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错星轨[明星志愿]》怪烛昏宵

2、二·星之章

　　像飞蛾扑火，也像轨道一息交错的天体自知下一刻便要远去而不复，我们用尽所有拥抱彼此，只在今夜，只有今夜。
　　你可能正傲慢审视我并哂笑于我，而依然选择了赴约。我的确会傲慢审视你并取笑于你，而同样受你蛊惑未曾想过逃脱。

　　想要到这里来，想要到荧幕那一头去；尽管无数次回忆过去都难免唾弃天真，但少女时代的方若绮的确怀揣滚烫热梦而投身向娱乐圈。
　　她来得早也来得恰巧。在这个圈子里，其实她还算年轻，因此完全有底气在面对黎华等等前辈时说上一句“我是看您的戏长大的”。那可绝非奉承的谎话，从年纪小个子小只能端着板凳坐在电视机前等待放映时起，她对某个世界某个人便充满了遐想。
　　在电视机里，在荧幕那一边，她艳羡注视他或锦衣华服或落魄潦倒，昼夜穿梭而不休；那是倘若按部就班乖乖读书毕业做白领所无法领略的百变人生，攫取了她所有眼光，也鼓动她追逐而后终致登临那璀璨舞台。我真的不可以属于那里吗？她问自己。只是询问无法得到答案，方若绮从不缺行动力，于是最后，她决意亲身践行而探寻。

　　如果要问方若绮现今是否已找寻到答案，那么，答案只会是肯定的。这个自成一体的世界令她冷眼令她叹息令她偶有失望令她不时痛恨，却也致她如鱼得水，自在翱翔。甚或不只如此，她更觉得自己是幸运儿中的幸运儿：
　　谦虚地讲，至少身怀可堪逐梦的天赋，凭这一点即可战胜无数资质平平的努力家，更走运的是进圈不久便遇到了伯乐，而她的贵人们无论男女竟好像都十分乐于赏识并提携她稚嫩的才华。作为新人，方若绮初时不是没有过短暂惶恐，但她终究是个被过人天赋也被周遭和善长辈们宠坏了的莽撞小孩，很快就狂妄决定要好好使用这份寻常人苦求难得的天赋或者说运气，攀登顶峰。倘若不能高踞巅峰，那么来这一趟便毫无意义。她肯吃苦，不怕打拼，短短年余已足够后来居上同天王黎华搭戏，并且是担纲女主而非旁的可有可无配角：她方若绮从来不是也不会是，只能在男人群戏里做活色生香点缀的花瓶。入圈时只敢在自己心底想想的无声的宣告，如今不必言明而也众所周知。
　　她与他演过对手，当然也扮过情侣。他们于戏目之中擦出的火花受众人称赞，群众呼声高涨，几乎要令她信以为真他们确是天生一对。
　　只可惜，一次又一次搭档完美演绎，倒让方若绮比从前身处圈外时更了解——稍微地，更了解了一点——黎华需要的是不似花瓶的花瓶。他要一个女人同他比肩，也要对方永远来将他仰望崇拜。黎先生喜爱那些足以奖赏并称颂他成就的辉煌的点缀……何其遗憾，非常遗憾，我却永远不会成为你辉煌的点缀。

　　她的确比许久之前默默眺望这个人时，更接近了他。然后，又决定远离。
　　正是如此复杂抱憾的心情令方若绮此刻眷恋凝望不远处他的轮廓。但她不曾忘记克制，永远不会。所以，她仅只就这样看着，没有抬起手去真的触碰他脸庞，哪怕这一刻他的一切都真为她所享用，哪怕这一刻，他真的近在咫尺。
　　你只是一个符号，代表不明所以看客对这耀眼且刺眼世界最甜美的热望。没有人不爱你，包括我。但，大约也没有人真的只是爱你。包括我。
　　人拥有善于厌倦的天性，所以当终于亲手摘获并品尝过了果实滋味，似乎短暂地，便该接续起百无聊赖，索然无味。现在，方若绮开始有那么点闲心和精力来同好拍档聊些有意义的事，比如工作。撩撩头发，等嗓音恢复清明，她倚在黎华怀里跟他谈起后面几天待开的重头戏事宜。

　　“若绮，你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和我谈公事吗？”黎华揽着她的腰，无奈叹了口气。确实，要讨论工作就绕不开王瑞恩导演，男女主演晚上同床共枕提及那位正经人王导，与王导正经的话，这场景无论怎么想都无比怪异——不过，她和黎华本也并没什么“私事”可谈，除却眼下这件，因此方若绮平静敷衍，扯了些冠冕堂皇的话，“中场休息，说点其它的当作调剂不好吗？那几场戏被王导寄予重望，我们本来也不可能等开戏了才听他指点，临时去想怎么演。”说着，她在心底暗暗补充：你难道会拒绝吗，娱乐圈第一敬业的黎天王。
　　闻言，投来探究的一瞥，黎华果然不再反对，如她所提议一道讨论起后面几场重要戏份应如何把握。他从前辈角度给与她建议，也听了她的看法来为自己拓宽思路，严肃交流之间，场面一度十分和谐友好。
　　末了，话题回到王瑞恩导演身上，黎华方才慢悠悠说了这么一句：“王导很欣赏你。也许不用再等太久，你就会成为他的御用女主角了。”
　　“嗯，我知道。”
　　王瑞恩导演对她的赏识或者说情意太过明显，众人有目共睹，方若绮无法故作不知，于是简单应道。她不愿多谈。见此，黎华也只是微笑，“我倒是很期待，亲眼见证那一天到来……毕竟这个圈子，似乎已经许多年没有再出过新的巨星了，无论男女。”

　　他以稍显遗憾与调侃的口吻说了句大实话，尽管得体话语后傲慢的本质不改。多年难逢对手，大约真的令他也生起一丝寂寞，当然，更重要的或许因此刻并不在镁光灯焦灼之下，以致他不再如平时多少也做点光鲜掩饰，而向她诚实袒露了傲慢。
　　不过，他说得没错。和黎华同时代的天后尽管名头犹在，却也逐渐酝酿隐退，难再与他争锋，至于天王——从多年来这一头衔都被黎华牢牢占据，而无数新秀曾冠以“天王接班人”之美名一时夺人眼球又迅速泯然无声，便该知道若放眼同性之中做比较，他更无敌手。男艺人的巅峰期本就远远长于女艺人。在以后，恐怕要等到许久以后；能将他一切荣耀同成就定格锁入旧篇章的，大约唯有无情岁月本身。只不过黎华看穿她的野心是一码事，真要同他直白谈起自己的野心又是另一码事，方若绮不想深入剖析自我，尤其在此时此地。她当然可以为他尽情敞露，但，绝不有关于这件事。推开刚才两人探讨工作事宜而端来的两杯水，把它们从床头柜上挪远点，她主动回以拥抱，再度发出邀请：“好了，别说那些了。我宣布公事时间结束——”
　　她的个性与柔婉无关，于是撒娇太过刻意，沦为一种手段。偏偏男人大多都吃这套，黎华也不能免俗。他总是做她无情的宠溺纵容者，体贴的冷眼观望者……应她约请而将她也将他自己拉入温柔星夜，坠落，以不那么温柔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