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君惜取少年时》郁小忧

1、第1章

　　前方200米右拐到达目的地。
　　字正腔圆的女声通过耳机传达到耳蜗中。
　　右拐，即将到达目的地。
　　到达目的地，导航结束。
　　师甯退出导航系统，关掉手机后将耳机线拔下圈好，和手机一起揣进外衣的口袋中。
　　背上的书包很重，压得肩膀酸疼，她不得不将肩上的带子移个位置，感觉耳朵也勒得慌，顺手调了一下口罩带子。
　　“小甯，妈妈也想带着你，只是你源叔叔家已经有个姑娘了，那姑娘被宠坏了，她不愿意。”
　　耳边突然响起妈妈的话，确实不愿意，不过是师甯不愿意。
　　就算妈妈能带着她她也不会去，妈妈有家了，可是爸爸却只有她了。
　　天气就是风凉气爽，师甯把被风吹到眼前的头发归拢到耳后，抬头看去最显眼的是大门口旁立着的大石碑——清科市第一中学，第二显眼的是站在石碑下面的男孩。
　　一身黑，黑色的短发，黑色的耳钉，黑色的外套，黑色的紧身裤，黑白的运动鞋，手上还有一个黑色的手机连着一条黑色的耳机线，加上一脸不耐烦的表情，全身写满生人勿近。
　　男孩微靠着墙，一副我不好惹，没人敢靠近，都故意绕开了。
　　没想到他突然抬头，和师甯来不及收回的视线对上了。
　　额头宽而方，浓密的眉毛微微向上扬，睫毛一定很黑很密，才能显得双眸如此深邃，阳光照着高挺的鼻梁在脸上投下阴影，五官看着还稚嫩，但不得不说还挺帅的，就是一脸我是小混混的刺头表情不怎么讨喜。
　　一秒
　　两秒
　　三……师甯先收回了视线，拉着行李箱跟着人流走进学校大门。
　　清科一中是清科市教育局直属重点中学，国家级示范性普通高中，还受评为省内青少年科技教育特色学校。
　　以师甯的成绩本可以到更好的学校去，当然那所学校的学费就更贵了。
　　在去学费贵的学校当中等生和去一般学费的学校当优等生师甯果断选择了后者。
　　明天才开学，现在还没多少人，进门就能看到一个简易棚子前头，上面拉着一条进校门就能看到红底横批，写着：欢迎新生。里面只有两张桌子和两个人，其中一位有点胖的学姐笑着迎上来。
　　学姐简单地介绍了学校的住宿情况和规定，还给了一份入学手册，还要带她去宿舍楼。师甯婉拒了，表示自己能找到。

　　“学校挺好，就是离家远了点。”
　　“不回家住，远一点没关系。”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久，最后爸爸让她早点睡后挂了电话。
　　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在中考前两个月说完了。
　　父母亲关系不好，虽然都很默契的没在她面前表现出来，但她一直是知道的。
　　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了，小学四年级或者更早，爸爸妈妈先是吵架，小吵到大吵，慢慢的都很少说话，家里就三个人，她得多瞎才能看不出来。
　　一想起这些事胸口就压着喘不过气来，师甯将口罩拉低做了两个深呼吸。
　　父母决定离婚的时候她没有大吵大闹也没有哭着挽留，反而觉得解放了。
　　是的，解放了。
　　这九年来她一直没有放纵过自己，迟到，旷课，从来没在她的身上发生过，因为她怕。
　　她怕父母因为她发生争吵。
　　她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让父母关系变得更僵。
　　她害怕自己没有一个完整的家。
　　所以努力让自己听话，让自己变得优秀。
　　时间久了大家都觉得这才是她。
　　可是这不是她，她没有这么好，这些都是她装出来的。
　　好孩子是父母的，好学生是老师的。
　　她曾经问过自己，累吗？
　　累，可是习惯了。
　　习惯了一直以最好的面貌出现在大家面前，习惯了不反驳不叛逆，习惯了曾经所不习惯的。
　　现在父母的离婚像给了她一把钥匙，打开了束缚她这么多年的枷锁。
　　她已经不需要再刻意的去让自己变好，去讨好任何人。

　　宿舍楼在学校西面，师甯拖着行李慢慢悠悠的走着，路很平，轮子与地面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
　　没有电梯，师甯将行李抗上三楼，找到318宿舍，门开着，看来已经有宿友先到了。
　　进门左手边是1号床，站着一个齐刘海波波头，看到师甯便笑着打招呼：“你好，我叫齐蕊，这是我爸爸妈妈。”
　　顺着波波头示意的方向看去，师甯才发现上面床上还有两个人，齐蕊妈妈穿着修身的连衣裙，头发染了酒红色，能看到发根新长出来的黑发，用一个发夹别在脑后，正对着她笑，齐蕊爸爸就一件长袖衬衫还挽起了袖口，默默地挂着蚊帐。
　　“你们好，我叫师甯。”师甯习惯性的弯腰鞠了一躬，不至于九十度弯腰，但很成功的唬住了人。
　　“这孩子真礼貌。”齐蕊妈妈把蚊帐的一角挂上，准备下来，“你爸爸妈妈呢？”
　　“他们忙，我一个人过来的。”师甯找到自己的床位，在齐蕊的右手边的2号床，对面两张床还空着。
　　齐蕊妈妈从床上下来后带着笑意说：“我们家蕊蕊傻乎乎的，却是个实心眼的孩子，大家一起住要好好相处，有什么事都要好好沟通商量，解决不了可以找老师......”
　　“好了妈妈，我们知道了。”齐蕊有些不好意思地冲着师甯笑了笑，再低头小声地抗议着，“而且我不傻呀，干嘛在新同学面前这么说我，还有我都说了不用你们来，看人家都是一个人来的。”
　　“你从来都没离开过家，我和你爸怎么放心你一个人......”

　　一中的宿舍条件很好，4个人一间，上面是床，下面是桌子和一个小柜子，有独卫，还有一个只有窗的小阳台。阳台上放着一叠桶和盆，是给学生备的。
　　齐蕊的已经贴上了自己的名字，师甯拿了放在床上的标签贴上，接了水准备把床和桌子擦一遍。齐蕊的爸妈帮她弄好后又叮嘱了几句回去了，师甯从阳台进来的时候看到齐蕊坐在桌前抹着眼泪。
　　本来是打算去学校逛一逛，现在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出去好像不大好，可她又没有偷看别人伤心的癖好，便接了水又擦了一遍，见齐蕊整理好自己了，她才拿上手机问：“要去，逛逛吗？”
　　眼睛还微红的宿友笑着说好。
　　都这样吧，第一次离开家离开父母带来的迷茫难过肯定要哭一哭，但是对未来的期待又让人忍不住地扬起嘴角期待着。
　　师甯知道自己已经错过这份青春的悸动了，现在补也来不及了，心情难免有点低落。
　　好在齐蕊就像她妈妈说的一样，是个实心眼的，话还挺多，就算师甯只是偶尔嗯一声，或是点个头，她还是领着师甯逛一路：图书馆，教学楼，小卖部，操场和室内活动室，最后两人来到食堂。
　　饭卡是明天到老师那里领，今天食堂实行的是统一饭菜，一人5元，4菜1汤，白饭任装。
　　“酸甜咕噜肉，炒三丝，白斩鸡，这个是什么菜？”齐蕊扒拉了几下餐盘里的青菜，没研究出来是什么。
　　“油菜。”
　　“这是油菜啊，我刚还想说像春菜呢。”齐蕊像自言自语地嘀咕着，大半天下来师甯也习惯了，就没应话，端起碗喝了口汤，心想这乌云遮云好像咸了点。
　　她刚放下碗就听到隔壁桌子在抱怨紫菜蛋花汤好咸，酸甜咕噜肉不酸，炒三丝太硬，白斩鸡没味道，春菜不好吃。
　　一听齐蕊就笑了，压低了声音说：“居然有人跟我一样认成了春菜。”
　　师甯笑了笑，她是能确定这是油菜的，餐盘中的青菜带花，以前爷爷跟她说过，春菜一般不留花，除非要留种子，只是没想到齐蕊这么相信她。
　　两人吃完饭便直接回宿舍去，师甯才想起得跟爸爸发给信息报平安，发了信息后开始收拾东西。等都整理好已经两点多了，爸爸也回了信息：自己一个人多注意，有事给爸爸打电话。
　　师甯回了好，没退出窗口手指往上翻了翻，和爸爸的信息还真少，寥寥没几句。也是，如果有什么事情父女俩更多的是打电话。
　　关掉手机，师甯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摇头的风扇，听着小小的嗡嗡声，一直到画面逐渐模糊，声音越来越远。
　　有开门声，还有人在说话，师甯想睁开眼睛看看却动不了，挣扎了一下又睡了过去，直到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她费了好大劲才睁开眼睛爬起来，整个人迷迷糊糊浑浑噩噩的。
　　“师甯，起来了，已经五点多了，我和林琪黄潇准备去吃饭了，你要不要一起？”
　　师甯不想说话，一般下午睡醒她都不会想开口说话，要缓半天，但面对新同学还是摇摇头，艰难地开口说：“我晚点再去吃。”
　　“好，那我们先走了。”
　　师甯听着门被关上的声音又躺了回去，抬手在床头摸索着，找到手机打开一看
　　17:21
　　想起昨天来的时候，离学校不远的街道有一家肠粉店，现在去说不定还能赶在天黑前回来。
　　师甯爬起来换了衣服拿上手机就出门，一路上发现人多了不少。
　　凭着印象找到那家店，老板热情地询问要吃什么，并让到里面坐。
　　师甯要了一条肠粉，见里面6张桌子4张有人了，就在外面坐下，这里靠墙修了个平台，摆了4张凳子，墙上居然修了一面镜子，能看到身后老板正在忙碌。
　　很快肠粉蒸好了端上来，师甯拆开一次性筷子的包装袋，将筷子掰开互相刮了几下，从中间将肠粉扒拉开，让酱汁渗透进去。
　　吃了一口就发现不是很好吃，皮不够嫩滑，酱汁就是酱油而已，肉没一丁点，还忘记交代不要豆芽，鸡蛋倒是一整个，总结：不用来第二次了。
　　因为不好吃，师甯吃得很快，出来的时候天还亮着，就在附近走走，街道的路灯已经亮起，许多店也开了灯。
　　站在人行道上看着开始暗下来的天，看着陌生的街道中来来往往的陌生人，居然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说熟悉也不过是一面之缘。
　　对面街道撑着自行车停在一家超市门口的男孩正式上午现在学校门口的黑衣男孩，此刻同样是一身黑。
　　男孩双腿分开撑在地上，感觉比上午看到的时候还要显得长，坐在车座上玩手机，手指不停的在页面上划拉着，头却时不时地扭向超市。
　　顺着方向看过去时超市里正好有人探了半个脑袋出来，没一会儿男孩就收了手机，骑着自行车走了。
　　天渐渐黑下来，是时候回去了，师甯却不知不觉走到超市门口，既然来了就逛逛，如此想着师甯走了进去。
　　超市不大，收银台就在门口处，台后站着一个男生：一头短发，白色上衣外套了一件灰蓝外套，正微笑看着师甯。
　　“欢迎光临”
　　很像，应该是男孩的哥哥。
　　很高，目测有一米八左右。
　　胸前挂着一个牌子：收银员。
　　师甯朝他点了点头往里走去，店并不大，中间放着面包和饼干类的，左边有三台立式冷藏柜，摆着各种各样的饮料。再往里放着货架，师甯逛了一圈发现什么都有，泡面下饭菜油盐，纸巾洗发水沐浴露洗衣液这些生活用品也有，拖鞋扫把草席被子也有，还有圆珠笔铅笔本子这些学习用具，居然连电饭锅热水壶也有，肯定还有没注意到的，这不转身就看到勺子刀这些厨房用具。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啊。
　　没什么需要买的，看到便签纸师甯便拿了，然后再挑了两支铅笔就去结账。
　　男生手上熟练地操作着，问：“卷笔刀和橡皮擦不一起拿吗？”男生手上熟练地操作着。
　　“不用。”跟人说话时师甯习惯看着对方的眼睛，都未发现男生的眼睛也可以这么好看，长长的睫毛，眼角微微上翘。
　　收银台上还放了很多东西，左手边就放着一排盒装口香糖，蓝红的包装纸，挺炫酷的，就是不知道‘无感’两个字想表达什么。
　　“总消费13元。”男生看着师甯笑着说。
　　笑容很灿烂。
　　打开手机结了账，男生把东西装好双手递上来：“请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虽然只是工作需要，但是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确实很有感染力。
　　至少现在师甯站在车水马龙，灯光璀璨，人潮涌动的街道上，不至于感到孤单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