痛下杀手。
　　啧，麻烦。

　　他正是心烦意乱之际，一把二胡却是穿过瀑布顶上的禁制浮到他眼前。

　　二胡做工精细，颜色考究，是为上品乐修仙器。在他面前迸出一个音节，好似有心邀他弹奏一曲。

　　独去闲六艺皆通，偏爱二胡音色明亮纯澈，但知道他这点小癖好的只有魔域故友。
　　这么快就有亲朋好友赶来救驾了？

　　少顷，二胡的琴弓里绷出一只金线勾勒的赤金传音纸鹤，柏惊觉沉肃的声音别有辨识度，“送你，解闷。”

　　独去闲啧啧两声，有些搞不懂柏惊觉图什么。只能说柏惊觉运气还不错，送礼送到点子上。

　　独去闲接过二胡闲置一旁，问道，“钓到鱼了？”

　　“尚未。”

　　“在哪。”独去闲当然知道柏惊觉在碧林湖，却不知碧林湖就在静夜思瀑布源头。

　　少顷，柏惊觉才有些迟疑的回，“有事？”

　　“伤着了？”

　　良久，柏惊觉都不知该如何回应。

　　“下李代桃僵的时候胆大的很，这会反倒知了耻？”

　　独去闲想了想，还是抹去心里零星宽容，用一副恶人面孔应付柏惊觉，恶意曲解道，“你明知暮秋水对我不会手下留情，为何还要兵行险着？倘若暮秋水真的做出无法挽回的事，你是让他抱憾终身还是想让我感激涕零？怎么你小小年纪，城府就如此之深？”

　　柏惊觉沉默的听完他的歪道理，过一会才问出心中疑惑，“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不过是大发善心提醒你好好做人，别动那些歪心思。”

　　独去闲没理解柏惊觉的意思，“为什么撒谎？”

　　“耳朵有毛病？”

　　柏惊觉只好坦言说，“你跟我说的明明只是救下你，未有其他。”

　　此言一出，独去闲浑身的血骤凉三分。

　　独去闲久久不语，柏惊觉耐着性子又问了一句，“你想我信你，佯装倾情于你？”

　　独去闲沉于震惊，压根没听柏惊觉说了什么，只问道，“你能意识到傀儡术说的是什么？”

　　“前辈惯于墨守成规，后辈强于出人意料。”

　　独去闲顿觉受骗，冷笑道，“这么说，你是真心实意觉得救下我然后潜入魔域杀魔尊的方法行得通？！”

　　“行不通也得行得通。”

　　“呵。”独去闲连应付都不想应付。

　　柏惊觉忙说，“你先别动怒。”

　　“聒噪。”

　　得亏他方才还因李代桃僵的事升起指甲盖大的歉疚，没想到柏惊觉秉性难移，面上端的是天下第一的老好人，腹内全是花花肠子，硌得人猝不及防。

　　柏惊觉没料到会这般触怒独去闲，心头沉郁久久不散。但他又不肯就此罢手，“这事先不提。三师哥囚你于此一来是为了暂时稳住仙盟，二来估计是想和你商量罗天大阵。”

　　“想替暮秋水做说客？”独去闲才不愿与柏惊觉细说，“罗天大阵是魔尊所设，他都能铁石心肠的把我丢出罗天大阵，怎么可能会把破阵的细节告诉我？”

　　柏惊觉自不强求，“若有难处，只管直言。但是除了三师哥，星移门旁的人上门你要警惕。”

　　体面人惯爱说些不着实际的漂亮话，柏惊觉尤甚。如今他毫无自保之力，警惕再多亦是无用。

　　柏惊觉悉心解释着，“大长老曾育有一女，受人蛊惑执意修魔。大长老为人刚烈正直，大义灭亲亲手诛之，自后对魔修深恶痛绝，宁可错杀不愿错放。此人，你当留心。”

　　这话不假，却也过于片面。

　　前世魔尊复辟血洗星移门时，在星移门外布下艳鬼阵挂起十剑仙的尸首鞭尸。大长老忍不得星移门受此羞辱，仅凭一腔意气冲出星移门护山大阵。尽管最后被魔尊碾骨入泥，那份胆魄和意气还是叫独去闲很是敬佩。

　　“劳烦仙尊操心。”独去闲百无聊奈，俨然没当回事。

　　却不想第一天的夜里，大长老便按奈不住熊熊燃烧的正义火种，杀进了静夜思。

　　大长老居高临下的觑着独去闲，打量静夜思四周，“傀儡术一旦中了便没有解除的可能，你可害得柏惊觉沾上好大的麻烦。本尊以为暮秋水定恨不能除你而后快，不想竟只是把你囚在这天寒地冻的静夜思。”

　　“大长老不满代门主的处置，自可去他面前辨个明白，何必在我面前狺狺狂吠扰我清梦？”独去闲道，“还是说，星移门的人也要滥用私刑？”

　　“笑话！”大长老长笑，“杀你本就是除魔卫道，功德一件。何谈什么私刑？况且把柏惊觉带去仙盟的是本尊，让柏惊觉招惹上你这个魔头，本尊亦难辞其咎。”

　　“上天有好生之德，留我一命有何不可？”

　　“若是你当真只留下一口气，本尊自不会过多搭理。但你身怀陈离火，几能毁天灭地，若是今日放过你，那便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大长老心怀烈火，义愤填膺，“暮秋水这几年管着星移门，浸欲权术，连自己除魔卫道的本分都忘得一干二净。尔等魔修行邪术，乱天道，本就人人得而诛之。”

　　独去闲又问大长老，“即便我是被魔尊推出来的替罪羊，仍求不得半点怜悯？”

　　大长老神情倨傲，嗤道，“对便是对，错便是错。你该祈祷来世投生到一处好人家。”

　　修道者清心寡欲，以匡扶世间正道为己任是没错。而毫无怜人之心的除魔行径与肆意妄为枉顾礼法的魔修则无甚差别。独去闲不再奢望大长老心存怜悯放他一条生路。

　　“如果我悉知罗天大阵的细节又如何？”
　　他亮出了最大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