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狂》千溪雪湖

75、运气

　　王仁离开军营时，尚如卿正坐在案前研究着云罗城的地形以及有可能隐匿的地方。她认为关键点还是在锦城一战之中。

　　武开德说尚重远中箭受伤，那么要躲起来定不会逃得太远。锦城与云罗城相距很近，尚重远也有可能并非躲在云罗城，而是锦城或是两城交界之处。

　　然而锦城已经被藩寇占领，要想从那里寻人，还得把城池夺回来才行。如何夺回来亦是个问题。尚重远没能成功夺回的地方她可以做到吗？

　　尚如卿深吸一口气，绷紧的神经瞬间放松了。她揉揉脸站起身来舒展筋骨，脑里仍在想着法子。要是此时有檀珠在身边和她说说话就好了。一个人坐在营帐之中每日得想着如何行军部署，不然就是去巡视士兵们操练，还要随时防患藩寇的袭击。根本没什么时间供她好好休整。

　　武开德与她说的最多也是行军打仗要注意的事情，还教给她各种兵法知识。其余时间两两无言，尚如卿心中发闷也找不着人倾诉。每逢这个时间她就能很深切的感受到骠骑大将军的尚重远有多大压力和责任。

　　想到生死未卜的尚重远，尚如卿复又燃起了动力。

　　她认为那些俘虏仍有利用价值。至于要如何利用……尚如卿在帐中踱步，不时来回走动思索。有士兵进来帐内向她行礼：“尚将军，武将军吩咐属下送衣物过来。”

　　尚如卿顿住，瞧向士兵手里呈上来的玄铁战甲。她上前拿起在身上比划了一会儿，问：“武将军特意送的？”

　　“武将军说打仗攸关性命，请尚将军保护好自己。”

　　“别叫我尚将军了，总觉得在叫大哥。你们喊我卿小姐便可。”

　　“属下不敢。”

　　尚如卿仍不习惯军营里这么刻板的规矩，有些怄气道：“……那卿将军总可以了吧？”不过军威还是要有的：“我知道了，代我谢过他。”

　　待那名士兵走后，尚如卿摸着手上的战甲突然灵光一闪，瞬间有了主意！有了主意她便立马去找武开德。

　　难得有了说事的人接手，武开德肩上的重担终于可以卸下。遣人把战甲送去给尚如卿，他便坐在干草铺成的简易地铺上，一手拿跌打酒一边揉搓自己的上臂。昨日之战虽说与王仁合力击杀了突厥将领，但他仍是不小心被那双八愣锤不轻不重地砸了一下。

　　当着尚如卿的面不好道明自己受了伤，便背地里偷偷擦药。谁知尚如卿直接跑到他的营帐里找他，结果还是暴露了。

　　尚如卿一瞧武开德在搓药酒，立马行近关切问道：“武伯伯你受了伤？”

　　武开德嘿笑一声，不甚在意道：“不是什么大伤，无碍。卿小姐来寻老夫有何事？”

　　既然武开德这么说了，尚如卿便也不多加纠缠。她径自摊开地图铺在地上，然后弯身指着地图上锦城的位置道：“我知晓如何利用那些俘虏让藩寇把锦城还来了。”

　　武开德已经穿好衣服，跟着看向她铺在地上的地图。听到她的话，下意识问：“如何？”

　　“让我们的人穿上藩寇的衣服冒充藩寇混进锦城。只要顺利混进敌营获取情报，到时里应外合，便能一举攻城。为了保险起见，那些俘虏得穿上我军的衣服假装成是将他们逼回锦城的我军。”

　　尚如卿的想法确实不错，也有很大可行性。武开德却摇头道：“方法可以一试。只是让俘虏接近锦城却不大妥当。若俘虏有机会与城内的同伴通信，你此计定然会暴露。”

　　尚如卿只想到了方法和结果，并未细想行动起来时会发生的各种状况。武开德一开口，尚如卿恍然大悟般应道：“武伯伯说得对，是我思虑不周了。”

　　“你只是经验尚浅罢了。”

　　尚如卿想了想又道：“武伯伯有何高见？”

　　武开德沉吟片刻道：“暂且不必理会。若能把锦城夺回，那些俘虏可当作苦力，帮忙增加锦城的产出。”

　　锦城多是矿源，开采极需人手。武开德这么说尚如卿倒也能理解。她又道：“武伯伯，以你之见何时动手较好？”

　　“看天气如何。尚好的话明日便可动手。军中士气大增，要是能再接再厉把锦城夺回，往后的战事更易攻打。”

　　武开德说的正是尚如卿所想。她一拍大腿，卷起地图站起身：“好。武伯伯你好好养伤，往后我还要多仰仗你。”

　　“卿小姐言重了。”

　　尚如卿出了武开德的营帐，听到在外面把守的两名士兵聊起家里人，不禁顿了顿足。士兵看到她，立马立正身子向她行礼。尚如卿笑了笑，拍拍士兵的肩膀：“辛苦了。平定藩寇的日子不会太远，你们很快就能见到自己的家人。”

　　两名士兵听了心中都是一阵悸动。他们十分感性，忙不迭表示要为了家国拼命的决心。

　　尚如卿走回营帐，望着书案上的东西，心里有些踌躇——她要不要也写封信回去，让尚如芝和尚明风他们不要担心？

　　还是作罢。不知她在会这里待多久，写信一事往后再说。她得赶紧洗漱去睡觉，养好精神准备明日作战。

　　次日尚如卿照着与武开德商量好的计策，让士兵们换上突厥士兵的衣服潜入锦城。潜入计划很顺利。那些蛮子占领锦城，大败尚重远后就有些得意忘形。昨日败了一仗的事还不知道，见到穿着同样服饰的人进城，连盘查巡问都没有便放人进去了。

　　潜入不到六日，探子便来报说已经摸清对方的底细。原来此时占据锦城的是突厥的一个草包将军，毫无行军打仗的本事。之前会赢全都依靠被他们击杀的将领所得。如今那名将领已然不在，要夺回锦城比想像中简单许多。

　　正月初十，天晴有云，微沉。宜出行。

　　尚如卿与武开德整装出发，带着一千人马直奔锦城。有了内应，形势如尚如卿之料，一千人马配合默契，以不可抵挡之势很快攻入锦城之内。那些藩寇尚来不及反应，尚如卿和武开德已经迅速将盘踞在这儿的藩寇包围。草包将军见势不妙，在被包围之前领着数十名亲兵逃出锦城。

　　武开德带人去追，尚如卿便留下搜查是否还有漏网之鱼。锦城里的百姓似乎受了不少被藩寇欺压的日子，看到挂着大郯图案的军旗进城，皆无比欢喜。纷纷自发站出来，与士兵们一同战斗。是以此战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不到半日时间已经完全夺回锦城。

　　尚如卿带着人马在锦城的军队驿所落脚修整。去追草包将军的武开德也很快回城。他向尚如卿报告，说草包将军一干人等已经兵败退回他们与大郯边境相接的据点。遗憾的是他没能将人拿下或是杀死，白白让对方有了喘息的机会。

　　今日又打了胜仗，尚如卿却开心不起来。武开德以为她是在意逃脱掉的藩寇将军，甚是自责的开口道：“怪老夫追丢了人，不然……”

　　尚如卿脱下头盔坐了下来：“不是你的缘故，武伯伯。我只是觉得今日之仗赢得轻松，让我有些不敢相信。这样真的算赢了吗？”

　　武开德看向楼下那些赢了胜仗的将士们，对尚如卿道：“卿小姐，运气也是打仗的一部分。”

　　这么说来是她运气很好了？

　　尚如卿不置可否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她深吸一口气笑道：“打了胜仗就得庆祝一下。锦城的百姓很热情，送来了许多吃的喝的。今晚办个庆功宴，好好犒劳大家。”

　　武开德点头应声，算是同意了。又问尚如卿接下来的打算。

　　尚如卿沉思了一会儿才道：“欲速则不达。先让大家修整几日，养精蓄锐。顺便看看那边有什么动静，再行打算。我也想亲自去找一找大哥。”

　　“卿小姐，这儿老夫已派人搜过，可是……”

　　“我知晓。不过今时不同往日，锦城已在我们的管辖之下，找人会便利些也能仔细些。”

　　“卿小姐打算去哪儿找？”

　　尚如卿拿出随身携带的地图摊开道：“自然是你们还没搜过的地方。这几日我仔细研究了地图，觉得这几处地方都有可能。”

　　武开德顺着尚如卿指的几处地方看了看，并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不知道尚如卿如何看出来，但她要去找人他也不能拦着。

　　“但愿真能找到尚将军。”

　　尚如卿笑了笑：“你不是说运气也是打仗的一部分么？我运气这么好，肯定会找到大哥。”

　　她说得那么胸有成竹，武开德并不乐观的念想也有了一些改变：“是啊，老夫也想早些回去看看尚老将军。”

　　“会的。我现在就动身去寻。武伯伯你还有伤在身，且去歇息吧。”

　　武开德瞧着尚如卿收好地图出了屋门，颇为惋惜感慨。

　　他看着长大的尚如卿在长安是什么性子他耳闻过，也亲眼见过。那个臭名昭著的卿小姐居然变得如此懂事沉稳，若然不是亲身体会，他也以为身边的是别个其它人。

　　他又不得不再次惋叹尚如卿是个女子。大郯若有女子为官的律法，尚如卿定会震古烁今，大放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