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妖在人间》大瓜傻子

1、第一章

　　“树先生”从历经二十年的梦中忽然醒来，就发现自己那具已有14328年的树体不见了踪影。

　　而自己还剩下三魂七魄，正飘荡在树坑旁边。

　　面对着眼前那个明显是自己树体待过的大坑，坑周围还留着些不知道是被谁剥下的树体的某部分，被彻底挖断的不好带走的树根的细端，一些在挖掘过程中被断折的树枝，许多半蔫的已然逝去生机的树叶，还有一些颜色深浅不一的陪伴了自己岁月的树皮——

　　“树先生”只觉魂魄在不住颤抖。

　　虽然跟梦里睡了二十年，但“树先生”还没睡糊涂，这眼前的景象他很快就明白过来，不出意外，自己的树体被盗了。

　　谁干的？

　　“树先生”嗅了嗅空中残留的气息，满满的活人的味道……跟他记忆中关于人类的气息相差无几。

　　好吧，是人干的。

　　一阵山间风呼啸而过，吹得忽然没有了树体的“树先生”的魂魄不由瑟缩了一下。

　　他恍惚记起二十年前入睡时，在他树体上曾栖息几年的小白鸟反复告诫过他，让他千万别睡太沉，否则到时候怎么死的可能都不知道……他却不以为然，总认为这历经年代的深山老林，这自然天成的天堑艰险，能完全阻挡住人类那样脆弱的身躯和渺小的魂灵，而不会有人能撼动他的安危分毫——

　　现在他知道了，他错了。

　　还是个好大的错。

　　“树先生”叹着气，在原地转了两圈，想循着自己树体的气息找找树体去了哪里，最后颓然发现，自己现在能保住三魂七魄不散不少，已是幸运了。

　　而自己那树体，就瞅这空气中残留的灵力之稀薄，就知道它在被挖掘时极有可能因为唤不醒自己灵识，不得已自发启动了禁制，好掩住身上的灵息，以至于现在应该像一棵普通至极的树在这世上为世人所见，最多不过长得略大一些，略老一点，但无论如何，是只留下魂魄在原地的自己不可能靠着“循息”之法就找得到的了。

　　思来想去，只剩一个方法。

　　“咚！”

　　思索间，在这黑夜中，忽有一物自高高的悬崖上坠下，倏忽而至，只见那物体一大半摔在崖下的山谷石块上，一小半没进了石快旁的深谭里。

　　“树先生”不由愣了一下。

　　那是活人的气息。

　　不对，前一瞬还是活人，一眨眼变已成刚死的人的气息了。

　　并且魂都散了干净。

　　看样子，这情形明显就是个不想活下来的人类跳崖自杀吧。

　　“树先生”的魂魄轻飘飘的飞过去，借着星光，大概看清了地上那死人的死状。

　　可能是摔下来的时候被崖边的树枝挡了挡，减了些坠崖的力道，所以这么高摔下来，这尸身还算勉强完好，最多就是口鼻鲜血横流，脏了偌大的古水潭。

　　——等等，这不是正好吗？

　　自己这三魂七魄东飘西荡，待到白日里被那日光一打，少了身体的魂魄可吃不消；而夜晚里山林的凶恶幽冥不少，虽然他已有上万年修行的灵力，但那绝大部分都在树体之上作保，现在仅剩灵力少之又少的魂魄在此，本体还不知道生死如何，就这么呆着，根本是凶多吉少。

　　还不如——

　　心中起了某种打算的“树先生”看向那具死尸，凑过去很仔细看着。

　　那是一个年轻的普通男人，大概人类二十岁左右的模样，在鲜血之下未被盖住的面目略显苍白，露在衣服外面的脖子和手臂看得出其身形瘦削，而细细一嗅，那身上也是无半分灵气或者法力，怎么看都只是个寻常至极的家伙。

　　这样一个人，刚死不久，浑身还无怨气，看得出来，是个生前干净善良的人，而且可能是自身魂魄本就脆弱的缘故，那三魂七魄都散的十分干净，正是很好的附身对象。

　　——大概是上苍怜悯他上万年的修行都未有杀生行径，所以才在此时此刻给了他这样一个“机缘”，以免他因为无合适的身体可附而导致魂魄消散，修炼万年获得灵智却最终落个凄惨下场。

　　嗯，感激上苍。

　　“树先生”虔诚的向着上苍颔首致谢，再低下头，默念着法诀，不多时，法诀威力之下，他这三魂七魄便悉数进了那具尸体中，迅速归位了。

　　用剩余的少少的灵力勉强修复了尸体在跳崖过程中摔出的大半的伤痕，把折掉的骨头都一一复位，至于身上已经破烂的衣服，也只好用自己从前那坑里掉落的树叶幻化出身差不多样式的衣物，覆在身体表面，只当权衡之计。

　　尸体的记忆还是鲜活清晰的，在“树先生”进入身体的瞬间自发自动的向“树先生”的魂魄涌过来，帮助他了解此时的天地。

　　知道大概之后，“树先生”不由几分感叹。

　　原来尸体生前名叫“程树树”——也是缘分，自己是棵万年“树先生”，结果选择到这里跳崖的男子名字里竟有一个“树”字，或许真是上苍给自己的生机吧。

　　至于为什么到这里来跳崖，只是因为此处山高路远，位于城市边郊，还是深山老林，被开发的不是很多，所以除了护林员会时不时过来，可谓人迹罕至。而程树树是个中度抑郁患者，一心求死，也不愿意自己死掉之后立刻被人发现，然后变成一时谈资。

　　所以才会历尽波折辗转数百公里，来到此处跳崖而亡。

　　想了想，“树先生”对着程树树坠地的位置鞠了一躬，轻声说道：

　　“多谢你让我不至于就此魂飞魄散。”

　　……

　　时候已不早，根据程树树的记忆，走出这片深山，进到能靠人类的钱坐上车辆的地方，还需要正常速度下走六个“小时”——程树树记忆中关于时间的计量单位——左右。

　　“树先生”也没有拖沓，借着熠熠星辉，在确认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的活人之后，他随即踏上了“回家”的路。

　　对，现在他要回家了。

　　回到程树树的家里，顶着程树树的身份，借助程树树家的庇护和关照，通过人类世界的方式和渠道，恢复自己至少一半的力量后，去开启树体上的禁制，让自己能够使用“循息”之法，找回树体。

　　再然后他就找个更合适的山头，给自己挖一个大坑，把自己重新埋进去。对了，他还得在那山上和周围设下重重禁制，让不管哪个人类既找不着自己，也没办法再挖自己出来，然后就那样继续跟土里，睡觉，修炼，一日一日，悠闲自在。

　　想着那般美好的场景，怀揣着对未来的期待，“树先生”的步伐都加快了不少。

　　走累了，就停下脚步歇一歇，靠着的大树仿佛知道他累了，自发垂下枝丫，帮他扇走七月里恼人的山蝇；走渴了，他也惫懒的很，将手贴住地面一会儿，那地里的清水就扭成一股细流，慢悠悠从地下飞出来，飞进了他的嘴里。

　　只不过程树树的身体一般，走快一些，就会喘气有些困难，使得走了会儿的“树先生”只好逐渐放缓了些步子，稍微调整了速度，好让自己不至于刚找到个绝佳的附身对象，就因为赶路太快给废掉了。

　　一边走，“树先生”一边细细梳理着程树树记忆中的那些人和事，并将其刻进自己的意识里。

　　毕竟以后要当程树树了，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和注意，还是准备做的足点，习惯“当代”人类的说话、交流、走路甚至于日常表达的方式……总之，不可因为小小细节，最终导致被有心人注意到，而功败垂成。

　　走着走着，路上偶遇到一两只多年之前死于此处的人或兽的幽魂，一点点的绿色光芒下意识般跟在“树先生”身后，不远不近，也不出声，就像是在为“树先生”送行。

　　计算的六个小时的路程最终走出了八个多小时，站在大山脚下，目所能及远处的点点星光，“树先生”停下脚步。

　　他抬头看了看那不算太远的“村庄”中，那在黎明时分亮了起来的点点光芒，抿了抿嘴。

　　人世间他已多年不曾踏足，程树树的记忆中的世界看起来委实斑驳陆离，却更加光彩夺目，跟多年前的记忆许多偏差，也不知，此时此刻，真实的那个世界又该是何种模样？

　　没有回头，“树先生”只是轻声道：

　　“多谢各位相送，再会了。”

　　山风吹过，身后的绿光无声无息，消散而去。

　　“树先生”——哦，现在最好还是称呼他为“程树树”或者“程先生”吧——程先生低下头，看了看脚下的泥土，良久之后，复而抬头，直视那前方，踏上了去往真实人类世界的路。

　　开新坑了，撒花，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