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人不淑》奶黄球

5、05

　　05
　　我到大厅的时候，林不予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林不予正在和秘书说话，从我这个角度看去，只见他侧颜线条凌厉，继承了那位歌星母亲的样貌，骨相皮相俱是一流，眼角尖而长，眼尾上挑，放在美女身上就是标准的狐狸眼，搁林不予这成了吊梢眼，怎么看怎么凶。

　　我推开门，林不予正好交代完事情，望了我一眼，上前一步拉开副驾车门：“走吧。”
　　眼瞅着就要冬至，他一身浅蓝灰风衣倒是风流潇洒，我却只觉牙根打颤，不由紧了紧身上的棉袄。
　　林不予看见我的小动作，脚下步子一顿，转身拉开后备箱，就在我以为他嫌我穿太厚，要把我塞后备箱拖走的时候，从里面捞了条毯子出来，塞我怀里了。

　　小时候，我跟林不予玩得最好那段时间，什么倒灶屁事都敢跟他说，林不予最好的一点是他从来不会反驳什么，跟每天教育我做个人的韩熙景不同，他像个垃圾桶似的照单全收。可以说在他面前，我年幼无知那会儿内心活动一览无余，连条底裤都带不剩的。
　　林不予清楚我的一切，知道我究竟是如何的自卑、敏感与自私，这也是在后来，我们闹僵之后，我对他一再敬而远之的缘由。
　　没有谁喜欢在别人面前裸奔，何况后来我跟他哥那些剪不断理还乱，无异于在林不予面前光着腚旋转跳跃表演了一出艺术体操。

　　我不说话，他也不开口，就这么一路沉默到了餐厅。

　　乘电梯一路上来，抬头看了眼店名，还是一家法式餐厅。
　　只是此时此刻，比起吃扇贝鹅肝，我更想去北大街边上的嘉和一品喝碗粥，不过这会儿就算说出口，他恐怕也不会答应。

　　点餐的时候我只要了一杯果汁，果不其然，隔着菜单，林不予疑惑的目光投了过来。
　　换作林毓，这种时候，他肯定会变着法劝我多吃点，婆婆妈妈叮嘱我注意身体，但眼前的却是林不予。
　　林三少把菜单往桌上一搁，十分通情达理：“春节快到了，是该减减肥。”说完给自己要了一份套餐，还是豪华版的。

　　我不禁有些迷惑，林不予这是请我吃饭，还是请我看他吃饭？

　　侍应生捧着菜单下去了，菜还没上。
　　林不予一点也不知道避讳，就那么若有所思盯着我瞧，反倒是我先受不了，把目光投向了窗外，透过玻璃向下俯瞰，整个城市的繁华尽收眼底。
　　以前的我因为恐高，不敢去空中餐厅，也不敢参加许多游乐项目，直到后来有个大客户的接待，要求登上摩天大楼顶层的露天餐厅，事到临头，逼着自己一点点走完玻璃栈桥，才发现没有什么不能克服的。
　　我不是灰姑娘，想要踩上水晶鞋，就只能把脚后跟削掉。

　　林不予指着我头顶，忽然道：“狗毛。”
　　我一愣，从思绪中挣脱，第一反应是他在骂我，就跟骂人瘪犊子的效果差不多，正疑惑林三少什么时候没档次到亲自下场撕人的地步了。
　　抬眼却看林不予倾身上前，伸出手抚上我头顶，这个距离，甚至可以闻到他袖口沾带着的松竹香。
　　这个姿势实在有些奇怪，林不予没有收手的意思，我便往后靠了靠。
　　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似乎是失落，林不予笑笑，在我莫名其妙的目光里坐了回去，指间夹着一根黄色的毛发。

　　我没有染黄毛的爱好，昨晚和林狗蛋相依为命，大概是那会儿蹭我头上的。
　　林不予说的没错，还真是狗毛。

　　可能是他也受不了这样尴尬的沉默，林不予问了一句毫无营养的话：“你养狗了？”
　　我敷衍的点点头。
　　他似乎很感兴趣，继续问道：“什么狗？”
　　我道：“土狗”
　　钟鸣鼎食的林三少怕是没了解过中华田园犬，然后就闭嘴了。
　　我正抑郁着，一点也不想营业，只用了一分钟不到，成功把话题聊死。

　　沉默像高中的自习室，我刷我的手机，他看他的风景。
　　打开微博，关于林毓订婚的消息仍旧沸沸扬扬，无孔不入，我一连拉黑了几个营销号，屏蔽一串关键词，还是未能幸免于难。
　　索性眼不见为净，退出了微博，打开微信，公众号居然也在推。

　　林不予忽然道：“严止，别难过了，没必要为了别人为难自己。我哥什么人，我最清楚不过，他最看重的还是如今的身份地位，否则也不会和别人订婚。”
　　我就不明白了，这棺椁都下地了，林不予怎么还要上赶着撒一捧土来，生怕棺材板压的不够严实回头给人掀了么。
　　我努力摆出一副深明大义的样子：“我明白。”

　　想了想，又觉得气氛太过严肃，林不予怎么说也是好心，屈尊纡贵请我千里迢迢跑来喝杯果汁，已经算得仁至义尽，于是开了个玩笑道：“他未婚妻你见过了，长得有我漂亮吗？”
　　林不予道：“没你漂亮。”
　　看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居然还挺好玩。
　　林不予很快又接了一句：“是他眼瞎。”
　　我是真没料想，林不予跟我讲起相声来，居然比他哥还会捧场。

　　热搜带来的阴影消退，刚露出点阳光普照的苗头，前面一桌姑娘不加遮掩的高谈阔论传到我耳中。
　　她们在聊林毓订婚的事情。
　　林大公子的婚礼，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想当初在学校里，林毓就是响当当的风云人物，抛开身份才华不说，跟他谈恋爱只要不是校花，都要小心翼翼，冷不防有人背后有人拿臭鸡蛋丢她。
　　当年风流浪子，也终于熬不过岁月摧残，步入婚姻殿堂，在法律的强制力下实现一生一世一双人——妓/女从良，好大一桩新闻。

　　我以为前面那桌聊的也是这些老生常谈，没料想两位姑娘不走寻常路，居然提到一些被林毓压下来，没能上台面的事情。
　　穿黑色风衣的那位道：“听说当初林毓甩了欣欣，闹出那么大的事，就是因为喜欢上了一个男的。”
　　欣欣就是割腕送医院那姑娘，顶替她坐上正宫之位也确实是我这一男的。
　　另一个红头发的姑娘义愤填膺，痛骂那男的不要脸。
　　我听了也出离愤怒，中途涉足别人恋情，不论男女，都不要脸。

　　好在我还要点脸，那会儿顺序跟她们说的有点不一样，当小三这种没品的事我干不来，林毓是先跟周欣欣分的手，之后才跟我谈的恋爱。至于割腕那事，只能归因于姑娘反射弧太长，私下分手一个月了，消息漏出去后才想起来拉刀子。

　　黑风衣姑娘安慰对方道：“别生气了，林毓跟他也只是玩玩，学长那么优秀，怎么可能男的过一辈子。现在林毓和人订婚了，我看他也是活该。”

　　我活不活该暂且不论，此刻我的脸色一定不怎么好看。

　　林不予忽然出声，叫住了一旁的侍者。
　　服务生弯了腰，微笑着问道：“先生有什么需要？”
　　林不予指了指黑风衣那桌，道：“给你一万块，到后厨提两把刀，给前面那桌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