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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5、第263章 ● 2020-9-26 ...


  •   刈秀侠定定情绪,收拾好餐盒,没再追究粘豆包和荔枝的事儿。她轻轻摸了摸刈星辰头上的纱布,心疼地问:“你胆子也挺大,挨枪子儿这种闲事也敢管。”

      “再也不敢管了,”刈星辰在妈妈面前撒起娇来:“妈,你都不知道,这子弹刚射进来的时候吧,其实痛倒不痛,就是脑子一片空白,想着我该不会要死了吧?我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我还有好多话没有说,吓死我了。”

      “长记性了?这种拿自己的生命做赌注的见为勇为以后一定少做。”

      “嗯。”刈星辰使劲点头:“一开始还是一片空白,后来迷迷糊糊的,脑子里就开始走马灯了,在想我还要和爸爸妈妈说好多话,会不会都没有机会了呀。”

      “啧,现在人都好好的了,都别说这些丧气话了。”

      “妈,”刈星辰拽着刈秀侠的衣服:“我就是和你分享下我昏迷前后的心路历程。反正我现在是悟了,有些事情不能拖,想做就去做,想说的话就一定要说,不要等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成了遗憾。”

      “是。”刈秀侠点头,又摸摸刈星辰的额头,少有的慈爱。

      “妈妈,本来有些话,我是打算时机成熟了再说,我现在不是悟了嘛,世事无常,说不定哪天就没有机会说了。所以,我还是打算说出来。”

      刈秀侠的心一紧,表面上依然强装镇定,笑着说:“你说。”

      刈星辰神色严肃:“我觉得很对不起你和爸爸。”

      刈秀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低头装作整理被子,口水把嗓子呛了一口:“你怎么对不起我们了?”

      “我一直以来都不是个优秀的小孩儿。”

      刈秀侠猛地抬头,表情有些意想不到,心从嗓子眼儿缓缓下落。

      “你看你年轻时那些朋友,孩子都考那么好的大学,北上广深,都是精英。

      “只有我一个人,喜欢玩儿,喜欢动。最后还来深圳做了销售。

      “销售吧,运气加上能力,工资是高,可开销也高。而且我知道很多人打心眼儿里看不起销售这个职业,觉得销售低人一等。

      “妈妈,我不优秀,我不能成为你和爸爸能够拿出去炫耀的骄傲。”

      刈秀侠的脸上现出欣慰之色,轻声温和说:“星辰,你已经很优秀了,你比同龄的绝大多数孩子都要健康、强壮、阳光,这些难道不是优秀吗?

      “再说了,爸爸妈妈又没有和你签生死状,我们从来没有要求过你大学要多好,工作有多好啊。就算你不优秀,啊,成绩不好,体育不好,工作不好,工资也不好,爸爸妈妈也依然爱你。

      “爸爸妈妈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你过得幸福开心,一个人能开开心心的,就已经很难得了。”

      刈星辰点头笑着:“嗯,我知道了妈妈。我特别开心,从小到大都过得很开心,这种开心是你和爸爸、爷爷奶奶,干爹,还有所有的老师同学,朋友邻居你们带给我的。”

      “是啊。”刈秀侠欣慰点头:“知足常乐”四个字马上就要脱口而出,手抬高,准备捏捏儿子的脸。

      “还有……小鱼。”刈星辰末了补充:“小鱼也带给我特别多开心。”

      刈秀侠一顿,手臂慢慢放下,不安和怀疑的情绪再次在心中涌起。

      “妈妈,可我还是觉得对不起你和爸爸。”刈星辰话音一转,又开始“自我反省”。

      刈秀侠勉强笑着:“都说了,你没有对不起……”

      “我不想结婚。”刈星辰猝不及防说。

      刈秀侠心一紧,在她当下复杂的心绪里:“结婚”两个字太敏感了。
      可她又松了一口气,还好儿子口中没有冒出“同性恋”之类的字眼。

      “你才多大啊,爸爸妈妈有没有催你。”刈秀侠笑着说,但眼神飘忽,已经不敢看刈星辰了。

      “妈妈,”刈星辰语气很坚定,努力去和刈秀侠的眼神对上:“我不想结婚不是我真的不愿意结,而是我想结婚的那个对象,我们结不了。”

      刈秀侠最后那口气终究还是没有松下来,最不愿意听到的话还是从儿子口中听到了,虽然不是“同性恋”这样直接了当,可也差不到哪里去。

      她低着头,一言不发。

      明明持卑微态度的是刈星辰,可不知所措的却是她。

      “妈妈,”刈星辰努力想让气氛不陷入僵局,又像是为了征求同意和祝福,小心翼翼地说:“我谈恋爱了,和一个男生。”

      这个结果刈秀侠不算惊讶,毕竟自她走进这间病房,刈星辰就已经铺垫了多次,她每次都体会到了刈星辰铺垫之下的含义,可她自欺欺人,始终不敢相信,非得刈星辰明明白白说出来。

      刈秀侠抬头,严厉的表情之中又带着痛苦:“和男生处对象?你有没有想过,社会不认可你们怎么办?你们以后受欺负怎么办?就算你们避世,以后养老怎么办?谁来给你们养老送终?”

      刈星辰想辩驳:不需要社会的认可,只需要你和爸爸的理解就够了。
      我这么厉害,也没有人敢欺负我。
      至于养老,就算结婚生了孩子,养老送终也不一定有保障……

      可刈秀侠没有给他辩驳的时间,继续气势汹汹说:“我知道,现在不是养儿防老的时代了,可等你们俩都老了,没有子女,谁来照顾你们?

      “就算请护工保姆,你们没有子女,护工保姆能尽心吗?你们能不受委屈吗?

      “我知道你又要说子女可以领养了,那你知不知道国内领养孩子有多难?异性夫妻领养孩子的标准都高到没谱,何况你们同性恋?

      “就算合法,那要等多久?十年?二十年?你能保证这十几年里你们俩还在一块儿吗?你能保证,俞酲能保证吗?

      “就算你们俩还在一块儿真领养了孩子,你们教得好吗?孩子问她的妈妈呢?孩子问他为什么有两个爸爸呢……”

      刈秀侠情绪激动,还在念念有词,列举着一系列困难,旁边的刈星辰突然怔住了。

      他刚刚在妈妈嘴里听到了小鱼的名字……

      妈妈怎么知道是小鱼?他刚刚并没有提小鱼的名字。

      他第一反应是徐荆回告诉了妈妈,可也不对啊,徐荆回不是这种多管闲事的人。

      等等,而且为什么妈妈知道这件事后,没有惊讶,没有生气,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当下,而是遥远的未来,什么养老啊领养啊,他本人都还没有想这么远,妈妈为什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这么远?

      还有,异性夫妻领养小孩的标准是什么?同性恋为什么又不能领养小孩?妈妈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妈……”刈星辰轻声打断:“你刚刚说什么?”

      刈秀侠停住嘴边的絮絮,愁眉不展地盯着懵然不知的刈星辰看了一会儿,叹了好长好长的一口气:“你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心里想什么,妈妈会不知道吗?”

      这次换刈星辰心里咯噔一声了。

      妈妈知道了,妈妈早就知道了,那……又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自己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当年我和你爸拍拖的时候,他也是带我去爬山,我也是走出一脚水泡来,他也给我挑过水泡。哎……你那神情、动作,着急忙慌的样子,和你爸当年一模一样,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刈秀侠无奈地说:“俞酲他一个大男人,自己挑个水泡都不会?还要你给他挑?”

      刈星辰几乎石化,爬山、水泡……
      这已经是去年国庆的事了,距离现在已经整整一年。

      “妈妈……”刈星辰扁扁嘴,望着刈秀侠,眼泪水就在眼睛里打转。

      妈妈从那个时候就已经看出来了,这一年来,她一个人消化,从发现端倪,到怀疑,到现在自己给出确定的、让她失望的答案。

      “妈,”刈星辰想到这里突然就眼泪汪汪了:“对不起,我不能像朋友同学一样结婚生小孩,不能让你们有亲孙子,还要让你们承受‘教子无方’的指指点点……”

      刈秀侠飘忽的眼神重新聚焦到刈星辰身上,她摇了摇头示意刈星辰不要说了。

      她的儿子她清楚,较真,当初说要学游泳就学了,学出个市冠军,后来省冠军,再后来差点被国家队选上了。

      说不上体大就不上体大,硬是靠文化分考上了省重点本科。

      说要来深圳就一定要来深圳,几头牛都拉不回来……

      她不指望刈星辰能在“喜欢小鱼”这一点上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可……为什么偏偏是她的儿子呢?

      她还是难受,即便已经做了整整一年的心理准备。

      小鱼这孩子挺好的,干净善良,她挺喜欢的啊。

      可有些东西就是矛盾,譬如小鱼长发,她能接受,还觉得挺好看,觉得这孩子挺有个性。

      可如果刈星辰长发的话,她想把刈星辰的脑袋给削了。

      再譬如说,小鱼是同性恋,她能接受,毕竟这是人家孩子自己的自由。

      可现在同性恋的另一方是刈星辰,是她的儿子,这件事情就变成了天方夜谭……

      “小鱼……是真的想和你过一辈子吗?他和你一样认真吗?”刈秀侠问。

      刈星辰眼里闪过一丝失落,认真笃定地说:“妈,是他把我从雨林里背出来的。知道我危在旦夕他就像疯了一样,冒着不遵守防疫政策的风险都想要来陪着我一起死。

      “还有,我这些天像个植物人一样,他也一直照顾我,从来没有动过离开我的心思!”

      刈秀侠偏过头吸了一下鼻子,心里笑自己:你蠢啊,你现在问他这个问题,难道他还会给出“不确定小鱼是否是认真的”之类的回答吗?

      “这些我知道,来的路上荆回都和我说了。”

      “还有,我刚刚和你说他最近暴饮暴食,也是因为我。他自责,觉得自己太瘦了,背不动我,耽误了时间,错过了最佳的急救时机。

      “他一直在自责,如果我醒不来的话,他会自责一辈子。”

      刈秀侠点头,问:“那他的自责,到底是因为爱你,还是因为没能救你一命?”

      这不是二选一的关系,而是因果关系。

      刈星辰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过多解释,握住了刈秀侠的手,几乎椎心泣血:“妈妈,我知道,你怕我剃头挑子一头热,陷进去了出不来,到最后两个人掰了伤心难过。

      “可就算我喜欢的是女生,和女生谈恋爱,不一样有分手的风险吗?

      “我知道你是心疼我,我是你和爸爸手心里的宝贝啊,你们怎么舍得我被其他男人伤了心。

      “可是妈妈,我是你们手心里的宝贝,小鱼也是别人手心里的宝贝啊。”

      刈秀侠不信。
      据她所知,俞酲这孩子从小就没妈,只有一个爹,还是个不成器的酒鬼,三天两头不是打就是骂。

      刈秀侠动了恻隐之心,叹气说:“他也是个可怜人,从小爹不疼娘不爱的。”

      刈星辰摇摇头,认真地说:“妈妈,他不可怜,我心疼他呀,他是我手心里的宝贝。”

      刈秀侠一怔,哭笑不得。
      她算是听明白了,这是在道德绑架呢,潜台词是:你们既然疼我,那也像疼我一样疼小鱼吧。

      母子连心,刈星辰马上解释:“妈,不是道德绑架,我就是,真的真的很喜欢小鱼……”

      说再多都没有用了,这年头,难道还能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样腐烂的思想去捆绑孩子吗?

      “可我就是不同意呢?你还要和俞酲在一起吗?”刈秀侠问。

      “我还是要和他在一起。但是……我会很难过,不过,我依然爱您。”刈星辰认真地说。

      刈秀侠突然笑了,这对话,似乎和二十几年前和齐征难私奔前夕,她和刈星辰外公的对话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当年刈星辰外公用了非常手段,竟然把她锁在房间里,妄图用这种方式来阻拦一对有情人。

      而现在,她难道也要用非常手段去拆散他们吗?徒劳而已。

      “小鱼他家里人知道吗?”刈秀侠深吸一口气,鼓起好大勇气才问出这一句。

      “他和家里人早就没联系了,这些年都是自己一个人在深圳,也没个朋友。而且他刚来深圳时才十三四岁,又找不到工作……”

      “行了,我问你他家里人知不知道这事儿,你和我扯这么多?”

      刈星辰委委屈屈地笑了下,闭了嘴。

      刈秀侠当然知道,刈星辰这是察觉到了自己松了口,紧忙着在自己面前帮俞酲“卖惨”“刷存在感”。

      儿大不由娘,精着呢。

      “就是说,他家里人,可以忽略不计了是吧?”

      “嗯,早就断了,就上面有个姐姐,下面有个弟弟,联系得也少。”

      “行,”刈秀侠一拍床板,提起一口气然后全部呼出,郑重地说:“那你也得正式把小鱼带回家介绍给我们。”

      刈星辰还陷在失落中呢,猛地听到这句话,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眼睛直直地望着刈秀侠,笑都忘了笑。

      “不带回家就算了吧,我就当不知道这回事儿。”

      “带!带啊!我带小鱼回家!等我好了我马上带他回家!我正式介绍他给你们!”

      刈星辰兴奋得差点从床上跳起来,说到这里吧,又想起来一个难处:“妈妈,爷爷奶奶他们还不知道吧?”

      这话可把刈秀侠气着了:“他们当然不知道了!怎么你难道还想告诉他们?你长点心吧!他们都那么大岁数了,经不起你这种惊吓,自然是能瞒几年就瞒几年了……”

      刈星辰挨着骂,但却感动地笑了,因为妈妈说的不是“能瞒就瞒”,而是“能瞒几年就瞒几年”,是以年为单位。

      “妈,其实你心里也清楚,小鱼真的真的对我很好,你也知道他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刈秀侠避而不答,失落落地说:“不过经过你干爹和姓裴的那事儿,爷爷奶奶对于你和小鱼……他们应该能懂。”

      “嗯,”刈星辰点头,依旧自顾自追问:“而且你也很喜欢小鱼的对吧?否则他刚刚还在病房的时候你就会给他脸色看了。但是你没有,因为你也知道小鱼对我是真心的对吧?”

      “对对对!”刈秀侠不堪其扰:“人家对你死心塌地的,你就偷着乐吧!别搁我面前这么欠!

      “还有,你俩的事啊,你爸跟前我没透露过一句话,你自己告诉他去。”刈秀侠话音一转:“不过我觉得你都不用告诉,直接把小鱼带回家,再上演一场挑水泡的戏码,你爸肯定一眼就看出来了……”

      “妈,”刈星辰撒娇:“挑水泡这事儿怎么还过不去了呢。”

      “另外!”刈秀侠一指头指着刈星辰,郑重警告:“你别以为我表态了,你心里头就松懈了,我是可以接受你和男人过日子,但有个前提,这个人只能是小鱼,至少知根知底的,别的男人,你想都别想!”

      “妈!”刈星辰拦下刈秀侠的手指:“你这话说的,那肯定必须的啊,得是小鱼,只能是小鱼,不用你说,我就只爱小鱼一个人!”

      刈秀侠瞪了眼儿子。

      “还有您,还有爸爸,还有爷爷奶奶,嗯……干爹,我也还是爱干爹的……”

      病房里气氛终于又欢快起来,刈星辰抱着刈秀侠的手臂没话找话:“妈妈,小学的时候学加减乘除,你知道老师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刈星辰模仿老师的神态和语气:“不要用计算器不要用计算器!用手算!用心算!这么依赖计算器,你们以后能把计算器随身带着吗?

      “老师一定想不到吧,哎,现在有智能手机了,还真能把计算器随身带了。”

      刈秀侠静静听着,只是看着儿子笑。
      她并不知道刈星辰究竟想要说个啥,反正刈星辰打小就这性格,没人搭理他,他自己一个人都能叽叽呱呱说上好一阵的话。

      “所以呀,妈妈,一切皆有可能!我们才二十来岁,我和小鱼还要活到八十岁九十岁!还有几十年的时间呢!

      “这几十年的时间里,科技会发展成什么样,我们谁都想不到,说不定以后压根不需要靠人来养老了呢?什么子女啊护工保姆啊都不需要,有智能机器人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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