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程野

178、第 178 章

　　如余生所说，在他在家养病的这段日子，每天早上，甚至是，每天的一整天，余生都会来，死皮赖脸的不肯走，程盼痛着痛着心脏也习惯了。
　　余生嫌外卖不健康，在来的第三天就操刀做起了饭，程盼在客厅常常听到他在厨房打电话问张达这个菜放多少盐，一勺的勺子有多大。
　　余生做饭挺麻利的，做了几天就轻车熟路了，而且非常顾着他的习惯，他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余生忽然全知道了，就连保温杯，都不用再自己灌，程盼每次打开，里面都有温水。
　　程盼吃现成的，更不好赶他，临近期末，余生每天过来陪他散步，吃饭，其余别的时候也没打扰他。
　　空闲时候，余生就抱着笔记本电脑窝在客厅沙发，程盼见过一次，余生在上面画插画，群里还有一直催稿的信息。
　　要么就是拿着手机，嘴里嘀嘀咕咕，像在背书的声音。
　　余生专业是物理，程盼不知道他在背什么，一背就是一下午，或者一晚上，比画插画时间还耗得多。
　　明明最讨厌背书，明明......
　　也许分离的太久，他也不了解余生了。
　　不了解如今的余生，为什么这么会照顾人，又为什么......开始吃素，只吃素。
　　也如余生选择了物理，他还是很久以前从王永泉嘴里得知，那么亲密过的关系，什么都要从别人口里得知。
　　什么都是新大陆。
　　而自己呢，如新还是如旧，伤口好了，就忘记疼痛了么。

　　日子晃到期末，程盼腿基本也好了，他觉得余生应该也没什么借口继续再赖在他家，可老妈突然回来了，更夸张的是，老妈拉着余生在这儿睡，不肯他走。
　　夸张不到那个程度，余生很有分寸的拒绝了，只答应过来吃饭，每天。
　　余生的新家在熙街，本来每天过来就麻烦，但以前好歹待一天到晚，等程盼期末考完试，余生真就饭点出现，吃完饭闪人，一点儿没撒谎。
　　有时候是早餐，有时候中午和晚上都在，有时候余生有事儿，说了今天不来，晚上饭点儿过了，又跑来，自己主动提着宵夜。
　　总而言之，程盼每天都能看到他。
　　每天的概念，就是老妈老爸笑容越来越足，简直把余生当半个儿子。
　　每天的概念，就是早晨起床的时候，他会想，余生今天什么时候来。
　　每天的概念，就是熟悉感慢慢回来，回到最初的距离。
　　而只有偶尔余生开车过来的时候，程盼才会觉得有些淡淡的陌生感。
　　隔着时间的距离。

　　期末成绩下来的那天，他们正在桌上吃饭，老妈看到他的排名总分，差点儿没哭，含着眼泪看着他：“盼盼......”
　　“不是高考，”程盼说，“不至于。”
　　余生也惊讶的要死，默了默，难得的没说话，沉默吃饭。
　　程盼这次考的挺好的，超前好，保持下去，国内大学一般都没问题，宋兰还问了他要不要考虑外国的大学，家里也负担得起。
　　这话一出，程盼看到旁边正在吃饭的余生，手都抖了一下。
　　原来，你也会害怕啊。
　　“我考虑考虑吧，”程盼说，“下学期再说。”
　　“好，好。”宋兰高兴的拿起手机进屋打电话去了，大概是报喜。
　　其实真不至于，他侧头瞥着只扒饭的余生，还没到高考。

　　回学校拿通知书，顺便抱书回来的时候，是余生送他去的，开着达哥那辆小轿车。
　　余生把车停好，陪他一起上了楼，高三书挺多的，程盼准备全带回家，其实也可以放在教室，但没有其实。
　　余生一个人来回跑了三趟把书堆在了后备箱，第四趟的时候，程盼帮着抱了剩余几本习题册，余生赶紧接过，喘着粗气说：“没事儿......我不累。”
　　“谁管你累不累，”程盼斜他一眼，“这几本习题我马上要写，怕你弄掉了。”
　　“啊......哦。”余生愣着点头。

　　来回几趟，把余生折腾的够呛，他们又碰到了回学校玩的几个同学，武样曾凡友还有轩辕朗，他们大学都不错，南北方都有，大家聊开了，吐槽大学碰见的百分之百都是傻逼，还约好等程盼高考完一起去看小马哥和王永泉。
　　大家似乎都对他们曾经的分离，避而不提，只调侃余生长这么高，学什么物理，体训队去得了。
　　再聊到梁豆豆，轩辕朗愣了愣，说了一句：“好像出家去了。”

　　回到家的时候，快傍晚了，冬日天色黑得快，天已经暗沉了，宋兰早打电话催他们回去吃饭，余生下车把书抬下来放到他们楼梯过道，搬到第三趟的时候，终于搬完，重新坐上车准备找个地儿停车。
　　余生打了打方向盘看着他：“小盼，你等我一会儿啊，我找个地儿停车。”
　　余生边说边开车出巷子口，这附近偶尔有车位，偶尔没有，没有的话就要找一会儿，余生的车又是外面的车，现在上班的邻居也都回来了。
　　一时半会儿的，不好停车。
　　余生把车停到巷子口临时停靠，转头看着他：“可能要等会儿，你饿了没，要不先回去......”
　　“余生，”程盼喊他，“你想跟我和好是吗。”
　　余生没接话，两秒后点了点头。
　　“我本来不打算原谅你，”程盼又说，“但我知道，自己总会原谅你。”
　　是，总会原谅，日日如此，早已原谅，余生是他......唯一的例外。
　　“......对不起，”余生皱起眉，“是我不好。”
　　“道歉没用，”程盼侧头，“你拿什么赔给我。”
　　余生睁大眼，一直盯着他，看着他的脸庞，慢慢滚下一滴泪：“你要什么......我什么都给。”
　　余生说完抬手把车椅子往后拉了拉，半蹲下来平视着看着他：“程盼，我爱你......”
　　“爱么。”程盼点点头，也看着余生，和余生下蹲的有些费力的腿，但不是因为窄，而是......
　　“余生，”他问，“西藏好跪吗？”
　　“......你知道，怎么知道，”余生愣了愣，“......还好，还活着。”
　　程盼眨了眨眼：“我怎么知道，不知道谁这么不要脸，怼着记者镜头说出那些话，你以为我没上网吗？”
　　那一句一句的。
　　程盼，你要身体健康哦。
　　程盼，你要原谅我哦。
　　那一条一条的留言，余生说，不要穷途末路，他信绝处逢生......

　　“你说过的，”余生低声说，“做了要让爱的人知道，我所求只为和你在一起，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程盼没接话，默了默又问：“腿还疼吗？你是不是......脑子，哪有人......”
　　哪有人......跪着进藏，那个人是余生。
　　“不疼，”余生盯着他，“也不傻，程盼，你原谅我，好不好。”
　　程盼看着他，点下头：“你拿什么赔我。”
　　赔他的痛，赔他的......伤，也赔，他的傻。
　　“我把名字赔给你，”余生低声回答，哽咽了嗓子，低下头伏在他膝上，“我把......余生赔给你。”

　　当晚回到家，在餐桌上，宋兰一眼就看出他们的关系缓和了不少，乐得终于点头说：“刚好你表姐快生孩子，要我去帮忙，我就担心你俩，正好，正好。”
　　余生侧过头看着程盼：“你表姐？宋雨文结婚了......林警官？”
　　“嗯，”程盼点头，“今年结的婚，就是你下跪的时候。”
　　“......你婉转点儿，”余生有点儿无语，“阿姨在呢。”
　　“怕什么，”程盼说，“你脸都丢到全国去了。”
　　余生无语的低头扒饭，真的，真的......回来是个错误的决定，程盼嘴实在太贱了。

　　程盼表姐预产期在这周末，约的顺产，他们大早上就去了，林警官在执行任务，程盼舅舅舅母还有林警官父母都在，宋兰走过去就拉紧宋雨文手，宋雨文怕的直哭。
　　没一会儿医生过来，打了针，再没一会儿，宋雨文发作了，余生看到她疼的死去活来，动也动不了，只能躺在床上哭，吓得自己一身冷汗。
　　程盼在旁边也吓着了，但宋阿姨说这是正常反应......还没到痛的时候。
　　于是推进产房，到了痛的时候，余生在外面隔着音都能听到她的大吼大叫，痛哭流涕，吓得他真的一个抖擞，赶紧给老姐发了一条微信。
　　——你以后不准生孩子。
　　老姐骂了他一句滚。

　　宋雨文这孩子生了一个早上都没生出来，程盼坐在走廊椅子上，急的也一直没说话，余生给他接了杯热水，蹲下来看着他：“别怕，肯定母子平安，现在医疗这么发达。”
　　“余生，”程盼闷着声音，“我真的害怕。”
　　“其实......我也怕，”余生起身坐到程盼旁边，“太吓人了......”
　　程盼默了默，继续沉默了。

　　中午的时候产房门终于打开，母子平安，生了个小女孩儿，林城飞也在赶回来的路上，宋雨文累极了，孩子都没看直接睡过去了，护士给她洗完澡，程盼先抱起了她。
　　余生在旁边眼馋的一直盯着，程盼抱了一会儿没力气，余生赶紧接过，其实说实话挺丑的，小婴儿才生下来都一团皱巴巴的，但生命的力量，很美丽。
　　也有代价......疼。
　　他小心翼翼抱紧她，抬眼看着程盼，没忍住呼了一口气：“还好，你不用生孩子。”
　　哪知程盼斜眼看着他，抛下一句：“是你不用生孩子。”
　　余生简直无语了，程盼这都要争一下......

　　宋阿姨他们还要留在医院，他和程盼先回去，程盼这身体太怕冷，回学校补课不现实，宋阿姨单独给他找了补习班，带暖气那种，金贵的南方人。
　　余生想了想，跟程盼说了一句，暂时不天天跑这儿了，不是因为被原谅了不珍惜......况且程盼还没真的跟他和好。
　　只是，老姐要跟达哥办事儿了，婚礼的祝福，他作为唯一娘家人，要懂事帮帮忙，端茶倒水递个花篮什么。
　　自然，至少两天也要来一次，余生都是程盼的！

　　婚礼前两天，陈默电话终于通了，余生告诉了他这个消息，那边儿只笑了笑，说祝姐新婚快乐。
　　余生问他回不回来，陈默只说看有没有时间。
　　余生也没多跟他聊别的，下午他还准备和程盼一起，去商场给老姐买点儿礼物。
　　接程盼到商场的时候，依旧不好停车，早知道应该打出租，都怪达哥！
　　他和程盼逛了逛，余生买了一根项链和一对镯子，嫁姐再怎么也得置办点儿。
　　结账的时候，价钱有些高，程盼看着他怡然自得付了钱，有些纳闷。
　　余生笑了笑：“我自己挣的......弟弟现在出息了哦。”
　　程盼白他一眼没搭理。

　　满载而归，程盼也给老姐买了一对耳坠，出门路过一家奶茶店，余生想着要不先给程盼接点儿热水，程盼几小时没喝水了。
　　他走过去透过窗看到了冉晨和......老姐，老姐正在吸着一杯泡泡奶茶，手边放着购物袋，和护士姐姐正在夸张的笑着。
　　好久没见过这幅场景，好久没奢望过这幅场景......
　　“怎么了？”程盼也跟过来，然后看到余盎然，“盎然姐？”
　　“嗯，是她......”余生哑着声点头，“别去打招呼，别去......”
　　程盼点了点头，余生盯着窗户里那一对儿人影：“小盼，我一直有一个梦想，我希望我老姐也能和正常女孩子一样，逛街，喝奶茶，购物......她从来都那么忙，从来没叫过苦......她没时间，做餐饮业的，都好辛苦好辛苦，她以前，又一直一个人，拖着我，拖着我爸。”
　　程盼在旁边默了默，说了一句：“现在好了，有达哥了。”
　　“是啊......”余生点头，“有达哥了，你看她笑的那么开心，手上好像还做了指甲......那以前怎么好意思骂我头发，肯定张达不准她进厨房了，坐着收收账啊，老板娘。”
　　程盼没回他的碎碎念，只是静静看着他，余生呼出一口气，提好“嫁妆”朝停车地点走。
　　从前或许有些许不甘，不情愿，在这一刻，他真心实意的祝福张达，祝福余盎然。
　　姐姐，姐夫，百年好合。

　　婚礼那天，余生起了个大早，忙上忙下，忙东忙西，他们订的是一家大酒楼，张达东北那边儿客人太多了，显得自己这边儿尤其客气，自己家没出事儿前的亲戚也来了很多，表情都淡淡的，不过老姐很开心，余生也由得他们去。
　　那群东北大汉还直夸他口音纯正，余生简直无语了，赶紧别让程盼听到，干哈玩意儿！找削呢！自己明明才纠正！
　　程盼也早和宋阿姨程叔叔一起坐在了娘家席上，程盼今天穿了件短款绿色羽绒服，还戴了个白色帽子，看起来怪萌的，脸上也终于肉一点儿了，看着不像五十岁的人了，四十岁是有的。
　　他招待完客人，拉着程盼去了老姐化妆间，想问问老姐待会儿程盼跟他一起送她行吗，化妆间没人，余生看着萌哒哒的程盼，决定先行给程盼换上衣服。

　　“真的，程盼，”余生拿了一套西装，“酒店这么热的空调，你干脆裹个被子。”
　　程盼白了他一眼，余生只好点点头，轻轻脱掉他外套，没动他毛衣的主意，给他穿上西装，又把他围巾拉好：“里面穿这么多，看着还这么瘦......哎，程盼，你多吃点儿，一天十顿，一顿一锅行吗......”
　　“余生，”程盼说，“有人进来了。”
　　余生转过头看到了老姐和......关瑶，很久没信儿的关瑶。
　　关瑶憔悴了很多，跟她淡淡道了祝福，最终看着老姐：“余盎然，祝你幸福吧，一定要幸福。”
　　即便约好的伴娘不再是儿时的你，我，我们。
　　余生看着老姐点了点头，站起来抱了抱关瑶：“谢谢。”

　　最终是一场喜剧，只不过不是和好，是结束。
　　关瑶走后，老姐坐在化妆镜前，一直不停回头，看向门外，走廊每一个脚步声，每一声呼吸声，每一个静音。
　　余生也不敢出声打扰她，委屈他和程盼了。
　　终于在回无数次头后，老大妈收拾好情绪，深呼吸一口气，对着镜子说了句：“加油！”
　　不知道加什么油，结个婚又不是马拉松，这油刚加，门又被打开了，余生程盼和老姐同时转过头，看到了......沈文丰。

　　闹事儿的？抢亲的？杀人的？
　　一瞬间余生脑子都转不过弯，门口的沈文丰没比程盼胖多少，还一脸的胡茬，他静静看着余盎然，眼底是切实的悲痛。
　　而老姐说了一句：“你来了。”
　　语气像在等她的新郎一样。
　　沈文丰慢慢关上门，点了点头，转头看着老姐，没什么情绪的说了一句：“你今天结婚，我当然要来。”
　　“我以为你不会来，”老姐说，“但瑶瑶来了，我想着，也许你会来。”
　　房间默了一会儿，沈文丰开了口，这次不再那么淡定，而是止不住的绝望和......希望：“我想问一下，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为什么每次都要抛下我......就每一次......”
　　老姐看着他这幅样子，也哑了嗓子：“你记得小时候，我们的约定吗。”
　　沈文丰怔着，最终点了点头。

　　而余生也记得，老姐跟沈老师的约定，他们约好，订好，娶，嫁另有人，婚礼现场一定要来抢亲。
　　多么年轻的承诺，多么伤人的承诺，又多么老套的承诺。
　　沈文丰点完头，抬眼扫了扫周围的陈设，又低头看着，着一身白纱的余盎然：“你会跟我走吗？”
　　“我不会跟你走。”老姐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是么......”沈文丰扯了扯嘴角笑，“你小时候，你说......我要是不来抢亲，你一辈子不原谅我，你如今......却不肯跟我走。”
　　“小蚊子，”老姐喊了一声，默了默，“都过去了。”
　　“过去......过去了......余盎然，”沈文丰看着她，眼里突然映着抓着希望的光，“你跟我走，我什么都不要，我从前如今，我什么都不要，你愿意......跟我......你跟我......”
　　“不愿意，”老姐依旧斩钉截铁地回答，“我不爱你了，我已经不爱你了。”
　　“你......”沈文丰愣愣说，“不爱我了，你不爱......我？”
　　“你又......不爱我。”

　　余生看到沈文丰眼里最后一点儿光，随着这句话慢慢熄灭了，老姐每次分手都是这句，伤人至深，而这次，沈文丰终于信了。
　　他信了，能不信吗，他来了，他按照承诺的来抢亲了，可逼他来抢亲的那个人，不爱他了。

　　沈文丰离开了，怎么走的，谁都没看到，他就那么走了，老姐反锁了门，站在原地没说话，也不准任何人进出，余生现在更不敢出去。
　　又当了一会儿贼，他听见老姐背靠在门上，在安静的她以为没人的房间里，一声又一声的......
　　小蚊子，小蚊子，小蚊子......
　　我们去捉迷藏好不好，这次换你捉，看到我了还是和以前一样要装没看到。
　　我们一所学校好不好，这样我初中的时候，就能跑到高中部去看你。
　　小蚊子，今天我在公交车上打了一流氓，我其实好害怕，但瑶瑶被欺负了。
　　小蚊子，听说你跟那流氓打起来了，你小时候明明连我都打不过，怎么这么厉害了。
　　小蚊子，你娶我行不行，不行我以后不帮你打架了，虽然很久以前，我就打不过你了。
　　“沈文丰，”老姐闭上眼，“再见。”

　　余生是被陈默的电话救出去的，陈默给老姐打了电话，他已经到婚礼现场了，老姐高兴的一脸迎接亲弟弟的表情飞奔了出去，他和程盼也终于获救了。
　　因为陈默的到来，娘家人花落了陈默头上，比起程盼，余生觉得，老姐会更想陈默送她，更可以说比起他，老姐更喜欢陈默一点儿，老大妈表情说明了一切。
　　很久没见陈默，余生跟在后面，出去把请帖印在他脑门，这孙子晒黑了，拿过请帖，一颗小虎牙看着余盎然笑，老姐更直接哭出声，大力拍打他好几下，问他这段时间去哪，她担心死了。
　　怕把妆哭花，陈默逗了她两句，又从兜里拿出一个礼物盒，余生想看看大款送什么，他凑近一看，是一串珍珠项链，每两颗珍珠中间纽结镶了亮晶晶的不知道什么玩意儿。
　　“姐，”陈默说，“我潜海一颗一颗给你采的，祝福你跟达哥，平安幸福。”
　　“余生，”老姐乐笑了，“看看人家多有心，你赶紧跟他户口换名字。”
　　余生瞅了瞅老姐脖子上自己那根项链：“得了吧，余家户口薄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了，你早迁了。”
　　“滚蛋！”余盎然笑着擦了擦泪，又看着陈默，“你送我。”
　　“好，”陈默看着她，轻轻点头，“我送你。”

　　此情此景是不是很适合那句歌词，原谅捧花的我盛装出席只为错过你。
　　陈默换上了西装，在流光十色，宾客宴宴中挽起余盎然的手，婚礼进行曲响起，身后不知道哪借来的花童撒起花，余生看到余盎然笑的那么幸福，走向对面那个男人，张达也同样那么幸福的看着老姐。
　　陈默挽着她，走到最前面，余生忽然有些后悔把这差事儿给陈默了，这是怎样的心情，把自己最爱的人交给别人，要说几十分钟前他还在心疼余盎然和沈文丰的错过，那么这时，他几乎想上前蒙住陈默的眼。

　　“姐，”陈默轻轻牵起她的手，放到张达手上，“一定要幸福，达哥，我姐就交给你了。”
　　俩位新人还没说话，陈默的小虎牙已经崩不住了，桃花眼瞬间蹦满桃花泪，这货很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余生吓得赶紧上台拉着陈默：“他是太高兴了。”
　　高兴的那货已经捂住了双眼，隔着双手余生都看到他拼命忍住的情绪。
　　是有多憋不住了啊，都到这儿了，陈默可以的。

　　陈默的确可以的，十秒没到就放下了手，脸色没笑，但不至于崩，他扯着陈默走下台，在下面观礼。
　　无论自己知道什么，这一刻余生只想祝福老姐，他看着台上那对儿看起来并不登对的新人，老姐美的令在场所有人都黯然失色，他仿佛又看到昔日余盎然在校园里的场景，老姐的存在，在家里没出事儿之前，是耀眼的，夺目的，那会儿但凡他去老姐学校找老姐，都会看到老姐教室门外找借口看她的男男女女。
　　而老姐眼里，没有什么打篮球打的多好的校队，更没什么奇葩的校园风云人物，她只是“单纯”的喜欢上高她几届，品学兼优，家世良好，样貌出众，人品高洁的沈文丰。
　　还真是......单纯。
　　单纯的衬得旁边的张达，越发普通，俗套，可就是这样俗套的人，给了老姐一片天，护住了漂泊半生的老姐。
　　苦难不分长短，老姐那几年，与半生无异。

　　“你愿意娶这位美丽的女士做你的......”
　　“我愿意。”
　　“你愿意这位先生......”
　　“我愿意。”
　　我愿意。
　　我愿意。

　　一切排场结束，就是抛捧花，余生很想去抢一个，然而老姐直接把捧花手把手递给了她的伴娘，冉晨。
　　这护士姐姐也真怪，收了捧花，面对老姐的祝福，只说了一句：“我愿永不幸福。”
　　余生忽然想起那年过年，看到的那床病人，是一个植物人，那是一个怎样的人，又是一个怎样的故事。

　　敬酒没他们什么事儿，程盼在里面待太久了，余生怕他闷，拉着他准备先走，当然他说的这个“拉”，只是嘴上的干瘾，程盼还没原谅他呢。
　　出门走到走廊尽头，余生听见一声细碎的，压抑的哭声。
　　这地儿偏，客人都在大厅，以此显得这里格外安静和......好藏身。
　　程盼也听到了，俩人顿下脚步。

　　没一会儿，那哭声隐在走廊间，变得绝望......无可奈何，程盼听见哭泣的那个人极力憋住声音，但还是在安静的廊间，让人听的心里悲伤。
　　这声音很像陈默。
　　那声音过了一会儿，已经变成彻底的大哭，像做错了事儿得不到原谅的孩童一般。
　　程盼听的心里难过，他侧头看着余生：“是陈默......要过去看看吗？哭得......太伤心了。”
　　余生摇头，默了默，视线下划到他手，又仰脸盯着他，程盼叹了口气点点头，默认了余生的不要脸。
　　“大概，”余生牵起他的手，朝里面角落望了一眼，慢慢朝外面走，“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人吧。”
　　我入深海，永不见光。

　　婚礼过后余生一家要去北方，年后才回来，出发当天宋兰程云山还有程盼都来送了，余生挺舍不得去那么远，好不容易才和程盼关系进一步，老姐嫁那么远干嘛......
　　他们告别后上了车，一路人多，宾客也都跟着一起回，张达的车给了别的客人开，他自己则不知道开的谁的，余生瞅了瞅自己现在要上的这辆。
　　好家伙，张达亲戚家有钱啊，这款车能抵熙街几套房了，新房！现在房价那么高......
　　余盎然怎么不嫁张达家这亲戚。
　　......

　　这样走一段歇一段，余生还认识了不少这边儿亲戚的人。
　　老实也找了个对象，余生瞅了瞅，还不错，看着也很老实，于是他开了几句玩笑，老实脸都红了，还真......老实。
　　车子是他和达哥换着开，他开白路，张达夜路，老大妈躲后面睡觉，挺会享受啊！
　　白天程盼要补课，不好打电话，晚上俩人一打电话，老姐就在旁边逼叨叨，余生简直无语了。
　　特别今天，话还没说着两句，老姐又开始逼叨叨，让程盼过来玩，到底谁跟谁打电话啊！
　　余生只好挂了电话，瞪着老姐：“有病啊！”
　　“我关心关心我弟弟，”余盎然说，“碍着你了？”
　　“还你弟弟......”余生皱着眉，“都两个了还嫌不够。”
　　“说到这个，”余盎然也皱着眉，“陈默怎么又跑了，婚礼结束就没人影，我还想跟他多说会儿话，一块儿过个年，没良心的又没影了。”
　　余生垂眼盯着老姐脖子上的项链没说话，陈默搜出这么一串大小个头几乎一样的珍珠，不知道潜过多少次海，而且每两颗珍珠旁边固定的纽结，恕他眼拙，如果陈默真的是富二代，那么这些只会是钻石，纯度还不低。

　　“姐，”余生问，“陈默给你随份子没啊？”
　　“随了，”余盎然点头，“都不知道他哪来的那么多钱。”
　　“多......多少？”余生又问。
　　“就这辆车，”老姐回答，“说了我不用这么好的，我也不会开车，他说张达会开就行，让张达一辈子接送我。”
　　“我靠......”余生愣了，醒醒脑才继续问，“这车就算是......陈默送的，保养费还有杂七杂八，咋家负担得起吗？”
　　老姐点点头，一脸淡然的应了一句：“有什么付不起，一个月顶多一万。”
　　“一万？”余生睁大眼，“还顶多？”
　　他家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

　　“瞧你这穷酸相，”老姐无语的瞅着他，“别跟我过那边儿去丢人。”
　　“姐，”余生真的很懵逼，“咱家现在什么情况啊......跟以前老爸老妈在？”
　　“跟以前自然比不了，”余盎然说，“但供你读个大学，买套房，换辆车没问题。”
　　“我自己可以......”余生谦虚的说。
　　果然老姐白他一眼：“指望你读个书出来买房，我还没那么傻，你找个正经工作，活的轻松些就行。”
　　老姐默了默又说：“千万不要做生意。”
　　余生点了点头，忽然又笑了笑，他仰脸靠在座椅上：“姐，记得以前你卖关东煮的时候吗？”
　　“怎么不记得，”老姐说，“那会儿饭点煮给你吃，你硬不吃，说什么破丸子，害的我只能又给你下面，下个面倒好，你连油都不准我放。”
　　“那是，”余生点头，“你那可是地沟油。”
　　“你是舍不得，”老姐拆穿他，“无论是油，还是不肯吃的丸子。”
　　“还好吧，”余生侧脸看着老姐，“你自己在卖，不也没吃。”
　　老姐笑了笑：“余生，好好学习，孩子就不指望你生了，和程盼好好的，不要再像高三一样，我看着......心疼。”
　　“姐，”余生轻轻伸手过去，盖住她的手，“我们都好好的。”
　　和爸爸妈妈一样，天上地下，都好好的。

　　程盼到乡下睡的很早，余生也挑了饭点过后没多会儿就给他视频，让他可以接完视频早点儿睡觉。
　　可渐渐的，程盼自己不想挂了。
　　家里张灯结彩的庆祝了新生命的到来，表姐的孩子小名叫飞飞，叫着叫着就成了肥肥，太肥了真的，小手一截一截的，程盼抱她的时候又想笑，又觉得可爱。
　　生命的美好。
　　美好在......他很想余生，这一年以来，从来没这么想过，想和余生在一起团年，跨年，过年。
　　到了除夕，吃过年夜饭没一会儿，他又和余生打视频，余生仍旧穿了个短袖，呲着镜头看着他，今天不要脸还叼了根冰棍：“好热啊我！小盼！暖气！”
　　余生边说边比划边用拼音发音：“nuan！qi！”
　　程盼笑了笑，余生在那边儿去了一段时间，从最初的不适应，又变回“内味”。
　　“程盼！”余生又说，“你过来的时候我带你吃冻梨！我姐最爱，抢给你！”
　　“过来？”程盼愣了愣，他过哪来？
　　“啊？宋阿姨没跟你讲吗，”余生也愣了，“你们明天开车过北边儿啊，叔叔阿姨来旅游，顺道撮合我们终于有火苗的感情......爱情。”
　　“妈！”程盼转过头看着宋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