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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 54 章 ...

  •   梅文成宴席上对江凛一番拉拢,卢家不久后便天翻地覆。

      宽大的饭厅之中,卢老爷和卢夫人以及几个儿女,围着一张圆形紫檀海棠桌,在大丫头和妾室们的侍候下用午餐。

      卢老爷四十开外的岁数,面皮白皙,穿着一身宽绸大褂,端过盅虫草老鸭汤,用勺子搅搅喝了两口,叹道:“唉,热天喝这个油腻腻,怪燥的。眼看着今年又快要到下红菱鸡头米的季节,却仍旧不得入口一尝。”

      “正打仗呢,跟南边的路断了,这两年日子越来越难,上哪儿去寻摸时鲜?”卢夫人也放下调羹,皱起了细眉,“只能将就着些用。”

      “老爷夫人且忍耐一时,待宁王殿下得了天下论功行赏,好日子还在后头。”大丫头鹃儿素来乖觉伶俐,连忙拿起公筷,挟了一筷子爽口的嫩酱瓜,放入夫人跟前的青花细瓷碟,乘机奉承,“指不定还能去皇城定居呢,到时候婢子们也能沾光,跟着老爷夫人见见世面。”

      卢夫人听过鹃儿的一番美好展望后,神情稍缓,这时却只闻得一道粗豪的吆喝声远远传来——

      “什么卢府?!这儿已经是游牧副尉老爷的宅院,往后就得改成江府了!!!”

      卢夫人闻言,慌忙朝旁边开口道:“老爷,外头出什么事了?”

      “看看去。”卢老爷放下手中汤勺,带头从座位上站起身。

      妻妾儿女们跟着卢老爷,惶惶然离了饭厅,来到大门前。

      门前是一群身披甲胄、手持兵器如狼似虎的兵卒。

      写有“卢府”二字的牌匾已经被扔在青石地上,断成两截,几个兵卒不顾守门家丁的阻挠,正搭了梯子,把一块蓝底金字写有“江府”的簇新牌匾往上挂。

      梅文成做事仔细,既然决定拉拢江凛,就肯定方方面面要提前到位,让江凛入住的舒心。

      这不,牌匾刚命工匠加紧造好,就派谴兵卒前来给挂上,以示府邸归属。

      “兵爷,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在做什么呀?!”卢夫人见状心痛无比,站在被摔烂的旧牌匾前,捶胸顿足的哭。

      领头的卒长冷笑一声,大摇大摆走到卢老爷跟前,开口道:“卢家为富不仁,上面命收回住宅财产,转交予游牧副尉江老爷。”

      卢家三代在润城苦心经营,才得如今的泼天富贵,听见一朝要尽皆收回,卢老爷顿时气急攻心,怒指着那卒长跳脚:“我卢家献城有功,宁王的军队就是这般卸磨杀驴、不讲信义吗?!我要见樊将军,我要见梅先生,与他们说道说道!!!”

      卒长哪能让卢老爷闹到樊将军梅先生跟前,那不就代表他无能,连这点小事都搞不定吗?

      于是拔出腰间钢刀,喝道:“这事儿今日已定,我看谁敢反了天?!”

      说完,一刀朝着卢老爷的肚子攘去。

      卢老爷躲避不及被攘个正着,血顿时从腹部涌出来,浸染了宝蓝色蜀绸褂子。

      妾室儿女们哪见过这般阵仗,顿时惊呼声一片。

      “老爷、老爷!”卢夫人哭喊着,连忙跑过去伸手抱住脸色惨白、往地上栽倒的卢老爷,哀声乞求,“兵爷们行行好,我们献出这宅院,另觅别处居住便是,可不要伤人哪!”

      “另觅别处居住?你们自己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这倒是还做梦呢。”卒长收刀回鞘,“梅先生说了,卢家上下人等皆贬为奴仆,等着侍候新老爷吧。”

      说完,又仔细打量了一番卢夫人等人,咂咂嘴:“啧啧,既是为奴怎么还能穿的如此体面?来人,把他们身上值钱的物件都给老子扒了!”

      这些兵卒向来捞惯好处,今天却得到命令,要将卢府内财物家什完整交给新上任的江尉长,不得私吞。

      可贼不走空,这府内的财物家什他们不能动,卢家女眷少爷身上戴的那些首饰玉佩荷包,少不得就要动上一动,也算是没白来这趟。

      于是兵卒们眼中放光的上前,开始在卢府这群人身上扒值钱东西。

      卢老爷刚被捅了一刀的下场还在那儿,这群人也不敢出声反抗,只是凄凄哀哀哭个不停,一片愁云惨雾。

      兵卒们欢天喜地将东珠钗、翡翠镯、金银项圈、白玉佩……等物往口袋里塞,连做工精细的蜀绸杭绸罩衣也没放过,弄得卢府众人最后披头散发、身上只留下一件薄薄中衣蔽体。

      不过这些人是说好要予江凛为奴的,兵卒们只是贪一笔财物,接下来把所有人都像赶羊般赶进卢家祠堂里,倒没有对女眷们做出更过份的事情。

      卢家祠堂挺大,里面供奉着卢家列祖列宗的牌位,每当卢家少爷小姐触犯家规,往往会在这里被罚跪。

      罚跪时只觉得里面空荡又寂静,黑黢黢的似乎看不到屋子边际。

      但当所有人、包括在府中洒扫烧火的仆役都被赶进来,就显得拥挤不堪了。

      卢夫人在一堆妾室子女的簇拥中,用块棉布帕子压着卢老爷的腹部。卢老爷躺在那儿直哼哼,血很快将帕子浸透,卢夫人急得眼泪直掉。

      于是抬起蓬乱的头朝贴身的大丫头鹃儿吩咐:“鹃儿,快去跟外面的军爷们说说,让他们找个大夫来看看老爷。”

      谁知平素百伶百俐、最会讨人欢心的鹃儿却别过眼去,跟没听见卢夫人的话一样。

      “鹃儿!”卢夫人大喊,颤抖的声音里带着怒气。

      鹃儿这才偏过头,面目平静的朝卢夫人道:“我看您还是别费那事儿了。”

      “你、你怎么说话的?!我平素可待你不薄!!!”卢夫人怒气攻心,眼前一片发花。

      祠堂内所有人都望向鹃儿,那些目光中有怨恨、有鄙夷不屑,也有惊诧难解。

      鹃儿看看周围,心里面多少有些慌,脸上却仍旧保持着镇静,清咳一声开口道:“可不是?刚才兵爷都已经说了,之所以闹成这样,是卢家在外头得罪了人。”

      “做奴婢的哪里能在外头得罪什么人,还不是主子得罪的?我等只是殃及池鱼。兵爷还说,卢家上下人等皆贬为奴仆,也就是夫人老爷少爷小姐们,将来都跟我们一样要侍候人。”

      “新来的老爷只是与卢家有仇,原不关我们这些奴婢的事。他住进来总要人服侍,我们下人服侍谁不是服侍?若是服侍得新老爷称心满意,说不定前程还比往日更好。”

      “若是有拎不清的,跟卢家人走得近了,甚至还要认他们为主,惹了新老爷不高兴……你们自己且想想下场吧!”

      这丫头难怪在卢夫人跟前得脸,确实比旁人更加聪明伶俐知时务,这么快就看清楚形势。

      而听了她的话,周围的仆役婢子们也都回过味儿,不由得纷纷挪动脚步,离旧主远一些、再远一些。

      如同避瘟疫。

      甚至有两个未曾生育的妾室,也偷偷挪动脚步,往仆役婢子堆里面凑——

      她们不过是通买卖的妾,又没有生育过,仔细寻思的话,还算不得卢家人。

      卢夫人见状,顿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只剩下儿女们围在那里哭爹喊娘,却又无计可施。

      卢绍身穿白色中衣跪坐在其中,低头沉默不语,眼角干涩,却是一滴眼泪都没掉。

      卢老爷这么多儿子当中,就数他头脑聪敏,他其实比鹃儿更早看清楚形势。

      可身为卢家七少爷,他必定撇不清逃不开,就什么都没说没做。

      ……那尉长姓江,又对卢家恨意如此之深,难免让他想起一个人。

      但是绝无可能。

      数月前,他亲眼看着那人下半身骨碎肉烂,鲜血淌满了条凳,在自己眼皮底下咽气。

      一股缠绵入骨的痛楚绞上心扉,卢绍掩藏在宽袖之下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

      且不提祠堂内人人各怀心思,眼见得日影逐渐西斜,到了下午的时候才有兵卒来开门,吆喝着说让他们去见新老爷,将一群人推搡出去,来到正院大厅。

      只卢老爷因受伤走不动,仍旧捂着腹部躺在垫子上哼哼,目送着众人离开,两行泪水沿着眼角滑落。

      卢绍想不到自己接下来的出路在哪里,向来聪敏的脑子浑浑噩噩,随着人群来到大厅,低着头以最恭顺卑微的姿态跪拜在地,与众人一同口称——

      “见过老爷。”

      从此往后,这座精美富丽的宅院里,只有一个姓江的老爷。

      “都起来吧。”上首传来少年人清冽的声音。

      这声音……

      卢绍蓦地抬头,睁大了双眼。

      映入眼中的,是一张他曾经魂牵梦萦、又曾经令他噩梦缠身的容颜。

      郎似樱珠,鲜艳色皎。

      脊背处顿时冷汗如雨。

      听到这个声音,和卢绍同时抬头的人有不少,脸上都露出或震惊或惧怕的神色。

      那是……阿凛哪。

      数月前卢夫人对外说是阿凛盗窃了财物逃跑、不知所踪。可现在是乱世,谁不知有个可靠的主家,比孤身带着钱财到处乱跑安稳的多?

      阿凛向来机灵,根本不会做这种事。

      卢府内的仆役婢子们大都清楚,阿凛不知因何事被夫人杖毙,扔到乱葬岗。

      五少爷带着平素跟阿凛要好的几个丫鬟小厮,还曾经私下偷偷点纸钱祭拜,哭了几场。

      谁知已经死掉的阿凛,此时竟会出现在正院大厅的主座之上?!

      一群人都懵了。

      卢夫人更是眼白一翻,再度晕了过去。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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