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程野

5、第 5 章

　　“姐！”余生喊了一声。
　　“你怎么来了？”余盎然听到声儿回过头。
　　“接你啊，你这么漂亮，”余生走过去看着她，“没护花使者怎么成？”
　　“哟！”旁边一张包子脸大妈惊呼了一声，瞪圆眼看着他，“盎然，你对象啊？这么帅。”
　　“说什么呢！我弟！”余盎然急的大吼一嗓子，一巴掌朝余生脑袋拍了过去，然后皱着眉盯着他，“快叫阿姨。”
　　靠......打他干嘛？余生简直无语了，又他妈不是他说的，有本事打包子脸大妈去啊！
　　不过面子还是得给，谁让他是小辈儿呢，嗯，懂事儿的孩子。
　　“阿姨好，”余生乖巧的喊了一声，然后依次转了圈懂事儿的挨个轮着喊，“叔叔们好，阿姨们好。”
　　周围大爷大妈都露出欣慰的眼神，可能惊叹于他的礼貌，没看出来吧，余盎然这么没有素质的老大妈，也有这么听话懂礼貌的老弟。
　　“小伙子真帅，”包子大妈继续瞅着他，“有对象没？我家女崽还单着呢。”
　　“扯哪去了！”余盎然赶紧护犊子的又吼一句，把余生使劲儿往后一拽，“他都还没成年。”
　　“没成年也要张罗着了嘛，”包子脸大妈没放弃，继续做着媒婆的梦，“我家女崽工作好着呢！在化妆品专卖店当柜姐，月入有时候能过万呢！”
　　“王婶你信不信我操|你大爷！我弟弟还在读书呢，你再胡说老子掀了你破摊子！”余盎然叉着腰骂开了。
　　余生有些好笑的看着这俩大妈为了他争来夺去，嗯，自古红颜......多厚命。
　　他转身走过去帮着老姐收了桌椅板凳塞进那辆垃圾车，身后老姐还在和包子大妈舌战他的婚事儿。
　　其实除了好笑，他也有些许心酸，老姐也不比他大多少，没在校园打打闹闹，却在这里斤斤计较。

　　因为有推车，老姐一直都是走的公路回家，路上光线倒足，就是太远，得绕小半个城区。
　　大半夜路上全是鬼，余生有些不高兴，但还是压住自己的情绪，开始找老姐聊天。
　　老姐真的学了一身社会大妈气息，时时刻刻骂两嗓子，听得他都脸红。
　　“姐，”余生说，“您干脆别卖关东煮，去道上混吧，我保证您一定是女老大。”
　　“续你的旧业？”余盎然说完看了他两眼，接着皱了皱眉，“你还真他妈是个土玩意儿，明天报完名麻溜滚去买两件衣服。”
　　没等余生赶紧点头答应，余盎然从包里拿了两百块钱塞给他：“没多的，自己比着买，要不买就留着花。”
　　“你这裙子？”余生捏着钱，满脸无语的看着老姐的大花裙，“哪个大妈那捡的？”
　　“滚！”余盎然死不要脸的吼了一句，“老子穿破烂都是仙女。”
　　“你几个老子啊？”余生好笑的问。
　　“你管我，从明天开始，”余盎然说，“你给老子好好学习，不准再打架。”
　　“不打不打。”余生赶紧答应。

　　一路聊到家，已经快一点了，老大妈余盎然突然鬼疯发了，一脚踢中他屁股：“滚去睡，明天再不要脸来接我，我打断你的狗腿。”
　　“操！”余生被她差点儿踢滚，烦躁的摸了摸屁股，抬眼瞪着她，“揍开花了！”
　　“滚！”余盎然骂了一句，蹲下来开始准备明天的垃圾食材。
　　余生想过去帮忙，脚都还没来得及迈一步，就感觉到周围充满凛冽的寒气，接着大boss出声了。
　　“你知道你现在要做的是什么，”余盎然低着声音，跟吃了板蓝根一样，又苦又涩，“就当是为了我，余生。”
　　知道知道......
　　全知道......
　　余生没敢再往前，澡也不敢洗了，转头跑进房间锁上门，又反锁了门，提着的心才松了下来。
　　他背抵住门深深的呼出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吓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他现在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儿，是睡觉。

　　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外面忙碌的声音才停下。
　　余生拿起书包摸半天，就摸到一个空烟盒子，真他娘一穷二白，精神寄托都没了，这可怎么成......
　　从暑假工资拿了一百块钱，他走了出门，这是学费，得省着点儿抽，再少吃两顿饭省省呗。
　　老姐应该睡的挺熟，至少开门的时候没出来骂他。

　　小区周围大部分店都关了，除了那家“疑似过期食品”小卖店。
　　破店这么晚还没关门，白天都没什么生意，晚上等鬼光顾呢？
　　“老板，”余生走进去喊了一声，“来包最便宜的烟。”
　　傻老板趴在桌子上睡觉，迷迷糊糊嘀咕一句，他没怎么听懂，烦躁的皱了皱眉，他用力一巴掌拍响木柜台：“来包烟！最便宜的，聋了？”
　　这下傻老板彻底清醒了，一脸无语的抬起头，慢吞吞从柜台底下拿了一包不知道什么牌子的烟随手丢到账台上，然后傻逼似的愣住了：“没零钱？”
　　“你开破店还要求老子有零钱，”余生皱着眉，把大钞揣回兜里，“记账，余生，下个月来给。”
　　老板愣了会儿，又傻逼似的点了点头。

　　开门的时候并没有暗器袭来，余生松了口气蹑手蹑脚走进房间，轻轻开了灯。
　　他走到床边蹲下，叼了根烟点上，火花的光亮在昏暗的灯光下仿佛显得有那么一点儿生机。
　　但也只是彷佛，永远只是仿佛。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习惯性的一摸烟盒，愣住了。
　　一盒烟这么快？
　　他低头盯着垃圾桶里的烟头，在心里叹了口气。
　　老姐为了他这个垃圾辍学了，每天辛苦的像老妈子一样，他都舍不得看老姐那双手，那双曾经用来摸钢琴的手，现在糙的跟二百多岁老太一样，没纹没理。
　　抬起了头，他盯着墙上那扇小窗户，边框里的黑暗透着光亮，那是程盼房间的灯。
　　学霸这么晚还在学习？牛逼啊。
　　......其实老姐说的对，现在该干的事就是睡觉，好好学习，认真考个大学。
　　只是以他现在的状态，还融入得进校园吗？
　　按老姐的话来说，他就是一点就炸，能动手一句话懒得多说的社会渣子。
　　哦。

　　楼下灯熄了，程盼愣了一会儿神，关上了窗户。
　　手机在响，李为国打了电话，标准的连体语：“喂！盼儿！明天一起报道！我还跟你一个班！”
　　李为国叫他名字是两个字并一个字，盼儿——听着像泡泡。
　　“嗯。”程盼应了一声。
　　“你这么晚还不睡？”电话那头吃惊的问。
　　“你这么晚还给我打电话？”程盼有些无语。
　　“想你了，”李为国说，“明早我来找你？”
　　“学校见吧，”程盼想了想又说，“我和余生一起来。”
　　“余生？”那边没声了，迟疑一会儿问，“就是姐姐很漂亮的那个余生？余生机？”
　　程盼轻轻“嗯”了一声，又补充了一句：“他姐叫余盎然。”
　　“知道，生机盎然姐弟吗！”李为国又问，“他们不是搬家了吗？”
　　“回来了，”程盼看了眼时间，都快凌晨三点了，“我先睡了。”
　　“别别！”李为国急的赶紧阻止他，“我给你讲啊，我暑假不是去我哥当兵的地儿了吗，那地方苦啊......”
　　......
　　接下来程盼被迫听李为国讲了他对抗恶劣天气的那些事儿，比如有一天李为国午睡被风吹醒了，以为刮龙卷风，没想到只是一天中一场小风波，又或者是他洗完澡还没擦水珠，身上已经干了。
　　然后这几句话翻来覆去说了一个小时......

　　程盼无奈的叹了口气，他性子比较闷，朋友不多。
　　李为国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这人唯一的特点就是话多......
　　他不幸和李为国做了无数年同窗，照这情形，小初高占齐了。
　　只是认识这么多年，俩人初二暑假关系才好起来，仅仅做了一年多朋友，程盼感觉自己耳朵都要起茧了。
　　“李二狗，”程盼实在有些受不了，“你信不信我真抽你。”
　　“我靠！”李为国立马住了口，这是一个神秘的他自以为没人知道的外号，“不准叫我李二狗，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程盼没忍住笑了笑。
　　李二狗这个外号，是李为国自己给自己取的。
　　他嫌他爸给他取的名字不好听，抗议几遍就被打几遍，小学入学，李为国直接在姓名那栏填了李二狗来气他爸。
　　家长会点名，老师告诉李为国爸爸，李为国说他爸叫李老狗，没什么文化，家里还有个哥哥，他在家里排第二，所以叫李二狗。
　　李为国爸爸当场爆怒，跑去派出所真把李为国名字改成李二狗，并把他毒打一顿。
　　李为国整个童年都笼罩在别人叫他旺财，二狗的阴影下，导致他对这外号深恶痛绝。
　　直到初中，李为国爸爸开恩放了他一马，才把名字改回来。
　　所以李为国现在听人叫“李为国”觉得简直天籁之音，世界上最好听的名儿。
　　当然......李为国还比较传奇，除了二狗外，他还有一重身份......一中校霸。
　　他们读的学校初高中连一块儿，李为国初中是个刺儿头，到处惹事，天天打架，谁都不敢惹他，即便后来脑子长出来，收敛很多，但余威还在。
　　属于那种人不在江湖，江湖却处处充满“哥”的传说那类隐退型校霸。
　　程盼一直怀疑李为国能当校霸是因为话多，谁不服他烦死谁。

　　“挂了。”没等李为国再说，程盼挂了电话。
　　手机又响了，李为国发了微信。
　　——不准叫我李二狗！
　　——二狗。
　　——滚！
　　微信还在轰炸，程盼懒得理了，他打开Q|Q，余生头像依旧是灰色的。
　　还是小学加上的，他的网名叫晴天，余生网名是个标点符号，什么情绪也看不出来。
　　余生头像还挺逗，是个红领巾小黄鸭子，看起来很傻，跟他人一样。
　　转校那年余生留下他的Q|Q号，让自己一定要联系他，一定不要忘记他。
　　可他家没电脑，他也没Q|Q，五年级的时候才申请Q|Q，备注我是程盼，加了余生，添加好友后一直没聊过天。
　　他有天试着发了一句“在？”，没收到回复，他也就再没点击过和余生的对话框。
　　或许彼此都怪对方忘记了约定。

　　程盼点进小黄鸭的空间，依旧锁着，他如常删除痕迹，返回界面翻着他和余生的聊天记录。
　　记录不多，余生很少会找他，补课的时候，打完视频俩人基本也该睡了，余生只有在极个别暴躁状态下会找自己骂两句题。
　　其实余生很聪明，常常一点就通，就是底子太差，也不知道初中这几年怎么混过来的。
　　明明小时候余生成绩比他好的。
　　叹了口气，程盼关掉手机，把自己埋到了床上。
　　这一觉还没来得及认真闭眼......就在余生的怒吼中醒来了。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八点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