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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布谷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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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潘家园里不时兴摆貔貅了，不知道打哪边传来的洋气，摊子前都放着老式钟表，就是一到整数点就有个小鸟冲出来布谷布谷着叫的那种，据说清朝时皇帝老儿最喜欢。咱就纳着闷，一个喜好还能拿来充门面不成？何况积多成灾，人人效仿，能捯饬出个好价钱才叫怪。
我这阵忙着和Shirley杨整理“内务”，办护照绿卡什么的太麻烦，没过多久我就忙的疲了。她倒是乐得其中，跑来跑去的也不觉着累。这晌午刚到，正寻摸着做个什么吃食，乍一听胖子跑来跟我叨咕这事儿，手里的旧箱子一堆，咧着嘴笑了
“怎么着，丫掰的不把慈禧老佛爷的夜壶拿上来涮两番儿，都叫瞧得起人。”
“这是西方的仪式，代表着一类暗号。约莫北京古玩界这几天的客源都是外商，琉璃厂那边的铺子肯定也是这个规律。”
除了老马的思想理论以及二战期间的诗词著作，我对西方大体方面的了解还是所知甚微，此刻一听Shirley杨念叨这几句，心下来了热乎劲儿，这帮孙子平时掌眼儿斗口也就罢了，这闹得是怎么一出？胖子朝我使了个眼色，我会意，俩人撺掇着准备前去看看。
谁料刚想走的时候忽闻一声轻咳，那不失纯粹的深冷目光直定格在身上，平白多了层白毛汗，怪不舒服，也不好驳了Shirley的面子，咱爷们只能大眼瞪小眼，等着她下午去给报社寄照片的时候再刺探敌情。
虽说爷们儿撂下的话四匹马也不及，可到底离不开老本行，中国的古玩道说开了是和世界接轨，到了大洋彼岸也不能蒙蔽眼睛，你得紧跟着这群人摸清来龙去脉，我和胖子的本意也只是瞧瞧什么门道，不至于二度下斗，折自己一跟头进去。
可这“暗号”我还真不是头次听，早前刚接触潘家园的时候听旁边的说过几句，从潘家园到天津沈阳道的交易，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商定个倒卖青头的日子，暗号可以是任意能摆在明面的东西，谁家摆了这么个东西，那就说明他手里有货，你大可以用手指在那东西上点三点，别要价，直接说“你这价儿定的不对”，他就明白你是要青头的。
不过听Shirley一说，这次的暗号恐怕不太简单。难不成这古玩交易也紧随时代潮流，连这么档子暗号都调换成西方的了？
“老胡，你在想什么？眼睛盯着胖子的鼻孔都出神了。”
“哦？哦，我在想胖子离小康生活还差几两肥肉。”
“呸吧，老胡你指定就没憋着好屁，差几两肥肉是事儿？咱的小康生活怎么能是肥肉可以彰显的？那必须腰缠万贯，不说是老金那一口珐琅金吧，也得金表金戒金链子。当然，要按照这么来太显得你胖爷财大气粗，咱贴合实际，在老美那边天天吃冰糖葫芦还有专人制作，这才叫小康。”
显然胖子整这么一出长篇大论是明白我在想那暗号的事儿，故意转移话题不给Shirley起疑心的机会，我自然借坡下驴，跟他打起哈哈，顺手抓了个青椒按在菜板上切。
“吃冰糖葫芦的才叫小康生活？那门口天天路过的大爷估计都能飞半个世界了，人家一整车的小康，足能给你酸倒牙。要我说吧，真正的小康你得贴合老马，吃牛肉炖土豆，杨参谋长提的汉堡我不太喜欢，馒头片子卷两片五花肉吃着都富流油，不比那个强？”
“一看你就不适合小康生活，五花肉有什么吃的？咱说这肥肉吧，吃多了对身体也不好，身体是什么？革命的本钱，革命的本钱都没了，我们毛主席的好娃娃将来还怎么带领岗岗营子的乡亲致富？我告诉你胡八一，等在老美那边阵赚大发了，爷第一件事儿就是回来给燕子他们修路，修路不够，还得每人一台大彩电，英子妹子还欠我一顿饭呢，这我得记着。”
“看看，Shirley，这小子把实话说出来了，这么多年他就惦记着人家英子那顿饭呢。你跟我们俩说实话，你是不是看上人家姑娘了不好意思说？咱交个实底，英子哪样都不差，枪法好身体好想法好，就是脾气倔点儿，到时候你得让让。”
“英子？我倒是听你们提起过，不过八字没一撇的事，又是感情问题，还是让胖子自己选择解决的好。”
和胖子斗嘴闹得差不多，菜也差不多了。青椒炒肉简简单单一大盘，也没备别的菜，话说回来，自打当初闹肚子去了医院后大金牙就再没上我这儿吃过饭，更别说碰锅灶。他这老小子一听去美国指定带他，早早的潘家园玩甩卖呢，争取一天挣一年，不把这边儿的老顾客榨干了不算罢休。
跟锅底扒拉饭时胖子忽然扭头对着Shirley插了一嘴，用着不经心的语气:“我说杨参谋啊，我这两天听那布谷鸟都听魔怔了，虽然没有王洁实谢莉斯好听吧，也算个心病，这你刚才一扯是什么西方暗号，我就更好奇了，你给说说呗？”
我瞧着Shirley眼皮都没抬，估摸着是没戏，刚要琢磨换种方法问，她忽然放下筷子，眼神有点怪:“这钟的传说在西方有很多种，流传最广的，是说有一只魔鬼囚禁于老式钟的布谷鸟后，每一次报时，都离魔鬼冲出牢笼的日子更近一天。”
“这传说现在连张大爷家他孙子都不能信。”胖子糊了一嘴饭粒大咧咧吐槽，我拍一把他手里的筷子:“你让Shirley说完，那暗号是什么？魔鬼的计时就是暗号？”
“不，魔鬼承诺了造这些时钟的工匠一件事，让他们无休止为他劳作，将这些钟表送往世界各地。至于魔鬼的承诺是什么，那就是暗号本身，在月圆的夜晚，听到布谷鸟声音的工匠会暴死街头，他们的魂灵会接受魔鬼的洗礼，最后正式成为魔鬼的麾下，魂灵居于布谷鸟的身后，钟表的深处。所以在西方，一些不为人知的事都会以钟表传递，真正传递的东西就在布谷鸟身后。”
“这听着也太魔幻了，搞事儿的那帮孙子也是用钟表传东西？老胡，你说这里面有没有可能是价值连城的物件儿。”
我听了胖子的话摇摇头:“太不切实际了，钟表就那么大，能塞下多大个物件儿？我估计是像杨参谋长说的，可能他们就是将要买的东西写成纸条塞在钟里，但这么做也未免太小题大做，难道是更重要的古玩信息？”
这东西你就不能往深了琢磨，我和胖子都是一个脾气，越琢磨越想知道，不把心事做成了晚上连呼噜都打不香甜。所以我们互相递了个眼神儿，下午铁定去，去了就得摸清底细。
“你们最好不要去蹚这趟浑水。“Shirley忽然开口:“西方掺进来的水深，大金牙尚可自保，我怕你们两个被骗。”
龙无云不行，鱼无水不生。Shirley杨口中的“浑水”对我们哥俩来说，早就是一脚踏进生死门，几番风雨几番晴，裤腿已经湿了，膝盖也跟着遭殃，谁还在乎裤衩湿不湿？
“放心，这浑水我们俩不碰。我和胖子岂是不知好歹的人？潘家园最近买卖稀，突然出这么档子事必有蹊跷，我和胖子你也知道，满四九城晃荡的主儿，这都要离了伟大祖国的首都，还不得趁机会好好跟同行们亲热亲热？”
我这番话说的诚恳又平静，因为Shirley杨平时最吃这套，她跟我相处的久，知道我心里这股惦记劲儿。从扎根在北京打算跟古玩混一辈子起，这颗心就埋在这儿了，虽说每次的惊险历程都在其他城市，但归根结底北京是家，胡同口有我敬爱的大爷大妈，胖子跟我一个想法，这次去了美国，还真不知何年何月能再吃东四的四绝羊肉。
套近乎的话不必多说，点透了就行，三好标兵都需要跟领导保证积极发展，我和胖子的军师都押在Shirley杨一人身上，她又是我未婚妻，这点为佳妻折腰的本事我还是有的。
她通常表示同意的动作是颔首点两下头，并报以深度微笑，这被胖子戏称为“最后的晚餐”。吃好午饭一抹油嘴，在Shirley杨的如同芝加哥打字机的目光下洗好盘碗筷子，和胖子撒丫子出了四合院。
潘家园照例是那么多洋洋洒洒的摊子，有主顾的忙着互相砍价，没主顾的老蒲扇一摇蹲马扎上侃大山，我和胖子从无法下脚的地方找到了大金牙，低头一瞧这孙子正捧着个钟表傻乐。
“我说怎么着金爷，让人给挤兑进犄角旮旯了？”胖子嗓门大，这么一吆喝，隔壁摊的几人纷纷转头，都表示没做这事儿，大金牙见状立马扯住胖子胳膊，赔笑一圈后对我们俩低声道:“别声张啊，胡爷胖爷，手续办完了？那快坐下来，我跟你们说个事儿。”
打看见大金牙起我这注意力便都在那钟表上，这钟不是旁的样式，正是那最近流传挺邪乎的布谷鸟报时钟，大金牙拿着小碎花布蹭了又蹭，显然宝贝的很。我也不跟他客套，直接开门见山。
“金爷，这钟什么来头我和胖子也听说了，就是不知搬来潘家园有什么猫腻，这水有多深，您给说说？”
“水有多深？胡爷啊，我也不兜圈子，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知道这钟什么来头吗？那叫一个讲究，西方的博学理论掺杂到咱们的古玩界里，那就是中西合璧，争取双赢。现如今摊子上能求到这布谷鸟钟的都是老手，要么都是弄虚作假的，真正的你得去大店里寻，反正布谷鸟钟现在是个彰显身份的门面儿，不少愣头青还没琢磨明白这里面是什么门道呢。”
“老金，我算听明白了，老胡我们俩现在就属于愣头青，正听那猫头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瞎话呢。你这打开天窗说亮话，亮话都快绕地球一圈了还没歇脚地方，真是有多大的脚穿多大的鞋，老金你有多大的本事镶多亮的牙，再不直奔主题爷给你丫牙掰了扔茅坑享受资本主义屎壳郎的爱怜。”
胖子脾气急，三言两语也听不到正地方，干脆一拍大腿搞起言语威胁，说白了就是玩笑，他总这样。大金牙也不知是最近哮喘频繁还是真被吓到，睁圆眼睛愣了半天才缓过神儿。
“哎哟…胖爷您，您这，您可太像马老板了。”
他这话说的低又轻，我也是离得近才听个清楚，大太阳照着熙攘的摊贩，竖着耳朵的大有人在，四下一打量发觉这不是个商议的地儿，准备着收拾东西。老金摊子上的囤货还真被甩个精光，就剩下些没利的小物件，暂时没工夫夸他本事大，三个人琢磨琢磨，还是决定回老金的房子。
一回屋算是磨灭了身上几分暑气，老金的屋子因为常年堆积各路古董，无论春夏秋冬，总带着古朴的阴寒气，每次胖子一进来都得打个哆嗦。
“行啦老金，赶紧把那布谷鸟钟掏出来，让我和老胡欣赏欣赏这新奇物件儿。”
从布包里端出那布谷鸟钟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这屋子比刚进来时又冷上几分。乍一看没什么稀奇，这钟谁也不是头次见，小时候我祖父胡国华家里还挂着一个，破四旧的时候给砸没了。胖子端详半天，吧嗒一声按下后面的凹槽，那鸟儿“布谷布谷”探出身子又缩回去，此时从小门里面掉出来个红布。
我捡起那红布摊开来，只见上面赫然两个大字:暗林。
“老胡，我说什么来着，资本主义的的暗林正在蓬发茂盛，这都明目张胆的写成暗号了，看来真是没坐过反动派的老虎凳。”
“别瞎掰扯，话少不代表我们不认同你肚儿圆。金爷，我们俩刚从杨参谋那儿打听了这钟的西方传说，说是什么与魔鬼签订契约的匠人，这红布难道是什么匠人？”
老金坐在沙发上，看着桌上未打扫的烟灰缸皱皱眉:“你们说的那个我也听过，是西方的老说法，但和咱现在的古玩界意义不同。这以物代话的暗号法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胡爷肯定知道，只是这次的太不简单，我刚才就打算擦完钟直奔四合院找你们去呢。”
随后老金把这几日的见闻简化了讲给我们听，说是北京来了拍卖界的大腕儿，这位腕儿叫马老板，跨界也不是一两回了，名下有几十家饭店不提，单一笔倒腾干尸的利润够顶明叔三套别墅，又常年混迹拍卖会，对古玩造诣也颇深。只不过这次来却不是什么收购古董，人家在世界交易上什么好东西捞不着？来此的目的可谓是暗地里打斗，挖坑扬土，说白了就是开棺摸金，可是这位老板玩的大，每发现一处完整的墓穴都用布谷鸟钟为暗号，地点藏在钟里，用红布写是沾着喜气冲散阴气，能从马老板手里拿回钟的人都不简单。只是仔细想想，这马老板图的什么许呢？放着有地点的宝贝墓自己不挖，偏偏叫人去挖，收取的信息费用又低的可怕，俗话说贪婪鬼没个饱，吝啬鬼不知福，怕不是每表面上看来这么简单。
我把这想法一说，大金牙赶忙连挑大拇哥:“要么说咱胡爷慧眼，我也瞧着不对，墓中机关险阻又尽是奇事，他指不定是想找什么替死鬼，本来没当回事儿。可是后来你们猜我遇见谁了？安力满！”
“安力满？他不是在新疆本本分分养骆驼吗？他跑来北京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