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落于杉》泠凪

1、那个小院·破烂

　　第一章那个小院·破烂

　　“昨晚听见了吗？”

　　“肯定呀！动静那么大，我又不聋！”

　　“啧啧啧，咱们王妃可真是孟浪！堂堂纪侯世子，说是才识渊博、沉默寡言的文坛领袖，没想到雌伏在咱们王爷身下，是这般的……咳咳……”

　　“我听着昨晚那声音，似乎凄凉哀嚎的多？被折腾了整整一夜，快天亮的时候，都已经哽咽呜咽了。听着着实可怜的模样。”

　　“小孩子家家你懂什么？那叫痛并快乐着！你没见之前王爷搬了好大一箱子小巧玲珑的东西进去吗？我偷偷打开看了下，竟然是玉做的那活儿……”

　　“那活儿？是哪活儿？”

　　“咱们王爷不是对婚事十分不满吗？怎就还亲自上手了？”

　　日头渐起，阳光明媚，晨风吹拂，带了荒草与霉菌的味道。

　　三五个婆娘端着木盆，围着泛黄却还算干净的围裙，大摇大摆的在小院歪歪扭扭的石桌旁絮絮叨叨、指指点点，毫不忌讳。

　　从纪侯府陪嫁而来的新儿和竹枝穿着喜庆的衣裳，蹲守在纪棠门前，愁容满面。

　　那简陋的房装点了刺眼的大红喜帐，却早已经不见往日木头的光泽，几缕霉菌的菌丝爬在门脚，泛起点点白霜。几朵小巧的蘑菇在门框上精神奕奕，向四面八方散发了阵阵腐败真菌特有的味道。

　　窗户纸破烂的掉了一半，风吹吹似乎就会将那摇摇欲坠的窗户从窗棂上请下来。

　　门廊的圆柱子被蠹虫啃噬仅剩的残躯可怜兮兮的在风中坚强的挺立，发挥自己最后的作用。

　　小院是真的小，小到王府的柴房都比它气派。

　　小院也只有纪棠住的唯一的屋子还算能遮风挡雨。正屋往两边虽然也连着几间屋子，看起来大抵只是这种小院的标配房间，由于日久失修，太过破烂，连屋顶都塌了大半。稀稀疏疏的野草长的半人高，在阳光下、晨风中摇曳生姿。

　　屋檐下、小院内的地上，地衣青苔苍翠茂盛，只有屋前出现了一道浅绿，那是昨日迎亲队伍踩踏出来的。

　　院外正是阳春三月，花好月圆、百花齐放、芬芳异常。小院内萧瑟凋零，只有正屋前的五株高耸的落羽杉还算能见人，至少是整个小院最气派的存在了。院内并没有其他能叫出名字的植物，只有一道道毫无章法的野草、蕨类与爬满台阶的苔藓。

　　纪棠是纪侯世子，得陛下青睐，是打小的天之骄子、天生富贵。竹枝是自小服侍纪棠小幺，看了这王府的简陋破败的小院便气不打一处来。

　　少爷，好歹也是奉旨成婚，端王明媒正娶的王妃。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端王再厌弃这赐婚，少爷也是堂堂纪侯世子！可看看这破落简陋的小院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成婚之前端王就为这赐婚闹了不知道多少次，也知道自家少爷就算嫁过来肯定也不受待见，定有不少闲气要受。只是这王府中下等婆子都能在小院里闲庭信步、肆无忌惮的闲言碎语，让他更加火大。

　　说话的婆子越发的肆无忌惮，半遮掩着上扬的嘴角，满嘴里都是些酸不拉几的混账话：“听说那纪侯世子形容俊俏、才情风流，年纪轻轻便获得陛下亲封。按照咱们王爷那性子，越是有难度的事儿越是有兴趣。必然是要不折手段的将那文人风骨驯服！”

　　“我看王爷也并未将这奉旨成婚的王妃放在眼里，昨晚又多喝了几杯，手上肯定没轻没重的，哪会怜香惜玉？要是王妃文人的牛脾气一上来，就王爷那常年舞刀弄枪的手段，王妃一节文弱书生，哪招架得住？”

　　“招架不住又怎样？还不是只能呆在后院。说起来，王爷竟然将婚房设置在王府最偏僻破落，连个名字都没有的小院，那房顶前几天还漏雨呢！”

　　“所以说咱们要学会看眼色！王爷可不把王妃当回事，只是明面上不能抗旨不遵，只得将王妃娶回来。只是到底陛下也不能派人守着，逼着王爷与王妃举案齐眉。你看昨晚折腾的全王府的都听见了，半分颜面都不给王妃留下。今儿个天还没亮，王爷就随意披了件衣服，回正屋睡去了。由此可见一斑。”

　　竹枝握紧了双拳，正欲起身与那几个肥婆子理论。新儿拉住竹枝，轻轻摇头，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竹枝心里酸楚的很，红了眼眶，带了哭腔的说：“少爷，少爷何曾受过这般委屈？”

　　“哎……我知道。”新儿虽然只伺候纪棠不过五年，可见到纪棠受这样的屈辱，心中亦是不忍。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端王的的折腾与新婚第一日便不见踪影的冷淡，让她只得压下心中怒火，免得引火烧身，将纪棠置于更加不利的环境，“暂且压下些怒火吧。日头也不早了，少爷一向习惯早起，也没见这么迟。咱们进去看看吧！”权怕少爷嘶哑了喉咙根本没法喊人。

　　新儿将后半句话生生咽进肚子里，站起身来，小心翼翼的将那一动就会碎，一碰就‘嘎吱嘎吱’叫个没完的门开了。

　　竹枝耷拉了脑袋，垂头丧气的跟在新儿身后。

　　不过一会儿工夫，在小院内闲聊的婆子娘还没散去，只听着新儿惊慌失措的呐喊着，离弦的箭似的冲出房门，涕泗横流：“快来人呀！王妃断气了！”

　　新儿这边厢急的热火朝天，不知如何是好，那边几个婆子娘闲聊的嘻嘻哈哈，不仅没当一回事，还嘲讽道：“哟！小世子正是应了那句‘□□’的话了。”

　　话音未落，一道大红的身影从院门口疾驰而来，抬起一脚将刚说话的婆子踹的在地上摔出好大一个清脆的响声，在地上留下青翠的身影。

　　那婆子捂住后腰‘哎呀呀’的吐了几口血，感觉自己的魂都被踹翻了大半条！只见刚刚与自己笑谈甚欢的几个婆子顿时噤若寒蝉的垂了脑袋，连新儿都怯懦的不敢动弹。

　　那婆子当下觉得不好，却佯装的气势十足，身上疼极了，只努力的转头，怒目而视。

　　端王崇宁，一身大红的婚服，逆光下，那婆子只觉得两道火热的视线要将自己穿透。

　　盛怒的端王睥睨着，满眼的不屑，丝毫不掩饰怒火，瞥了一眼地上的婆子，冷道：“话这么多，去坟头多说几句。”

　　说罢，也不等地上人作何反应，提着衣裳三两步冲进了屋内。等新儿反应过来，只见那本就不堪重负的屋门在崇宁风风火火的一脚下，更加的摇摇欲坠。

　　“哐当！”

　　那早已被蠹虫啃噬的差不多的门终于摆脱了门框的控制，自由自在的回到了大地母亲的怀抱。

　　新儿皱了皱眉，心道：王爷，有点奇怪？

　　崇宁喘着粗气，心里慌了神，听到新儿嚷着‘断气了’，心里更加空落落的。

　　顾不得体面礼仪的冲进屋内，只见纪棠眉头紧锁，青丝胡乱的散在身下，苍白的皮肤在阳光下更加通透，宛如琉璃盏。在那扎眼的大红色床幔和快腐朽的雕花床上，精致与破败两下鲜明的对比到刺眼。

　　崇宁屏住呼吸，缓缓的将发抖的手指放在纪棠的鼻尖，微弱的呼吸轻轻打在崇宁的指尖。

　　崇宁终于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般的自言自语：“幸好，还活着。”

　　转眼看到已经走到床边的新儿，怒火中烧的对着新儿腹部就是一脚，却压低了声音，生怕将床上的人吵闹到：“混账东西！主子是给你如此诅咒的？滚下去领五十杖责！”

　　“？”

　　新儿被踹的飞出去好远，直接撞在门板上，整个脑袋眩晕的眼冒金星。新儿被踹的说不出话来，嘴里全是腥甜，捂住肚子歪在门板下动弹不得，愣神不已。

　　心道：昨晚把少爷折磨的半点脸面不留，今儿个怎么还一反常态，上赶着关切？皇家之人果然是喜怒阴晴不定！

　　“唔……”

　　像是被惊扰了美梦，纪棠呢喃了一声，周围又顿时安静了。

　　纪棠皱着眉头，动动睫毛，慢慢睁开那好似灌铅一般沉重的眼皮。

　　铺天盖地熟悉的霉菌味道侵蚀了纪棠每一寸细胞，满眼的大红色扎眼的让纪棠眯缝起眼睛。

　　床边隐隐约约站了一个人，仔细一看，一身大红华服的美男子。

　　戴着金冠，绾了发丝，眉尖若蹙，剑眉星目。

　　那人弯着腰正看着自己。满脸的担忧与恐惧在看到自己也看到他时，瞬间化为如沐春风的海棠花。眼眸里复杂的情愫看不出到底是惊喜、惊恐、惊慌还是惊呼。

　　那人轻轻坐在床边，将手背放在纪棠额头试了试，欣喜异常。语气里带了一种不可捉摸的救赎，不像是讯问，反而像是无比肯定的自言自语：“棠儿，你醒了！”

　　纪棠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美人，只觉得这赏心悦目的颜值若不是在这样破烂不堪混杂了多种霉菌气味的地方，定然会更加光彩夺目。

　　纪棠不太习惯陌生人的接触，躺在床上躲闪的移动了下。

　　“！”

　　异样的感觉从身下传来。纪棠顿时羞赧的双脸通红。

　　那难以启齿的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潺潺流出？身体稍微一动，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在哪儿蹭？

　　那羞耻的异样感让纪棠将全身的酸疼都置之不顾，甚至已经不知道全身的疼楚了。

　　崇宁看这纪棠那副眸剪秋水娇羞的模样，大概是知道怎么回事了。

　　嘴角掩了尴尬的笑意，盯着纪棠吩咐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