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花先生和他的布偶宝贝》江窥谷

5、第5章 ●

　　俞酲一直站在门口，看着刈星辰朝电梯间跑，又听到刈星辰跑回来的声音，看着刈星辰一脸阳光地对自己说“我很快，等等我”，然后又看着刈星辰跑走，直到隐隐约约听到了电梯关闭下行的声音之后他才关上了门。

　　他内心当然愿意等刈星辰，不管多久都愿意等，但同时又很纠结：他一个人住惯了，来深圳这么多年了，除了房东、搬家公司、家政阿姨、修水管的、通下水道的……除了这些人，还从来没有人进过他家。

　　他不喜欢自己的生活节奏被打乱，不喜欢家里来客人，即便这人只是来吃个饭甚至只是沙发上坐一坐都不行，俞酲都会觉得特别难受，所以他杜绝了线下任何社交，唯一的交际圈就是发廊的同事。

　　但是……如果这个打乱他生活节奏的人是刈星辰的话，好像也可以接受。

　　可是生活节奏被刈星辰打乱了不要紧，要是自己也乱了呢？俞酲很讨厌失控的感觉。

　　纠结来纠结去，他又开始后悔：家里只有一双拖鞋，刈星辰待会进门穿什么呢？

　　然而世上没有后悔药，刈星辰果然很快，门铃已经响起。

　　俞酲开门的时候手都在抖：他就要让刈星辰进他的家门了，刈星辰要来打乱他的生活了，尽管只是给他做一碗番茄鸡蛋面而已，但是俞酲依然很紧张，又很期待。

　　门刚打开一个缝儿，一个塑料袋就被高举到了俞酲眼前，里面花花绿绿，看得出来除了番茄鸡蛋还有其他瓶瓶罐罐的调料。

　　“够吗？”刈星辰的声音在塑料袋的后面响起。

　　俞酲没回应，很轻微地点了点头，然后把门拉开了一些，给刈星辰让出进门的路来，同时小声说：“我家没拖鞋了……”

　　刈星辰脱鞋放菜一气呵成，听俞酲这么说也没觉得奇怪，直接说：“没事没事，我穿袜子了！这天儿也不冷。”说完就拎着菜左右望了一圈，然后直奔厨房。

　　刈星辰穿着袜子，在地板上走起来几乎没有声音，可是只是刈星辰从玄关跑到厨房去的短短两三秒时间而已，俞酲却体会到了冬日暖阳下猫伸了伸懒腰，毛茸茸的爪子踩在自己身上的柔软和温暖。

　　刈星辰在厨房大刀阔斧：俞酲家厨具餐具都齐全，只是一看就不下厨，整个厨房都蒙上一层灰了，刈星辰第一步就是开窗，然后洗洗刷刷烧水洗菜，原本潮湿阴暗的厨房在短短十分钟之内就亮堂起来。

　　面条是新鲜的水面，番茄是有机的，鸡蛋是无菌的……所有食材都是刈星辰能想到的最高配置，面条很快做好，他端到饭厅放下，自己凝神一听，静悄悄的，家里仿佛没有人，刚刚面碗放在桌上而产生的“啪”的一声还萦绕在耳边。

　　“俞酲？面好了。”刈星辰轻声喊，竟然也听得到回声，要不是刈星辰阳气盛，换个人已经吓呆了。

　　吱一声，饭厅最边上的一扇门打开，俞酲慢吞吞走出来坐在面碗前，也不说话，直接拿起筷子和面，不知道是舍不得吃还是嫌弃，和了老半天，终于挑起两根面送进了嘴里。

　　刈星辰返回厨房收拾了残局，出来看见面条就没少两根，直接一屁股坐在俞酲对面，低头勾着下巴去看俞酲的脸。

　　他想观察一下俞酲的表情，如果表情还不算难看的话，那证明自己的番茄鸡蛋面还不算难吃。

　　可是光线很不自然，俞酲的脸上有阴影，看不清表情。

　　刈星辰反应过来，俞酲家没拉开窗帘，饭厅桌上的吊灯亮着，灯光投下来，被俞酲额前的碎发挡了点，所以脸上才会有阴影。

　　其实刈星辰一进俞酲家门就感觉出来不对劲了，大白天的为什么不拉开窗帘呢？还点着灯，真浪费电！只是刈星辰当时急着给俞酲做面，没顾得上这事。

　　“我可以把窗帘拉开吗？”刈星辰直接问。

　　俞酲一愣，没有抬头，只是认真地吃着面，默认了。

　　刈星辰咧嘴一笑，“那我开了啊？”他两步跳到窗边，刷一声把窗帘拉开，推开玻璃门，然后把饭厅的灯拍灭了，重新坐到俞酲对面。

　　“怎么样？亮堂多了吧？”刈星辰邀功地问。

　　俞酲还是没说话，慢慢地抬头侧过脸往阳台看：阳光争先恐后地从大阳台闯进来，瞬间就盈满了整个饭厅，饭桌仿佛都被刷了一层亮堂堂的新漆；

　　高楼喧嚣的风从纱窗的每一个小眼儿钻进来，给炎热的夏日带来了清爽；

　　对面有一栋高度相当的居民楼，阳台种着花，有火红的，有明黄的，一些往上爬，一些往下垂，一丛花缤纷了三户人的阳台……

　　原来从饭厅的角度看出去，外面的世界这么美好吗？俞酲已经很久没有拉开过阳台的窗帘，不管白天晚上都紧闭着，所以即便饭厅一直开着灯，阳光闯进来时他还是非常不适应地揉了揉眼。

　　俞酲就这么出神地侧着头望着外面，刈星辰笑着看着俞酲，酒窝甜甜的，两人都不说话，连时间都静止了。

　　刈星辰看出俞酲现在的心情应该还不错，他忍不住观察了一下俞酲，一下瞄到俞酲左边手腕有一道痂，黑乎乎的，还没有形成疤，一看就是这几天的伤口。

　　“你这手怎么了啊？”刈星辰关心地问。

　　俞酲几乎倒吸一口凉气，他条件反射地想要捂住那道痂，但很快反应过来这样做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于是控制住了自己，尽量放松说：“切菜不小心弄的。”

　　“啊？什么时候切的啊？去医院处理了吗？”刈星辰很着急地问，其实他压根不信俞酲说的话：厨房厨具都一层灰，还切菜？骗鬼呢？换成切水果可信度还高些。
　　而且谁切菜会伤到手腕啊……

　　“处理了，其实伤口很小，已经快好了。”俞酲说这话时都不敢看刈星辰。

　　“哦……”刈星辰很敷衍地应了声，故意问：“你哪天伤的啊？哪天处理的？这种伤口要及时处理，不然发炎啊破伤风啊什么的，很难搞。”

　　俞酲抬起头看着刈星辰，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回忆时间，然后说：“23号。”

　　刈星辰其实依然不信，可是既然俞酲都已经这么说了，还说出这么个具体日期来，显然是不想说真话，那自己还是不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一声“喵”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刈星辰很快反应过来，刚想顺着声源找过去，“咚”的一声，一团棉花落在了桌上，接着就有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凑了过来，蹭上了刈星辰的手背，还有个凉沁沁的小鼻子在嗅着刈星辰手上的味道。

　　“喵~”

　　“哇！”刈星辰又兴奋起来，“你家养猫啊？好漂亮的布偶！我能摸它吗？”

　　俞酲听到动静，把视线从阳台外转移到对面的一人一猫身上，看了一会儿，语气非常不满：“平时要给罐头才给摸给抱，吃完罐头就翻脸不认人，怎么你一来它就主动蹭你，白眼狼。”

　　俞酲的语气非常恨铁不成钢，可是眼角却溢出了笑意来。

　　俞酲又笑了！这是刈星辰第三次看见俞酲笑，俞酲笑起来真好看啊！含蓄中带着点可爱，就像这只猫一样。果然猫随主人。

　　看见俞酲笑，刈星辰心情也很好，两只手捧着猫脸对视了一会儿，吧唧一声亲了一下猫头，猫毫不躲闪，反而还凑上来用鼻子蹭了蹭刈星辰的鼻子作为回应。

　　“你怎么这么漂亮啊！你是仙女吧？”

　　刈星辰在饭桌上撸猫，猫毛满天飞，在明亮阳光下的照射下猫毛飞舞的轨迹就更加明显，于是俞酲亲眼看见一团猫毛飘飘扬扬，最后轻飘飘地落进了自己的碗里。

　　俞酲：……这面还吃不吃？

　　俞酲权衡了一下，俞酲不是什么多有正义感责任感的人，他的世界观里没有“浪费可耻”的概念，反正能吃就吃，吃不下了直接扔冰箱里，要是在冰箱放太久放坏了，直接扔掉就好了。

　　可是这碗面已经沾了猫毛了，不能吃了，已经属于必须要“被浪费”的范畴，连放冰箱的必要都没有，可是这碗面是刈星辰给做的……俞酲舍不得扔掉。

　　所以他用筷子搅和了两下，给足自己心理安慰，继续挑起面往嘴里送。

　　刈星辰心大，又实在被仙女猫蛊惑到了，这才注意到自己在人家饭桌上撸猫的行为实在惨绝人寰，他抱起猫，轻轻放在地上，然后双手手心撑着脸，看着俞酲吃面。

　　没看两秒钟，地上又“喵”一声，然后接下来的一声“咚”没有落在饭桌上了，而是直接落在了刈星辰的腿上。

　　刈星辰忍不住笑出声音来，然后幸灾乐祸地顺着俞酲刚刚的话说：“那人家就是喜欢我呀！是不是啊猫猫？”

　　刈星辰一只手挠猫脑袋一只手揉猫肚子，眼睛还是看着俞酲，慢慢说：“其实她也并不是喜欢我，她是喜欢阳光。”

　　俞酲一顿，然后马上恢复，神色无异地继续吃面。

　　“猫都喜欢晒太阳，你连窗帘都不开，人家晒不到太阳，整个猫都快抑郁了，当然对你没好脸色。你平时要多开窗多通风，让她也多晒太阳，猫的性格和环境也有关系……”

　　还没说完，俞酲突然抬头看着刈星辰，眼尾的笑意消失了，表情变得很冷漠，就像在说“这是我家，你管得着吗？”

　　刈星辰擅察言观色，知道自己多嘴了，于是马上闭嘴，找了个别的话题岔开：“你家猫叫什么名字啊？”

　　俞酲埋下头，“摸凹。”

　　刈星辰松了一口气，俞酲还愿意搭理自己，说明俞酲对于自己刚才的多嘴没有特别生气，只是仙女猫这名字……猫？多少有点敷衍了。

　　“猫？”刈星辰满脸问号，“就叫‘猫’吗？”

　　俞酲再次抬起头，“mo——ao——”说完还在手机备忘录上打了两个字给刈星辰看。

　　刈星辰一下笑出声音来，“摸凹啊？”他揉搓着猫脑袋，“原来你叫摸凹啊，好特别的名字！特别配你！”

　　撸猫撸得很开心，眼看着俞酲面也快要吃完了，刈星辰终于想起正事来，其实有关于俞酲的正事目前也就三件：第一，把俞酲的外卖洒了，不过现在已经解决了。

　　第二，还是想通过俞酲接近裴醒臣，不过这个得慢慢来，不着急。

　　第三，也是目前最紧要的，前几天每天晚上“跟踪”自己的，会是俞酲吗？

　　刈星辰观察能力很强，他买菜回来在玄关的时候就看到了：鞋柜上面放着一团钥匙串，上面穿着一把卡宴的钥匙……

　　“嗯，”刈星辰清了清嗓子，“俞酲，我最近有个事儿挺棘手的，然后我也来深圳不久嘛，不认识几个人，你一看就是个老深圳了，就想问问你。”

　　俞酲不咸不淡：“嗯。”

　　“事情是这样的，刈星辰身体微微前倾，“我最近不是都在送外卖嘛，晚上下班都挺晚，回家的路上就发现老有一辆车跟在我后面！”

　　刈星辰说到这里话音就猛然停住了，他在认真观察俞酲的表情和肢体动作——果然，俞酲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躲闪，拿筷子的手也抖了一下。

　　“又不是白天，看不清司机长什么样，车牌号也看不清楚，就只知道是辆白色的卡宴，”刈星辰继续认真描述自己的困境，“你说，我这情况，是不是被跟踪了啊？要不要报警？虽然深圳大街上晚上十一二点了都还到处都是人，但我毕竟一个人住，还是有点害怕。”

　　俞酲顿了片刻，缓缓开口，“其实……你也说了，深圳晚上不管多晚，到处都是人，不用太害怕，而且如果那辆车没有一直跟到你家楼下的话，你的具体居住地址就没有暴露，这样就没有必要报警。”

　　“你怎么知道那车没有跟到我家楼下？”刈星辰突然问，还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把俞酲问得措手不及。

　　俞酲的表情很无措，只能狠狠往下低着头，急着说：“我的意思是，别人可能是在附近住，或者在附近上夜班，你不用害怕。”

　　刈星辰看着俞酲低下头，听出来了俞酲声音里的慌乱，他抿嘴笑着，故意说：“噢，那倒也是，应该是我太敏感了。”

　　“敏感点也好，保护好自己很重要，”俞酲打补丁。

　　“嗯行！知道了，谢谢！”刈星辰笑得人畜无害，几乎让俞酲觉得自己的谎言很不齿。

　　这个话题到这里为止，可是两人的心里却都翻江倒海，俞酲想的是自己的解释还说得过去吗？有没有露馅？

　　刈星辰心里想的是：“跟踪”自己的人十有八|九就是俞酲，可是俞酲为什么要跟踪自己呢？

　　刈星辰想不明白，既然俞酲不承认，那自己肯定也问不出来。而且俞酲一看也不是什么跟踪狂法制咖，那到底是为什么啊？这更印证了Alex说过的话：俞酲对自己和对别人真的很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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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他拉开你家的窗帘了，他让阳光闯进你家了，他来温暖你了
感谢“今天有好好生活吗”“如雪乱”“listen”小读者浇灌的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