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告一段落 ...
-
六个汤池散发的热气蒸着他们，衣裳逐渐就潮了。
林时望着缩在上官炔身後的姑娘，忽的倒吸一口凉气。
她叫清清？病刚好？还有个姐？门主身边男扮女装的得力弟子还跟着她？
那她不就是玉心门右堂主容清清？
那个按理说应该已经‘死’了小一个月的容清清？！！
这下，林时看容清清的眼神比对方看自己的要惊悚多了。
上官炔见他眼神发直的盯着容清清，立刻凶狠的瞪了回去。
“你个……混账东西别老用那种眼神侮辱清清！”碍于‘唐笙’在，上官炔把畜牲那两个字平替了一下。
林时目光就撤了。
凌灵绫端着唐笙平日里的冷清模样，说话尽量一板一眼，“听说右堂主病逝一月有余，如今见着倒是生龙活虎。”
上官炔皱了皱眉，“清清只是久病不醒，是别有用心之人乱传的消息。”
凌灵绫就哦了一声，“我弟弟只是一时贪玩，装扮成教字先生骗了封云青跟来这里，不过却自个儿倒霉在你们这受了伤，他难得喜爱你们这的汤池，我带他来泡一回就走，容门主她应该不会介意吧？”
林时表情愣愣的，然後极其缓慢的看了一眼凌灵绫的侧脸。
上官炔扯了扯嘴角，“门主那边我不好说，但在下愿意给唐姑娘这个面子。”
容清清却秀手一指，杏眼微瞪，“可是，他是，恶人。”
林时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原身这盛名可真是响亮，都传到这山沟沟里来了。
凌灵绫转头看她，下颌微抬，垂眼看过去，“右堂主还是把口齿练利索了再说话。”
上官炔不悦道，“唐姑娘？”
凌灵绫一经提醒，稍微收敛了点，“我弟弟失忆了，脑子记不住事，现下没做过坏事，不是恶人。”
上官炔惊道，“我倒是听说他失忆了，没想到是真的？”他盯着林时打量，目光带着狐疑。
凌灵绫按着林时的脑袋揉了揉，“人往往失忆之後比纸还白，别刺激他，说不定真想起什么就坏了。”
林时眯缝着眼，扯着嘴角冲他们呲牙笑。
上官炔，“……”这么一瞧似乎确实跟以往大不相同了。
以前那小畜生一笑都是阴恻恻的，让人心里很不舒服，哪有这时候能笑出这傻不愣登的样。
凌灵绫耐心不高，随意又聊了几句就说要走了。
林时被她拎在身侧，眼前一晃，事物就开始上下颠倒。
落回小院的时候，他头重脚轻又要栽倒。
凌灵绫伸过手来想拉他，他却往前一扑，抱住廊柱稳了身子。
那只手就在空中一僵。
林时又不是傻的，方才在汤池那，脑子被热气熏的有些迷糊才会想不出蹊跷的地方，现在被半空中急风一吹，像是陷入泥泞後被抓起来淋着暴雨给冲干净了，霎时间心如明镜。
他动了动有些发疼的右脚腕，呐呐的吐出一句，“凌姑娘，青哥为什么让你这么做。”
凌灵绫看着他，仔仔细细的分辨着他脸上的情绪，半响，抬手摘了面具。
林时微垂着头，一直没听到回话才愣愣的抬头看去。
面前之人一身白衣，手里拿着白玉面具，那张脸精致漂亮，干净出尘，盯着他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别样的清冷，不似唐笙的遗世独立，而是一种厌世自弃，更为漠视的清冷。
林时僵在原地，顿觉一头凉水从头到脚泼了下来，惊的他脑仁都有些发疼。
这是怎么回事？凌姑娘为什么和唐笙长的有七八分像？
他脑子又开始不够用，思来想去的回忆着梦境中的一切。
女二从头到尾都没露出过真实面容，直到为救男主而死都没有，她的身份来历自然成迷。
凌灵绫抿了下唇，淡然道，“你该唤我一声三姐。”她顿了一下，“或者唐灵。”
林时退了两步，几乎是跌坐在回廊拦台上。
“你怕什么。”唐灵不耐烦道，“我早提醒过你，还以为封云青至少也暗示你了。”
林时脑子里有些乱，一时间想不起太多，但又依稀记得封云青是跟他提醒过的，他自己笨，每次都好像想到岔路上去了。
“唐笙跟你一样，是个傻的，她信魏哲但封云青不信，若是让魏哲派人送你回去，保不齐会弄出什么事来。”
林时听到自己的声音，“什么事？”
唐灵深深的看他一眼，似乎被他这样的蠢蛋气到郁结，“抓了你，再找人把你打残弄哑，最後把你送回府里，告诉唐宽你被封云青私自带出来虐待成了这样，你觉得会出什么事？”
林时双手紧紧抠住拦台边缘，指尖很快泛了白。
他不难听出唐灵的话里也有吓他的意味，可他又不是江湖人，他怎的知道江湖人的心思究竟有多险恶。
为了什么，为了一个盟主之位么？
“封云青想让武林盟的护卫送你出去，但他不能直接告诉容门主你的身份，也不能暴露自己对此事知情，不然人性多疑，容门主很可能借此不让他通过考核。”
唐灵的话如冰刺一般砸了过来，砸的林时有些缓不过来。
“什么意思？”林时喃喃道，“我怎么就非走不可了？”
他这么问着，问完就觉得有点自欺欺人的意味。
还能为什么，觉得他是拖累，累赘，懒得应付了呗。
唐灵看着他，仿佛没瞧见他脸上的失神，“封云青本来就想在玉心门之事了结之後让我带你回去，但唐笙被魏哲挑唆蒙骗，以为封云青待你不好，态度松懈才致你受伤，所以才想立刻把你送走。”
“可魏哲此人阴险的很，为达目的永远不择手段，封云青怎么可能真让他的人带你走。”
最後一句说的几多感慨，好似封云青想送走林时纯粹是出于私心，是想保他周全。
可林时不傻，或者他还没傻到真这么自视甚高。
封云青确实有可能把他当成弟弟一样来对待，但这份来自‘兄长’的关爱中究竟有没有利益纠葛掺在里面，谁也不知道。
林时现在脑中一片混乱，他根本理不清男女主和男女二这复杂的利益交错或者感情对弈，他只是疑惑为什么一定要在中间夹着个他。
什么谁比谁阴险狡诈，他看不出来，也没那个心思去猜，他只知道利益滚到谁面前了谁都会捡，为了不让魏哲捡这个大便宜，恐怕封云青早就恨不能当初没带他出来了。
林时想着，他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更不该存着抱大腿就不会挂的侥幸心理跟着封云青出来蹭脸熟。
真是自以为是，大错特错。
唐灵见他表情不对，走过来拿面具碰了碰他青白交错的脸，“怎么更傻了？我说明白没有？”
脸颊上的冰凉触感让林时眼神一缩，他抬起无辜的小细眼，很轻很轻的眨了一下，“嗯。”
唐灵眯眼瞧他，“都听懂了？”
林时语气轻缓道，“大姐被魏哲骗了，我不能跟魏哲的人走。”
看来理解的差不多。唐灵满意的勾了勾唇角，这一笑，让那张肖似唐笙的清冷面容都增添了一丝生动。
“进屋吧，估摸容门主忙完自个儿的事就来拾掇你了。”
“好。”林时应声回屋。
……
屋内很安静，空气中充斥着夏末最後的闷热。
林时却懒得把窗户支到最大。
他走到桌边坐下，胳膊肘撑在桌上，双手隔着松垮袖衫托起自己的脸。
桌子对面还放着一个开口的信封，林时想起，今日用完午膳後封云青就坐在桌边一直在忙，这封信早被封云青看完烧掉了，正拿出一张新纸准备回信，人就忽然被容门主叫走，信封孤独的躺在那，一旁还搁下了一支渗墨的狼毫。
现在那只狼毫已经干了，林时试着拿起来挂到笔架上，却发现笔毛已经成了扁平的扇状鱼尾，挂上去实在像个长长的袖珍小笤帚。
林时就笑了一下，然後心中忽的一酸，他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眼神却逐渐有些落寞。
他站起身来，用清水把那支毛笔涮直溜了，然後又把桌上的墨迹都擦拭干净。
忽然，他手边碰到一个凉呼呼的物件，瞥眼一看，是那个白玉瓶。
他呆呆地摸了摸腰间受伤的位置，想着，他和封云青同志之间的战时友谊好像要告一段落了。
……
等到用晚膳的时候，唐笙忽然找了过来。
“阿姐？”林时有些惊讶，“怎么了吗？”
唐笙问，“谁带你去的後山？”
林时眨了眨眼，神色轻松，“凌姑娘啊，就是昨日来的那个，她是青哥的朋友，我想着不枉此行，有汤池当然要去玩一下。”
唐笙皱了皱眉，“依依来找我，说的是我带你进了後山，你还让别人认出来了。”
林时似是才想起什么，心虚的笑了下，“凌姑娘怕人认出她给青哥惹麻烦，所以戴着面具假装是你。”
唐笙面色一冷，“胡闹！”
林时顿时撇了撇嘴，“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唐笙盯着他，叹了口气，“你怎的现在这般贪玩，不吭声偷跑出来就算了，还让人假扮你阿姐。”
林时嘟囔，“那是凌姑娘自己的主意。”
“你呀。”唐笙用掌心推了推他的脑门。
林时却一把抱住他姐的手，凑近了低声道，“阿姐，我有话对你说。”
“说什么？”
“咱们进屋……”
林时还没把唐笙拉进去，就看见院外步进来一人，于是他走向厢房门口的脚步顿时就停了。
他冷静道，“阿姐，咱们去你那聊。”
唐笙虽然心中略有疑惑，但还是答应了，“好，正好魏哲不在，我知你不太喜欢瞧见他。”
林时笑了一下，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到院门口，看见杵在那的封云青，主动跟他挥了挥手，“青哥，我去我姐那吃顿饭，晚上就回来了。”
封云青的目光有些深，他看也没看唐笙，只盯着林时的眼睛道，“大概何时？我去接你。”
林时愣了一下，许是被他的眼神盯的有些心虚，他胡乱说了个时辰，忍不住抓了下他姐的胳膊。
唐笙不明白自家弟弟为何突然这么粘人，但还是柔和的摸了摸他的脑袋。
封云青的目光先是瞥了瞥林时的手，又瞥了瞥落在林时头上的那只手，然後微微眯了下眼。
空气有一瞬间的冷凝。
林时最後嘟囔了一句，“不用来接我的，又不是会迷路。”
他正想走，手腕却被人隔着衣袖攥住。
那力道带了几分强硬，令林时心中生出一种微妙的感觉来。
正思索着那感觉是什么，就听封云青轻声道——
“那就尽量早些回来。”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