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花先生和他的布偶宝贝》江窥谷

199、第197章 ★

　　2月18号，正月二十五，刈星辰的年假已经休成负数了，再不返工可能大家都要遗忘他这个组长了。

　　配送站的兄弟们也陆陆续续返深到岗，配送员已经完全不像春节期间那样紧缺，多刈星辰一个还显得有些不饱和。

　　所以刈星辰决定回公司上班，今天是他帮忙送外卖的最后一天，兢兢业业一直接单到晚上，路过红绿灯时，电瓶车停在了一对母女身边。

　　车辆密集，却没有往日不耐烦催促的鸣笛，红灯漫长，灯下的人群却没有躁动不安或者闯红灯。

　　大家似乎都在享受这种拥挤和车水马龙。

　　等了好一会儿，红灯还没有转绿，旁边的小女孩突然仰头指着远处，兴奋地跳起来：“爸爸！爸爸！”

　　女孩妈妈把女孩抱了起来，眼眶里含着泪，一起望向女孩手指的方向：

　　高楼外墙的LED大屏顶端从左至右徐徐滑过几个大字：欢迎英雄回家！

　　大屏中央循环播放着第一批支援武汉的医护们的照片，照片里的他们眼神疲惫，脸上被口罩勒出了发红甚至发紫的痕迹，可他们都笑着，笑容甚至比高楼的灯光、比星光还要耀眼。

　　刈星辰和所有人一样仰头笑着望着电子大屏，怪不得，怪不得白天送外卖经过深南大道时，听到了警车的声音，路过一个路口时，还被洒水车雾化的水滴洒了一身。

　　他知道警车护航和过水门是接风洗尘的最高礼遇，只是当时在忙，没留意看，现在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英雄凯旋。

　　红灯闪烁十下，绿灯亮，红绿灯下的人这才低头紧了紧口罩，看着脚下的路往前走。

　　武汉的新增病例依旧在增加，康遐还在不停地生产抗疫物资，深圳第一批援鄂医疗队回家了，还会有第二批、第三批、第四批，前仆后继……

　　抗疫战争还远远没有结束，但大家的脚步都坚定而轻快，因为大家都知道，病毒打不倒他们，永远打不倒。

　　大家就像过马路一样，肩并着肩，一起坚定地往前走吧。一起把被疫情偷走的时间，一分一秒全部抢回来！

　　*

　　第二天刈星辰终于去公司上班了，再不去公司，同事们私信“是不是感染了”“在接受治疗吗”之类的关心就要爆炸。

　　其实大家不见面的天数还不到一个月，但因为疫情，同事们之间都有了一种同甘共苦的感情，想互相拥抱加油打气，但中间得隔着口罩，隔着一米社交距离。

　　尤其是男同事们，见到刈星辰都惊呆了，纷纷打听刈星辰春节期间在哪里隐居避祸，在全城理发店通通闭门谢客的日子里，刈星辰的头发居然还保持着正常状态。

　　男同事们再看看自己的头发，已经快长成鸡窝了。

　　刈星辰这才发现家里有个造型师是件多有福气的事，他嘚瑟说：“哦哦哦，这个啊，我对象就是做发型设计的，他帮我剪的。”

　　“托尼老师，我的生活里不能没有你啊！”

　　男同事们纷纷呜呼哀哉作鸟兽散，被刈星辰的话伤得体无完肤。

　　人家刈星辰这话什么意思呢，意思是人家居家期间一直和对象在一块，不像你们这些单身的、异地的，略略略。
　　人家对象还会理发，手艺还是顶尖的，略略略。

　　现在销售部全体同事都处于“客户追着喂饭吃”的状态，果然大家都在摸鱼，刈星辰闲不住，和郝主任打了声招呼，打了外勤离开了公司。

　　年前他买不到口罩那两天，尝试过开车回公司找口罩，当时路过了工厂，想到按照诸葛卿的规划，年后这个工厂就不复存在了，还低落了好一阵儿。

　　因为突发的疫情，工厂不仅没有被诸葛卿卖掉，反而还充分利用起来了，这对于工厂和车间工人们来说，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听说春节那会儿为了紧急生产抗疫物资，工厂调整了生产线，所以现在即便是既定的工厂检修缓冲期，生产线也一刻没有停下来。

　　刈星辰好奇现在的生产车间是什么样，所以打车来工厂看看。

　　车间主任姓马，和刈星辰早就认识，毕竟深圳分公司的销售里面，除了蜉蝣，就数刈星辰来得最勤。

　　蜉蝣这人心高气傲，每次到车间都鼻孔撩天，马主任不喜欢他。还是这个叫星辰的小孩儿有礼有节谦卑上进，特别讨人喜欢。

　　马主任兴奋地带着刈星辰把所有生产线都参观了一遍，着重介绍了自疫情以来新增的、专设的生产线，对于车间一片向好的生产绩效十分得意。

　　介绍到最后马主任犯起了难。

　　订单少的时候他发愁：工人计时计件工资少，就没有动力，生产效率就低。

　　接着来了新订单，工人效率跟不上，影响交期和客户体验，继而影响接下来订单……于是工人工资还是上不去，恶性循环。

　　现在是订单往销售嘴巴里塞，生产任务也往车间工人嘴巴里塞，按理是车间生产场面最欣欣向荣的时候，可依旧存在问题。

　　“现在是那个什么来着，仗着订单多，一天能生产百分之百的，就偏偏给你生产百分之八九十，给你留个尾巴在哪里。

　　“小组长也说过好多次了，可那些老油条啊，还顶嘴说客户着急让客户找别的公司生产去啊，反正一天就十小时计时工作，多了不干，你瞧瞧，这叫什么事儿，还真是嫌钱赚太多了，想闲闲？

　　“老油条这么着也就算了，都是老员工，五六十岁都快退休的年纪了，身体也的确受不住，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应付的也就应付过去了。

　　“可他们不做榜样，带坏了刚进厂的年轻人，小组长一没在跟前就摸鱼，跟着老油条插科打诨。”

　　“有恃无恐，”刈星辰听着就一直皱眉，还想方设法开玩笑逗马主任笑：“说来说去，还是要怪您，肯定是平时您把老员工当长辈一样敬着爱着，年轻员工都觉得你亲切，所以不服管。”

　　马主任乐开了花儿，还拍刈星辰一巴掌：“就你会说话！屁的觉得我亲切，我看就是又懒又馋！你以为所有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都像你一样聪明肯干？”

　　刈星辰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又安慰了马主任一阵，心里不解地想：之前和诸葛卿聊过天，诸葛卿暗示过他们的车间工人都钻钱眼子里去了。

　　年轻人要买房买车娶老婆，深圳的房子买不起，至少要攒钱在老家买一套。

　　年纪稍微大点的就更需要钱了，儿子儿媳妇女儿女婿的房贷车贷要帮衬，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儿的学习支出要帮衬，哎，怎么会嫌钱多呢？

　　刈星辰从小从爸妈那里耳濡目染的教育是：儿孙自有儿孙福，老人家退休了上年纪了就该吃吃该喝喝呗，还帮年轻一代买房子车子养孩子，一辈子都不享受享受，傻吗？

　　可他到深圳来以后发现可能只有他家是这个教育，绝大部分家庭的老人的确过着操完儿女的心操隔代的心的生活，退休？不存在的。

　　话又说回来，他刚刚开玩笑说的马主任太亲切了，年轻人不服管，但其实现在年轻人就算是领导严厉，那也不服管啊！

　　别说领导了，爹妈都管不了啊，何况成年了，翅膀更硬了，压根就没有个“服管”的说法儿，挣钱不全靠自觉么。

　　想到这里，刈星辰开了口：“马主任，您刚刚说了这么多，我七七八八也听明白了，我说这话可能有些唐突，但还是想问一句，厂里面订单激增，工人们的工资还是照以前的方法计的么？如果是的话，可能稍微有一点点低。”

　　毕竟现在业务量大，工人们都辛苦，而且往年这个时候，工厂还没有复工，工人们还在家享受阖家欢乐呢。

　　“不可能！”马主任特别激动地否认：“工资怎么会低？随便去别的医药公司对比一下，我们这里的平均工资算中等偏高的了！”

　　刈星辰点点头：“那倒是，但咱们工人的工作量，那也是中等偏高的呀。”

　　马主任语塞，激动的语气低落下来：“唉……工人工资多少，恐怕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跟同行比，工资是不低，可综合工作量和工作压力再一看，深圳分公司生产车间的工资可就严重不平衡了。

　　也不是没有向上面提过，马主任作为车间主任，是工人们和上面领导们之间的传话筒，从去年开始，不知道向上面提过多少次涨薪了，上面要不就是觉得理由不充分，要不就是涨薪方案做得不切实际，都否了。

　　马主任也只大专学历还是函授的，能做到车间主任这个基层管理岗上，都是靠司龄熬出来的。

　　况且他也不专业，哪知道涨薪方案怎么做啊！他也请求公司人事部做绩效薪酬的同事帮过忙，可人事部的人是旱涝保收，才不管你流水线工人的死活呢，每次都答应了马主任，意意思思做了方案提交，都没通过。

　　马主任也头疼，觉得对不起车间工人们。

　　他甚至想过自毁前途，带着车间工人们一起罢工抗议了，可他也明白资本家的手段永远比工人阶级可怕，怕毁了自己的前途不说，也砸了工人们的饭碗，鸡飞蛋打。

　　于是就这么要死不活熬着。

　　马主任陈述完，眉毛眼睛拧成一团，皱巴着一张脸问刈星辰：“星辰，我听说你是大学生！还是重点本科大学的大学生！你学历高、有见识，快帮我支个招！就当我欠你的人情了！”

　　刈星辰脑子飞速运转，从情分上，他当然可以帮个忙，就算出不了主意，表表心意也可以。

　　可从职位上，他帮不了，他一个销售，和生产车间主任计划着给员工涨薪，销售部的人得说他胳臂肘往外拐，生产管理部的人得说他狼子野心。

　　但刈星辰眼睛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突然下定了决心，这个忙，他还就帮了，非帮不可了！

　　刈星辰笑着热情地说：“马主任，我当初带客户参观车间，那么频繁，工人们都烦了，您还是一如既往支持我的工作，要说人情，是我欠了您人情！”

　　刈星辰会说话，又会洞察人心，一段话里面没有提到“答应帮这个忙”的字，但却表露出来要还人情的意思。

　　马主任会意，感激地说：“那星辰你看看有什么我可以协助你的，尽管提出来！工人涨薪这件事，我还真得就在今年上半年之内完成！”

　　“马主任，您之前提交了那么多次涨薪方案都没有通过，问题可能不是出在薪资上，而是出在方案上，我方便看看您之前提交的涨薪方案吗？”

　　马主任有些犹豫，刈星辰看出来了，立马带点央求和撒娇的语气说：“马主任，我知道，薪酬要保密，可您不是做的涨薪方案么，又不是工人们真正的到手工资，不涉及保密内容的！”

　　刈星辰话音一转，又臭屁起来：“再说了，我工资可比大多数工人们都要高，我不会往外嚷嚷的。”

　　马主任哭笑不得，往刈星辰脑门上敲了一下：“你啊！就嘚瑟吧！等着，在我硬盘里，我拷贝下来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