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花先生和他的布偶宝贝》江窥谷

91、第89章 ●

　　等刈星辰反应过来这个事实时他更加不敢睁眼了，俞酲身上的香味围绕着他，他还听到了俞酲呼吸的声音，他的心跳得很快，可是这加快的心跳却不是俞酲的靠近带来的，而是……刈星辰在俞酲的呼吸里听出来了消极的情绪。

　　俞酲沉声说：“你还发朋友圈，出事故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你是想时时刻刻提醒我，是我害你受伤的吗？”

　　刈星辰差点就把眼睛睁开了，他想解释，并不是什么骄傲的事情，只是自己无聊，所以才发朋友圈的，而且我也没有受伤啊，没有在怪你的意思……

　　刈星辰终究还是没有睁眼，因为俞酲的话和说话的语气都太反常了，他想听一听俞酲接下来还会说什么。

　　“我为什么要让你去呢？”俞酲又说。
　　刈星辰的眼皮跳了一下，他不知道俞酲这话是指的什么，去哪里？

　　“我明明知道你有时候周六都要加班，我明明知道你心急，我为什么还要让你带他们去洗澡呢？就为了让支呜身上能够多一点你的味道，他来蹭我，我就能闻到你的味道。”

　　刈星辰的眼皮跳得更厉害了，要是换个场景，俞酲面对面和他说这话，他能兴奋得跳起来，可现在这个场景，这话听起来有些让人脊背发凉。

　　“只是想和你多亲近一点，可我让你受伤了，是我的错，是我的错，都怪我，都怪我……”

　　刈星辰的心跳依旧很快，他听到了俞酲的“只是想和你多亲近一点”，这相当于俞酲间接的告白，但论真诚直白，一点也不比自己的告白差，可刈星辰却高兴不起来。

　　什么叫受伤？受了惊吓也叫受伤吗？俞酲对于受伤的定义未免也太宽泛了。
　　还有，为什么要自责，为什么是怪你？和你有什么关系？是我答应了要带他们去洗澡的，出事故也是我自己不小心，也是我自己的运气不好，和你有什么关系啊！

　　刈星辰越想越不对劲，俞酲的语气不像是普通的自责，他像是做了什么让天塌下来了的错事，好像死有余辜一样。

　　俞酲说着，嗓子里突然嗯了一声，不像是在哭，而是像在经历什么剥皮抽筋的痛苦。
　　他在忍痛！

　　刈星辰突然反应过来，猛地睁开眼并且准确地抓住了俞酲的手——俞酲的手里握着刚刚拔下来的车钥匙，被俞酲使了吃奶的力气握在手里，钥匙并不锋利的顶端已经把俞酲的手心硌出了一道有淤血的痕迹，可见俞酲用了多大的力气在握拳，用了多大的力气在伤害自己……

　　刈星辰已经忘记了俞酲还在生他的气这件事情了，他吼：“你在干嘛啊！”

　　俞酲没想到刈星辰是装睡，他就这样被刈星辰抓包，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我问你你在干嘛啊？只是车被擦了一下而已，我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掉，这算哪门子受伤啊？怎么就怪你了？你怎么什么锅都往自己身上揽？你力气多到没有地方使了是不是？要这样对自己？”

　　俞酲的眼神慌乱起来，把手抽了出去，解开安全带打开了车门跑出去，连车都没有锁。

　　刈星辰下车帮俞酲锁好车追出去，没几步就追上了俞酲，地下停车场的灯光不如地上明亮，俞酲的眼睛里已经有了泪光，刈星辰没有看见。

　　“你躲我干什么？你到底怕我发现什么啊？如果我一直不醒，你还打算干什么？你要用钥匙在自己手心里戳个窟窿出来吗？”

　　俞酲吸了一下鼻子，刈星辰的心一下就软了，他看着俞酲凌乱的发丝，过往的场景一个个在他的面前浮现：

　　腕上因为“切菜”而受伤的左手腕、不小心在桌沿上压出了压痕的右小臂、淋了四十来分钟的暴雨回家倒头就睡差点发高烧烧死、被俞酲自己拧的一片淤青的右小臂、被不锈钢叉子几乎快插出血的手臂……

　　他知道了……

　　刈星辰不敢置信地深吸了一口气：“我第一次去你家，看到你手腕上有道疤，你当时说是切菜给切的，我当时信了，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切菜那天，就是Alex告诉你我因为家里面困难在送外卖的那天吧？

　　“我们从东北回来，在刘叔家吃饭那天，我和刘叔在饭桌上说我当时住的那个民宿还是会漏水进来，你脸色一下就不好了。你不要我和说是巧合，如果那晚我没有说我第二天就搬去你家，你又打算怎么折磨自己？

　　“我搬到你家的那天晚上，你看到我的膝盖破皮了，要不是自己食物中毒去了医院，你又打算怎么折磨自己？”

　　刈星辰的声音都在发抖：“你说啊！”

　　俞酲终于抬头看着刈星辰，眼睛鼻子全红了，刈星辰现在身上没有纸巾，他想拿指腹擦掉俞酲脸上的泪花，可被俞酲一个扭头躲过了。

　　自从他从Alex那里知道了刈星辰来深圳的原因那天开始，他就无时无刻不在自责，他知道刈星辰家里出事了，那么美好的刈星辰啊，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刈星辰更温暖善良的人了，为什么要让刈星辰来吃这个苦，可是自己又帮不上刈星辰什么忙。

　　他把所有的错都归到自己身上，他觉得自己没用，他觉得自己活着还不如死了，但是他还没那个勇气，只是回家在手腕上放了一点血，仿佛这样就能减轻一点自己的自责。

　　俞酲的情绪比刈星辰还要激动，接着他重新看着刈星辰，带着哭腔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过得不好，你受委屈了，你受伤了，感冒了，都是我的错，我帮不了你，我好讨厌我自己……”

　　刈星辰心里悲喜交加，俞酲还敢不承认自己喜欢他吗？俞酲喜欢他喜欢到可以为他伤害自己的身体，一次比一次变本加厉。
　　可只有疯子才会用这种方式去喜欢一个人。

　　刈星辰一把抱住俞酲，紧紧地贴着俞酲的身体，他想让俞酲听到他的心跳，他甚至想把心都挖出来给俞酲看一眼。

　　“可这些都和你没有关系啊！我家里出事，我出来打工，有什么关系？我骑车摔跤，是我自己不小心，我感冒我出事故，都是我自己大意，这都和你没关系啊，你可以骂我，你可以和我生气，你为什么偏偏要这么惩罚自己啊？你疯了吗！”

　　刈星辰说这段话时心如刀绞，他觉得自己已经够喜欢俞酲了，觉得自己可以为了俞酲做任何事，他没有想到，俞酲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可以为了自己而自残的地步，自己值得被俞酲这么喜欢吗……

　　怀里俞酲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但是身体也越来越软，几乎都快站不住了，刈星辰喊了两声都没喊应，已经睡过去了。
　　估计是因为晚上没吃饭，刚刚又那么撕心裂肺哭了一场，累了，没有力气了。

　　刈星辰是这么推测的，而只有俞酲知道，是因为刈星辰的怀里对于俞酲来说是最安全最温暖的地方，安全到他可以什么后顾之忧都没有，连站着都可以放心自在地睡去。

　　刈星辰把俞酲抱进电梯，到了家放到床上，想起来两只猫还在负一楼的车后座里，本来就应激了，再在黑洞洞的、连呼吸都困难的车里待久一点，猫都要有阴影了。

　　刈星辰拖着疲惫的步子下楼去把两只猫取了回家，摸凹一从航空箱里出来就钻进了她平时藏身的猫窝，刈星辰怎么唤都不肯出来。

　　支呜要好很多，出来时四周嗅了嗅，确定自己已经回到了安全范围之内之后就大摇大摆起来，看到俞酲的房间门没管，还想往里面钻。

　　刈星辰一把抓住支呜的后脖子给拽了出去，轻声说：“你今晚就别打扰他了，他很累，心情也不好，让他好好睡一晚。”

　　支呜仿佛听懂了刈星辰的这段话，喵了两声，跑去哄摸凹玩去了。

　　刈星辰重新进到俞酲的房间，蹭了蹭俞酲的手背，又把俞酲的手心翻过来看了看，幸好自己发现得早，手心里被钥匙印出来的淤青还不算严重，他揉了揉，低头在俞酲的手心里轻轻亲了一下。

　　刈星辰洗漱了，守着俞酲睡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俞酲一动刈星辰就醒了，闹钟还没有响，但怕俞酲觉得不自在，在俞酲睁眼之前就赶紧离开了俞酲的房间，两分钟洗漱了，出门时和俞酲发了消息：[我上班去了，不会有事，你能上班就去，不舒服的话就请假，有事给我打电话]

　　刈星辰发完消息之后就放下了手机，他回顾了一下每次发现俞酲在自残时的表情，连俞酲本人都是惊讶慌张的，也许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伤害自己的事情……
　　可一个人居然能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做出这种傻事，这是件多可怕的事情啊，这算是一种心理疾病吗？

　　难道今后自己不能受伤甚至不能感冒，不能有任何意外，才能杜绝俞酲的这种行为吗？可只是治标，并不治本，治本还是得要治了俞酲的心病。

　　刈星辰还有一个疑问，俞酲因为自己的事情而自残，最早的一次已经追溯到自己送外卖接到俞酲的单那天，可那个时候自己和俞酲才认识没几天，连俞酲的微信都还没加上，俞酲居然会因为自己而自残，对我一见钟情？

　　不可能，俞酲不是那种性格。可那是为什么呢，刈星辰甚至觉得，俞酲对于他有一种近乎病态的执念。

　　刈星辰又想起第一次和俞酲见面时俞酲就差点喊出了自己的名字，还问了自己肩膀的爱心是纹身还是胎记……当时没在意，现在一想，俞酲的太多行为都印证了这种执念并非初次见面就能根深蒂固的。

　　可是如果不是初次见面的话，那自己和俞酲是在哪里见过吗？
　　而俞酲为什么这么久了也不说呢？

　　刈星辰想不通，整个人都蔫蔫的。

　　这个问题不能去问徐荆回，她肯定会说俞酲矫情，更不能去问长辈，也不能问翼鳗这样的外人，刈星辰想了又想，最后给Alex发了消息：[你们北哥是不是一个特别爱背锅的人啊？]

　　刈星辰没指望Alex现在就回复，可是Alex居然秒回了：[什么意思？]

　　刈星辰惊讶得下巴都掉了，现在八点不到啊，Alex居然已经起床了？

　　[就是你们店里的店员，生活上遇到点不如意，遇到点小坎坷，你们北哥会不会觉得是他这个总监没做好，会自责？]
　　[不会，他只会说我们抗压能力太弱，让我们自己努力多挣钱，他自责什么啊]

　　所以……只是针对我吗？

　　刈星辰心里这样猜测，但是不好和Alex说，毕竟这是他和俞酲两个人的私事。

　　可奇怪的是，Alex居然也没问，平时要是刈星辰问他一个没头脑的问题，Alex一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今天的Alex不仅起床时间十分反常，连发消息的习惯都很反常，刈星辰猜是昨晚搬了家的关系，没有多问，又深深陷入了沉思。

　　周日，刈星辰压根不上班，秦美芹也大发善心没让他去加班，刈星辰无所事事在外面晃了一上午，估计着俞酲已经去上班了自己才敢回家。

　　他不是不敢面对俞酲，而是还没有想好怎么向俞酲开口，他想知道俞酲到底是什么意思，而想要把俞酲的嘴撬开，随便的几句话一定做不到，需要非常精密的计划。

　　到了晚上，刈星辰怕错过俞酲回家路过客厅的时间，连澡都不敢洗，一直在客厅等着俞酲，等到十一点多才终于把俞酲给盼了回来。

　　俞酲的表情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异常，然而两人都能感觉得到气氛的尴尬，刈星辰拦在了俞酲房间门口，直接说：“客厅坐会儿，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俞酲也知道凭自己的力气没有办法把刈星辰从自己房间门口挪开，直接坐到了客厅的椅子上。

　　刈星辰坐在俞酲对面，神情很严肃，前所未有的严肃：“我问你，你知不知道你昨晚的那种行为叫什么？”
　　俞酲不答。

　　刈星辰就知道俞酲不会回答，他自问自答说：“是自残！”
　　俞酲毫不在意，他被刈星辰严肃的语气吓到了，无所谓地问：“有这么严重吗？”

　　刈星辰也不理会俞酲提出来的问题，自顾自说：“我第一次发现你自残，是那次我送外卖到了你家，你说切菜伤了手腕，我想确认一下，你昨晚上也说了，你觉得都是你的错，都怪你，你是……只要别人发生了不好的事，你都会怪到自己头上吗？还是只针对我？”

　　俞酲很久没有说话，半晌才摇摇头：“我不知道，别人……我没有试过。”

　　刈星辰扭头，又气又笑：“难道你还想试一下吗？”
　　俞酲又不说话了。

　　刈星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心平气和问：“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俞酲面无表情说：“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我会控制我自己。”

　　刈星辰调整好的情绪一下就被俞酲给弄破防了，他抓起俞酲的左手手腕：“控制自己，你要是真能控制自己，这儿会留下这么大一个疤？”
　　俞酲的手像是没有长骨头，被刈星辰拽着也不反抗，软硬不吃。

　　刈星辰气馁的放开俞酲的手，吸了一口气：“我想问最后一个问题，我第一次在森野见到你，你是不是喊了我的名字，你那时候认识我吗？还是只是巧合？”

　　俞酲这次终于抬眼认真地和刈星辰对视了，一字一顿问：“你希望我那个时候就认识你吗？”

　　刈星辰从俞酲的眼神里看到了破釜沉舟一样的决心，他想了很久，他不知道俞酲想要的是什么答案，所以把自己想要的答案说了出来：“我不希望，因为那就意味着你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不是吗？”

　　俞酲轻笑一声，眼神里的那种破釜沉舟没有了，他轻声说：“好，那就不认识。”
　　他说完，掌心撑着桌子站了起来，好像只是站起来就花了好大的力气一样。

　　刈星辰拉住俞酲：“你什么意思？意思是说我说我希望，你就会说你那个时候就认识我吗？你为什么要顺着我的话说啊？认识就是认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啊！”

　　俞酲的脸色一下就白了，冷笑说：“有可能我觉得认识，但是你觉得不认识啊，所以我觉得认识有什么用呢？既然你觉得不认识，那就不认识好了啊。”

　　刈星辰都被绕晕了，也有可能是气的，他第一次觉得和俞酲沟通起来很困难，他皱着眉头看着俞酲：“你在说什么啊？我就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伤害自己！是不是因为我！我可以怎样帮你！”

　　俞酲推开刈星辰的手，表情冷漠：“不为什么，以后不会了，你也不用帮我。”
　　他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到了门口之后又突然转身，语气冰冷：“对了，以后也不用发早晚安了，我不想回。”

　　刈星辰眼睛已经红了，他抬眼看着俞酲走开，听着俞酲大声关上了门，他无力地坐下，心如刀绞。
　　为什么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