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阳》庄玄

4、转校生（四）

　　王进森放下书包，朝祁念的方向看去，暗骂了一声。

　　“森哥，你们认识？”冯蒋不解地问，身为王进森的多年好友，他对他身边的人不说了解得一清二楚，也是或多或少知道点的，但这位新同学，他可没见过。

　　“这两天认识的，不知道从哪来的女傻逼，被左直领着租了我家房，就住我隔壁。”王进森坐到位儿上，觉得一阵烦躁。但祁念这会儿没理他那些话，比赛场上议论运动员的话多了去了，她总不能每句都上心。

　　搬了个空桌子，坐到教室最后边，上课铃响了，她把那一堆教材分门别类堆好。

　　班主任李凡正问大家暑期过得好不好，热络了一番后，矛头对准了她。

　　即春一中每届有六个班，班上大家都是按组内分座，一组六到七人，基本上是两人并座，七人的小组更是会有一排三人并座的，但没有一人一座的，按校长的说法，那样不利于学生间的团结跟互相督促。

　　只有考试的时候，座才会被分开。

　　祁念这没用分，就自己独立了，在密密麻麻排列组合的班上显得极为突兀。

　　“你没挑好同桌吗？可以坐到林盈盈身边，”班主任李凡给祁念指指，那是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儿，梳着麻花辫，眼睛很大，但不怎么敢看人的样子，“盈盈很腼腆的，跟你性格很互补。”

　　“她有同桌。”

　　“没事，你进他们组，组里可以三人坐一块儿。”

　　林盈盈的耳朵不知道为什么红了，怯懦地朝祁念看去，又快速地摆正了身体。

　　祁念点头：“我考虑一下，还有其他推荐吗？”

　　“真不要脸，还挑三拣四的，你当这是菜市场啊。”王进森拉长身体，斜倚着墙，胳膊放在椅背上，没好气地开口，他没直对祁念，但对着讲台的姿势比直面人还要有挑衅的意味。

　　李凡看不下去了：“有些人，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祁念同学，你还可以考虑考虑韩逸飞身边，他是我们班的班长，遇到不会的问题，可以直接问他。”

　　祁念于是顺着班主任的目光朝韩逸飞望去，对方温和地笑笑，看上去是个老好人。

　　默默地发了一张好人卡，她还是继续说：“这个也可以考虑考虑，所以还有别的吗？”

　　韩逸飞低下了头，趁着老师没讲课，继续做他的习题去了。

　　祁念感觉他无形中松了一口气，也是，万一自己是个坏学生，耽误他学习就不好了。

　　“那孔砚，她很有上进心的，可以带动你学习。”李凡给祁念新介绍了个满脸高冷的女学霸，祁念还没发表看法，说她那句“可以考虑”，孔砚自己就回绝了。

　　“我不喜欢和差生做同桌。”

　　“我去，孔砚这性格一如既往不招人喜欢。她牛什么牛啊，刚见人几面，一点不了解，就评价对方是差生。”课堂因着这评价一下炸开了。

　　有几个人冲祁念招手：“嗨，新同学，要不坐我们这组来，我们组人都开朗，嘴也不毒。”

　　“我们这儿也行，不像孔砚似的唯成绩论。”

　　到底是一帮热心肠的学生，虽然还不清楚新同学什么样，但这不妨碍他们对陌生人散发善意。

　　孔砚翻开自己的笔记，也没因大家的评价而变色，她只说了句：“别坐我身边来就行。”
　　祁念那张脸一看就不好惹，她不想到时候被牵连。

　　开学第一天，大家还没从假期中缓过来，他们并不着急上课，干脆就着新同学的座位问题围在一起说说笑笑，里面有很多浑水摸鱼的，小声问自己在班上的朋友：“这个假期你都去哪儿了啊？我们全家去了一趟九寨沟，那里风景好美，等放学了我给你传照片，我拍了好多。”

　　“嗨，兄弟，作业再借我抄抄，课代表收作业时我一定还。老妖婆作业留太多了，昨天我紧急补作业，补到今天早晨也没补完，熬了个大通宵。”

　　“一个暑假的作业你非得一天补，我真信服你了。你还不如盼着老妖婆忘记收作业来得靠谱。”

　　阳光直射进屋内，祁念看着这帮同学蓝白色的校服，靠在椅背上，觉得青春真好，果然像她这种年纪，就该读书。

　　但其中一幕突然刺到了她，在她环视班级内的所有人，仔细打量这个教室，看墙壁上“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等格言，轻嗅窗台上各色植物的芳香时，她发现。密集的教室中有两套桌椅是空的，因着没人，所以前后桌都往那儿挤，硬生生地把座位挤没了。

　　她站起来，问：“那空着的桌椅是谁的？”

　　教室一下就静了，班主任李凡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不是因她突然站起而出现的宁静，而是诡异的，仿佛她触碰到了某些禁区。

　　那桌椅上涂了很多污浊的线条，纷繁杂乱，隐约可以看见一些诅咒似的字样：左直，你怎么还不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垃圾，趁早被车撞死！

　　有上吊的小人被画在桌上，红色的线，黑色的绳，断掉的腿，残落的血。

　　原来是这么回事，她说呢，告诉爸爸这学校里有个在全省模拟中考第一的，自己想跟他做同学，体验体验在学霸身边的感觉。进了班后，却并未看到左直。

　　还以为爸爸担心自己早恋，刻意没把她跟左直安排进一个班。

　　就说他这次怎么心眼变多了，原来不是爸爸没做，而是有些人做得太多了。

　　她迈开自己的长腿，走到那桌旁，板着脸用自己的手指在后桌那儿使劲敲敲，“往后挪，别逼我做出更实质性的事来。”

　　后桌吓得赶紧跟更后边的同学说往后挪，于是四个桌子都往后了。前边的同学看着祁念恐怖凝重的脸，也没敢赖在原地。

　　“祁念，坐回自己的位上，现在是上课时间！”李凡拍了下讲台，祁念冷篾地看他。根本没理会。

　　把桌子下的椅子拽出来，这东西的上面竟然也写满了诅咒的话，椅背上更是被喷了一堆黏糊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但因着时间的缘故，颜色都胶稠在一起了。

　　桌兜里更是，破碎的玻璃碴，擤鼻涕的纸，被撕碎的教科书。

　　好样的，真是好样的。

　　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玻璃接触到地面的瓷砖时响起了清脆的声音。全班人都看着祁念，但没有一个人上前，王进森也只是好以整暇地看她，仿佛以她的怒火为乐。

　　祁念掏出手机，就着这场景拍了几张。

　　李凡的耐心终于耗尽，他走下讲台，伸出手说：“学校不允许带手机，把你手机给我，没收！”

　　“任由校园霸凌的老师可不配被称为老师，李凡，这东西你不给我解释清楚，我是不会把你当做师长的。”

　　“祁念，听老师的话。”班长韩逸飞说。

　　祁念没搭理他，只扫视着班上所有人：“桌子是谁画的，东西是谁塞进来的，有人承认吗？还是说你们都直接或间接地参与了。教室就这么大，我可不信你们没看见。”

　　把照片发给爸爸，祁念猛踹那不堪入目的桌子。

　　“行，没人承认是吧，没人承认！”教室可怕的宁静，李凡攥住了祁念的胳膊，但转瞬就被祁念甩开了。

　　猛地将桌子踹出去，它碰到另外的桌椅就停了，祁念狞笑着，绕过李凡，又给了那桌子一脚，将它踹到了直对门口的地方。

　　“都在旁边看什么呢，还不过来拦着！”李凡说，他瘦高的身体有点不稳，以他那点力气还真制伏不了祁念。

　　祁念毕竟是能进奥运会决赛的顶尖运动员，身体素质根本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加上现在怒气上头，力气不是一般的大。而且李凡这种光阻止，不解释的行为真是让她的怒火越发上涨。

　　“我看看哪个不怕死的敢过来。”她讥讽地说道，最后一个猛击，将那破桌子从教室里踢到了走廊的墙上。

　　“嘭！”的一声巨响，墙体裂了，墙上挂着的“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的名言字框“啪嗒！”掉到地上，所有的玻璃全碎了，字被碎片击穿，没了原形。

　　墙上更是出现了一个大坑。

　　旁边的班级打开了门，里面的女老师冲出来，“你们班从刚才开始一直闹什么呢！不想上学了是吧！”

　　“上不上学关你屁事，不想被砸就把门关上，缩回你教室讲课去！个破学校，没培训过你们师风师德似的。”

　　祁念骂道，她站在教室门口，满脸狰狞，不像个学生，倒像个亡命徒。

　　但这时一个声音响起了：“你们在干什么。”

　　是左直，他背着书包，穿着即春一中的蓝白校服。走廊的风很大，吹到他的身上，整个人都是清清爽爽的，祁念看见他的瞬间，怒气竟然没了。

　　“看你桌子太破，给你换个，踢桌子出来时，力气太大，不小心把墙都撞坏了。”她很自然地说道。

　　左直皱眉，看着祁念因为用力而发红的手。

　　“下次不要冲动。”

　　“好，快进教室上课吧。对了，我能做你同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