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骰子安红豆》三壹啁啾

58、所思即所见

　　左首位的堃吾君平缓而又沉重般的捻着手中扇子，殿内一时静默下来。
　　两人无声的对峙着，都不为此让出零星半步。堃吾君的顾虑尔芙何尝不知，也曾经有过一番深思熟虑，只不过最终都抵不过神君一人罢了。
　　沉默良久，尔芙再度开口，“我虽贵为神界的公主，但因为天生缺憾，说是余生碌碌无为都不为过。这一次许是我最胆大妄为的一次，若是神君那肩伤能就此被治愈，我甘之如饴。”
　　尔芙密切留意着堃吾君的神色，见他仍不为所动一言不发。尔芙只得不停歇地游说道：“这心头血只取一滴便可，并不会就此要了我的性命，何况这也并不是一命换一人的死局。堃吾君您珍养血寸心的时日不短，对它的脾性甚是了解，我信您。所以这一次请您务必助我一臂。”
　　堃吾君闻言依旧面不改色，眸光中的黑愈发深沉。
　　尔芙活似成了李清竹那个话痨，一张伶俐小嘴开闭之间妙语连珠，大有堃吾君不应下，便吵得他耳根子发痛的架势。
　　待堃吾君再抬眸看向尔芙的目光中消散了那股深沉之意，“小殿下所言之事，本君依言应下了。不过若是事态脱离预想，小神便会即刻终止。”
　　最终败于尔芙滔滔不绝的攻势下，堃吾君无奈妥协。
　　闻言，尔芙眸光中闪过光亮，终是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好，我定然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中间微顿了一下再接着道：“堃吾君，对于我刚才那番举动应是心下了然的吧。”
　　在谈及正事前，尔芙先是屏退了他人，堃吾君初时不解何意但在尔芙道出来意后哪里还有不明白，不由得呼吸一滞，而后哑然苦笑了几声，“没想到本君尽职恪守，竟现在越活越出格了。不过若是情况不容乐观，这小殿下与本君的保密协议便做不得数了。”
　　“好，那此事劳烦堃吾君了。”，尔芙自知这件事自己任意妄为的程度，若真到了那一步，这把火定然会将脆弱不堪的薄纸一烧殆尽。是以没怎么犹豫她便应了下来。
　　“这几日神君外出处理事务，心头血暂且还是由我先保管着，待神君回来，我再登门拜访堃吾君。”
　　灵丹妙药有了着落，着实叫尔芙将这段日子不安的心抚慰了些。
　　撇开这等事，与堃吾君又闲谈了一盏茶的功夫，尔芙才起身告辞。
　　堃吾君在门口站定，目光似是虚无缥缈，悠悠然的长舒了一口气。如若不是将对方爱到了骨子里，谁又会为对方甘愿涉足险境。
　　自尔芙那一日从太常司回来后，又是过去了几日，这几日间仍是没有一丝景元神君的消息。尔芙活生生演绎了一块望夫石，每一日对于牵红线的月老这一职责是玩忽职守，日日驻扎在未来夫家盼星星盼月亮的，梁晨殿的仙婢皆已然习以为常。
　　那日一别没想到竟是十几个日夜与朝暮，尔芙初时在梁晨殿候人归时还颇有些局促不自在，后几日便习以为常了，出入梁晨殿就犹如自己的红鸾殿那般自如的很。
　　反复琢磨着在《交融于血》涉及到的珍贵物资信息，这是几日里尔芙最常做的事。
　　肩伤是那一日为神秘人所伤，可并不至于造成如此之大的损伤，景元神君何等之人，这点伤何至于久治不愈，如此一猜测便极有可能是他伤所至。
　　尔芙沉声凝视着殿外的一点，思绪如人间春季的柳絮纷扰瓢飞。
　　思忖间，尔芙不由自主的泛起了困意，支撑起下颚的双手情难自禁的爬放在案桌上，整个人伏在案上小憩。
　　睡得正迷迷糊糊之际，尔芙恍惚间察觉自己被人打横抱起，无奈何眼皮子太沉重，陷入一片温软中，睡得更沉了些。
　　再一睁眼时，眼前之景与闭眼前两不相同。
　　身下是软软的床榻，视线的上限则为宫殿雕有繁复纹色的顶部，周身陷入相思之人的气息中。很显然是有人将她转移到此处，关于是何人，尔芙心底涌现强烈的感应。隐于皮肉之下的心跳搏动都快上了几分。
　　猛地起身，将酣睡时凌乱的发丝胡乱捋顺，她才步履匆匆向正殿而去。
　　尔芙疾步快走，不给那些个遇上的仙婢作揖施礼的时间。没几步心下就火急火燎，由疾步转为微微小跑起来，正殿即刻近在眼前。
　　疾步小跑之下，尔芙不稍多时便站在了大殿的门外。停下急促的步伐，在门口稳稳站定，但尔芙呼吸间微微带着点儿小喘。
　　那个人便坐于正位之后，一手支起斜斜依靠着闭目，安静如斯。
　　不由自主的放缓了自己略微喘息的呼吸声响，尔芙将自己的步子放的极为轻缓，生怕吵到双目闭阖的那人。
　　若是两情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但一旦有人无缝融进了自己的生活，朝朝暮暮都觉得是不够。尔芙在遇到景元神君的那一刻，并未料想到此人能就此烙刻在心间最软处。
　　不过十几个朝朝与暮暮，两人之间却像是隔了一整个春夏秋冬。不过十几步的距离，愣是像经历了一番长途跋涉，越过了山川百地穿过了风雨殊途。
　　尔芙不忍打扰，在景元神君的对面轻手轻脚得坐下。
　　明亮的目光细细描摹着景元神君的面容，那个令自己魂牵梦萦的男子此刻就在自己触手可及之地，贪心不足似的不愿将目光移到别处去。
　　犹还记得初见时，尔芙透过窗户缝隙看到的那一眼，摄人心魂。那时景元神君额间的花钿娇而不媚，丽而不艳。
　　自泄露真身后，花钿再不见其影，从此少了一分妖艳多了一分清雅儒风。浓长的眼睫如同团扇，在阳光照耀下投落下淡薄的阴翳，视线一寸寸下移，如劲松般挺立的鼻梁，玉脂般的肌肤，一路向下，是那勾人神思的温柔乡。
　　尔芙的目光仿若是玉手下执着的妙笔，一笔一画勾勒着他的五官。时间在他们两人之间无声流淌，用目光一寸寸描摹还不足以慰藉这些时日的相思，尔芙轻悠悠的抬起一只手不动声色的缩短与景元神君的距离。
　　温软的指腹刚触及景元神君，寒玉似的温度将她激的一触即散，像有一股寒气在身体内肆无忌惮的逃窜。
　　尔芙的秀眉倏地凝起。
　　景元神君似是在闭目养神之际都对外界保有一定敏锐的戒备之心，好看的眉微微皱起，眼睫翕动，这是清醒过来的先兆。
　　果然眼睑轻微颤动几分，随后的子展露而出。
　　指尖那股激人寒意经久不散，入眼是一双混沌无神的眼眸，尔芙心下登时大骇。
　　在这十几日内，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棘手之事，尔芙隐隐感察觉前所未有的危急。
　　只不过弹指间，景元神君眼眸中的浑噩就被遣散与无形之间，旋即便又是往日的清风明朗。
　　一瞬间景元神君便是一如往常，若是尔芙没有被玉石包裹而住的寒，若是她没有看到那转瞬即逝的浑噩。尔芙许是便会这么被掩盖过去，对他所承受的无知无觉。
　　血寸心之事迫在眉睫间不容发！
　　众神对尔芙素来以动人善心夸赞她，偶有抖机灵的时刻也不过些小聪明的念头罢了。但这一刻尔芙下意识的便伪装出自己毫无察觉的样子，得益于尔芙毫不精明的可爱脸孔，在他人眼中是具有极大的迷惑性。
　　从初时至今，景元神君眼中的小家伙心思纯粹的紧，尔芙惯常的神色委实让景元神君心下不生疑，阴沟里翻了船。
　　“你此去到底所为何事，去了这么久。”尔芙佯装着平日之态询问道。
　　“神界圣器出了差错，牵连甚大，事态紧急便由我出面去解决。”短短三句话囊括了这整件事，却没泄露处一点细节。
　　极力掩下自己的焦心神色，尔芙借助佯装的欣喜之下，将自己忧心披盖在日常的语气之下，不过依神君适才的样子，自己这番定然问不出什么关键的可信之言。
　　尔芙早有预料，仍旧将自己的伶俐发挥到极致。
　　她黏着景元神君以解连日来的日日思君不见君，倾诉着自己的思慕之意。期间景元神君好似一丝不受侵扰的模样，一度让尔芙生出虚无缥缈的错觉，好似方才只是自己的臆想般。
　　入夜，幽深旷远的苍穹布满银银闪烁的星辰。殿宇内长明烛光，照应着两人的身影。
　　布膳食的仙婢一来一退，尔芙本是还未出阁的女儿家，再想多与景元神君相处一会儿，到了烛光摇曳的时刻，自己也是时候动身回去了。
　　涟心早就在殿外掌灯等候，尔芙恋恋不舍的与景元神君挥手告辞，与之遥遥相对的目光深邃悠远，化在了幽深的夜色之下。
　　景元神君驻足相送，目色所及融合着旷远的星夜，心间没由来的一阵心悸。
　　尔芙同涟心远去的背影逐渐淡出景元神君所能目及的视线之内。无人的大殿内，景元神君才敢泄露出一点不同于往常。
　　右手轻轻抚上心口处，轻揉得抚慰着，好似这般便能减轻自己的丝毫痛苦。
　　拖着不甚轻松的步伐回到了自己的寝殿。
　　景元神君洗漱草草了事，便合衣侧躺在床榻上，锦被覆身，犹还残存着尔芙香甜的温度。
　　思绪猛烈而繁杂的将景元神君丝丝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