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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梧桐潇潇,秋意正浓。

      风席卷凉意轻撩起元栀鬓角碎发,又顺着她细白如玉的脖颈钻入衣内。

      元栀躲在明宅外的梧桐树上,澄澈圆润的杏眼紧紧盯着府门的位置,一阵微风,萧索细碎的秋叶窸窣作响,缓缓飘落在元栀琥珀色的烟纱裙角。

      “姑娘,你下来,上面太危险了!”绿芜提心吊胆地盯着踩在梧桐枝上的元栀,双手虚环,生怕元栀一个不慎从树上摔下来,额角又流下几滴虚汗。

      “他们这样诽谤卿回,我若没有亲眼所见,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元栀扶着梧桐树,轻轻伸了伸早已酸涩的脚,她从昨日听见关于李卿回的谣言到今晨,整整一夜未眠,除非亲眼所见,否则她绝对不会相信那些子虚乌有的流言。

      绿芜急得跺脚:“那,那也不必爬树上去!咱们下来等着不行吗?”

      元栀一动不动,梧桐树的位置在明宅一侧,爬上去可以清晰瞧见宅内的情形,她既然要一个真相,这样的视角是最清晰的。

      昨夜她用过晚膳,正在自家院子散步消食,却听见侍女窃窃私语,大抵就是说她早已定下婚约,即将纳吉的未婚夫婿李卿回养了个外室,就在明华道尽头的明宅。还说那外室不同她元栀,媚眼如丝,弱柳扶风,我见犹怜,不怪李卿回做不得柳下惠。

      她一心笃定这是子虚乌有的事,可整夜辗转反侧,脑袋里全是侍女声色并茂的形容,今日晨起,她还是决定自己去瞧清楚。

      李卿回原也是侯门子弟,但因祖父犯事,削了爵位,如今也只是个富裕的平民人家。但他并没有沉沦自弃,好学上进,那句‘待我高中娶你’的山盟海誓言犹在耳。

      这段时间李卿回忙于学业,还特意送来满满一箱子的话本,说这些日子没有他陪着,自己也可看些话本子打发辰光。

      隐在袖中的纤手紧捏着那张合欢庚帖,正思索间,一阵车轱辘碾过秋叶的声音将元栀的神思拉回,下一刻,只见一双月白色锦鱼纹靴从车帘探出,

      只是双鞋,元栀焦躁不安的心顿时凉了大半。那双鞋是她前阵子亲手所赠。男子一身青色直缀,袖角云纹翻滚,面如冠玉,眸若繁星,腰间甚至还系着元栀挑选的玉佩。

      绿芜瞧着来人顿时惊了,下意识抬头看向踩在树枝上的元栀,双唇翕动,一时间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李卿回推开明宅的门,轻车熟路地走进庭院内,他似乎喊了一声,紧接着从房内走出一女子。女子身姿袅娜,朦胧未醒的双眸在看见李卿回的瞬间亮了起来,小跑扑到李卿回的怀里,声音娇软:“你怎么才来。”

      活脱脱一个娇俏小娘子。

      李卿回伸手捋顺女子微乱的长发,嗓音温润,宠溺道:“忙了整夜,还未歇息就来找你了。”

      那女子轻哼一声,瘫在他的怀里,抚着他的下颌,细声道:“本以为你要先去找那元家小娘子,才会想起我来呢。”

      李卿回止住她作乱手,眉色一沉,似乎在浓情蜜意的间隙中想起元栀,眼底有一丝不适,笑意寡淡:“不要提她。”

      两人你侬我侬,半搂半吻地进了房,元栀怔在原地,满眼不可置信。

      心口处怦怦直跳,愈来愈快地跳动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记得初见李卿回时,他长身玉立,在槐花树下凝神背书,元栀路过不慎被跑跳的孩童撞倒,是他扶住了她。元栀还记得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惊艳,和触及她手时瞬间松开的大掌。

      “非礼勿动,适才情况危急,姑娘请莫介怀。”

      记忆回笼,元栀实在难以将那样一个禀承礼节的公子和适才在庭院中公然欢好的男人合在一起。

      半晌,元栀从树上跳下,踉跄两步险些没站稳,吓得绿芜汗毛直立。她左顾右盼,似在找寻着什么。随即目光落在一侧的青苔石上,当即卷袖,一咬牙,捧着沉甸甸的石头径直就往明宅大门走。

      “姑娘!你做什么!”绿芜心下一惊,赶忙跟上去。

      元栀的脾气她知道,看她家姑娘那神情,怕是要把这明宅砸了。

      明宅并没有下人,适才李卿回进屋的时候也没有关紧宅门,元栀伸手一推门就开了,目光直直落在里侧的卧房。

      和将军府不同,明宅只是个一进的院子,元栀走了几步就依稀听见卧房里传来男欢女爱的艳语。她憋紧了气,站在卧房门口,李卿回的声音清晰可闻。

      手攀在房门上,却没有力气。

      她望着这扇充满岁月痕迹的房门,里间是自己即将成婚的夫君。只觉得心中酸涩,如同食了未熟的杏果,鼻尖反酸,心中却是苦的。

      收回手,元栀深吸一口气,一脚踹开榆木房门,李卿回竟是连这扇房门都没来得及锁。

      通宵达旦读书,彻夜不眠,满含疲惫也要到这里寻片刻欢好,大门不关,房门不锁。

      竟是有这般急切么?

      元栀强忍鼻尖酸涩,艰涩地从口中咬出几字,颤声道:“李卿回,你个混蛋!”

      话音刚落,元栀砸下手中的青苔石,石头撞击床榻外侧的木板发出沉闷的声响。

      屋内陈设简朴,并没有太多奢华装饰,只是桌案上摆着几个青花瓷瓶,成色一般,是元府不可能出现的次品。房屋内连遮挡的屏风都没有,元栀只是随意一扫就将整个屋子看了个大概,这房屋的一桌一椅都在显示着,他对这个外室并没有多上心。

      可她不高兴。

      目光又浅浅落在床榻上颠鸾倒凤的二人。

      床上的两人骇了一跳,李卿回正在兴头上,忽然听见元栀的声音,吓得脸色苍白,下身一软,上身的白色里衣松松垮垮,元栀轻扫一眼,就瞧见在李卿回身下女子的莹润肩头。

      不堪入目。

      李卿回一只手拉好上衣,另一只手将身下女子往床榻里推,用锦被将人盖了个严实,他想下床去拉元栀的手,忽然想起自己被里未着寸缕,半倾的身子生生地僵在原地。

      “栀栀,不是那样,你相信我,我们只是,只是——”李卿回口不择言,满眼慌乱。

      元栀神色苍白,冷冷地盯着面前这个男人,檀口微张却发现自己竟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吐出音节:“怎么?此情此景,你还想狡辩什么?李卿回,你可还记得你有未婚妻子,可还记得那日在月老庙与我定下的山盟海誓?”

      李卿回神情恍惚,看着面前憔悴的女子,思绪骤然回到那日同游月老庙,他还摘了今夏最美的荷花赠她妆发。

      元栀一双小手紧紧握拳,指节发白,一字一句道:“你如今背弃了我们,置我于何地,置我元家于何地?我为了你同父亲磨了许久,父亲才答应为你谋得一官半职,还未入朝,你便负我?!我要同父亲说,你之所求……决不能成!”

      听闻这话,李卿回瞬间回过神来,似乎后知后觉自己做了天大错事,苍白着脸哀求道:“栀栀……我不过一时意乱情迷,你能不能别和元伯父说?”

      元栀父亲可是大梁鼎鼎有名的镇国将军,那府门匾额上龙飞凤舞的‘镇国将军府’还是先皇亲笔所赐,李卿回家道中落,这样不堪的背景,若没有元家,还不知要过上几代才有那么稀微的可能再度入朝。

      李卿回硬着头皮直视元栀的双眸,磕磕巴巴道:“栀栀,你信我,柳儿昨夜托信给我,说是不慎摔伤,她在这人生地不熟,我来后又饮了些酒……”

      躲在被子里的女人似乎没料到李卿回会将所有错事推到他身上,露出一双眼睛,怯生生道:“公子……”

      “闭嘴。”李卿回骤然低声骂了一句,惊得她泪眼汪汪。

      李卿回语无伦次,如此拙劣的言辞怎么可能蒙得过元栀。

      元栀神色恹恹,他竟是连狡辩都这般苍白无力。“李卿回,我元栀不受这个窝囊气。”

      分明是深爱了一载的郎君,是初见时芳心暗许,与家人作对也要嫁的人。可元栀此时看向他,却又觉得陌生得很。

      她忍着鼻尖酸意,一字一句道:“李卿回,我要退婚。”

      听见退婚两个字李卿回顿时慌了,赶紧整理衣着,下床拉住元栀的手,眼底蕴出一丝慌张焦急道:“栀栀,全长安都知道你我即将成婚,你这时退婚成何体统,你不顾我们的情谊,难道还不顾元伯父的脸面了吗?你怎么如此不顾大局!”

      分明是李卿回的错,可元栀竟在话语里听出几句指责的意味,李卿回见元栀不说话,又软了语气:“栀栀,我是一时糊涂,你相信我,我心里只有你,待你我成亲,我只给柳儿一个小妾的位份,事事以你为尊,我知晓你不爱内宅,你不爱做的事,就让柳儿为你分忧,如何?”

      见元栀不语,他很快作出决定:“若是你不喜她,我现在立刻与她断了个干净!”

      “我发誓,此生再做出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我不得好死!”

      他近乎哀求道:“栀栀,你知道,我是爱你的。”

      李卿回信誓旦旦的样子,让元栀有片刻恍惚。

      她想起来往昔听李卿回读过《氓》。只恨她那时满心满眼都是那个如星如月的李卿回,却忘记诗文中早说过,男子不可交付。

      他言辞恳切,容色温和。

      元栀差点就信了他的邪。

      在李卿回缠绵缱绻的眼神下,元栀内心翻腾,她觉得心脏仿佛被无数只手攥紧一般,无法呼吸。元栀薄唇轻抿,高高扬起手,下一刻,清脆的‘啪’声在安静沉默的卧房里格外突兀。

      李卿回愣在原地,白皙的脸上一个绯红的巴掌印。

      “李卿回。”元栀满眼失望。

      “我告诉你,我元栀想找一个如意郎君再简单不过,想娶我为妻的男子从长安可以排到金陵,你算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指了指面前怔愣的男人,又指了指瑟缩在床榻间的女子,“你,和你的姘头,你们不是相爱吗?那我祝你们百年好合,断子绝孙。”

      声音带着些颤:“绿芜!走!”

      元栀刚想走,又觉得不解气,觉得此处哪儿哪儿都碍眼,索性砸了卧房里仅有的青花瓷瓶,又踹了李卿回几脚,这才离开。

      李卿回挣扎着起身,不慎踩到碎瓷片,苍白的脸顿时皱成一团,地上蔓延出丝丝血迹,他倒吸一口凉气,一瘸一拐往外头走去。杨青柳见状当即起身,三步并做两步冲到他身侧,抱紧他的腰,泪汪汪道:“公子,她都要与您退婚了,你如今受了伤,别去,好吗?”

      “滚开!”李卿回手上用力将人推开,却听见身后人一身惊呼,他怔了片刻,只见杨青柳瘫倒在地,细嫩藕臂被划出长长一道血痕。他当即愣了,连忙扶起她,温声道:“没事吧?”

      杨青柳哭哭啼啼,宛如一只易碎的琉璃瓶,见他回来,细声细语哀求道:“公子,妾手疼,您别走,她都要与您退婚了。”

      李卿回没说话,只是目光看向门外,那处早已没有元栀的身影。

      不,她不会的。

      她那么喜欢自己,元栀怎么可能会真的与他退婚,定然是在生气,明日再去寻她,眼下自己和柳儿的伤更要紧。

      念及此,他也暂停出去寻她的念头。

      清晨的明华道冷冷清清。马蹄声踏碎秋叶,绿芜坐在元栀对侧,犹豫半晌,小心翼翼地开口:“姑娘,你还好吗?”

      元栀撩起车帘,寂寂长街,心底里涌出一股凄苦。

      她自从离开了明宅之后,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萎靡下来,眉眼间都带着愁云。绿芜忍不住出声:“姑娘,这里没人,别忍了。”

      这话一出,元栀的神经有如绷紧的弦骤然断开,泪如珠断。她把头深深埋在手臂里,恐慌和压抑扑面而来。元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肩头止不住地耸动,杏眸红肿,泪珠顺着眼角落在薄纱长袖上,洇出一团水渍。

      她怔怔道:“绿芜,李卿回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对他那么好……”

      绿芜看着梨花带雨的元栀,心里也是一阵酸涩,轻声安慰:“好在是成亲前发现此事,这说明李公子不是良配,这是老天在提醒你呀。”

      她捂住心口,喃喃道:“话虽如此,但是……”

      “这里好疼。”

      元栀掏出早已得皱皱巴巴的合欢庚帖,上面还写着二人的生辰八字。

      原先在对八字前,元栀就悄悄找人算了,结果并不好,但她为了不让父亲兄长担忧,又另塞了银子,硬是让算命的颠倒黑白,硬将二人说是一对天赐良缘。

      如今去看,那合欢庚帖上的生辰八字却讽刺得很。

      绿芜轻拍她的后背,忿忿道:“这李公子也是,太不是人了,这次砸了他们几个瓶子踹了几脚已经算咱们小姐宽容大度了,要是大公子在——”

      “对,要是哥哥在,一定会替我出气。”元栀吸了吸鼻子,还带着浓浓的哭腔:“太便宜这对狗男女了,我要让哥哥去教训他!”

      见元栀的情绪逐渐平稳,绿芜浅浅松了口气:“对!”

      元栀抹了抹泪,看着手里的庚帖就来气,一股脑撕成两半,撩起窗帘,素手一挥,红纸散落在杨柳岸边。

      绿芜拿出帕子仔仔细细地擦干元栀的泪,元栀本就出落的漂亮标致,痛哭了一番非但没有显得滑稽,那绯红的眼角,红润的脸颊,更显得娇俏可人。

      绿芜实在不懂,她家姑娘容盛长安,那李卿回怎么想的居然还去养外室?

      马车停在将军府前,就在停住的瞬间,元栀收起了眼泪,深吸一口气,再出来时,面色如常,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李卿回做出这等腌臜事,他不要脸,但是她元栀还是要脸的,若是让人看见她这副模样,指不定被元蔷那些人在背地里怎么笑话呢。

      回房的路上,一路上不少侍女奴仆向元栀问好,元栀实在笑不出来,只是神色冷淡地点了点头。

      “哟,瞧你这个样子,难道李卿回养外室的事情是真的?”

      一道尖锐嘲讽的声音从左侧传来,元栀扭头去看,正瞧见一女子站在花丛前,浅蓝色百花锦绣海棠纹襦裙映着女人肤色更加白皙,莹白的手中还握着刚摘的百日菊,眼底尽是挑衅之意。

      “元蔷,晌午未到你便吃这么多?”

      “什么意思?”元蔷微愣。

      元栀嗤笑一声:“没吃饱吗?我看你倒是像吃饱了撑的,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我的事情?”

  • 作者有话要说:  微博:俞蓬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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