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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汾州离东京不远,若骑快马三日便可抵达,祁缜和原随云二人却直到十日后才出现在城门前。

      其一是因为祁缜长于荒野山林,偶尔西行也是趁师父闭关牵黄擎苍去敕勒草原撒欢打猎,对中原大地莫说印象,连概念都无。此去东京虽有原随云那世家子弟的风姿仪态在前摆着,本能的做出些老实样,奈何天性难违。

      总之就是看什么都感兴趣,连路过村庄时遇见人出殡都想驻马瞧瞧,精力之充沛简直令原随云叹为观止。

      其二则是由于二人相貌太过出众,无论在哪都会引起旁人围观,去山脚茶棚歇息时还被当成过山野精怪,最终不得不在隆德府买了辆马车,免得再被路过的道士往身上拍张黄符。

      “无争山庄虽是武林世家,但在东京也有些产业,”刚一进城门,原随云便拽住了祁缜的袖子,微笑道:“城西的五云楼是我们歇脚的地方,子时前回来。”

      原本正要蹿出马车的祁缜闻言动作一顿,也不急着去看所谓的都城繁华了,少年停下脚步,奇怪的看了原随云几眼,“五云楼?是楼阁玲珑五云起的五云楼吗?”

      祁缜长于山野,鹤君却并非只会教弟子武功的粗人,原随云对少年曾有涉猎诗文毫不意外的点头:“是。”

      “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祁缜喃喃嘀咕了句,一脸震惊,“你……原老庄主知道吗?!”

      原随云:“……”

      “酒楼而已。”原随云笑容一滞,松开祁缜的袖子,转过脸若无其事的匆匆结束了嘱托,“没什么仙子,醉汉倒有不少,去玩吧,玩够了就回城西揽云楼。”

      “噢,好。”一听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祁缜在松口气之余便也乖乖答应了,跳下马车避开腾起的烟尘后伸了个懒腰,懒腰伸到一半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揽云楼?不是五云楼吗?”

      然而不管揽云楼还是五云楼,待模糊的烟尘散去后,少年都没心思继续在一座酒楼的名字上纠结了。

      破过停留在书本中迷障般的想象,宝马香车随尘烟散尽撞入眼中,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

      胭脂红,青瓦翠,沿街叫卖小吃的摊贩掀起遮尘布,丝丝缕缕甜香散落巷口门前,天天坐在松树顶上远眺金人小破村子的少年郎当即就看直了眼。

      下山前鹤君给过他一大一小两块寒玉,大如巴掌,小似扇坠,说是小的那枚作为他平素用度开销,玉璧则交给无争山庄,作为无争山庄照顾他的谢礼和学习人情世故的“束脩”。

      最终寒玉璧交给了原东园,小枚寒玉被祁缜拿去和原随云换了钱花,一共换了白银一千两整。按当今物价来说,只要祁缜不脑子一抽去做什么千金散尽的事,轻松潇洒过上十年都不成问题。

      总而言之就是,祁缜现在有钱,非常有钱。

      有钱了便会不自觉的奢侈,也会不自觉的做点师父原本不让做的事,比如趁嘴的零食多买一份,管他牙疼不牙疼,先吃爽了再说。

      少年不知愁,红衣薄裘,抱了满怀的酥蜜食、糖果子、蜜煎雕花,一走一过都带着股淡淡的甜味。沐着清早柔柔阳光,脚步轻快的四处溜达模样简直能吸引大半街人目光。

      “小郎君!”祁缜正走着,忽闻楼顶一声叫,待抬头时一朵幽清的木香花飘坠而下,打在他衣襟上,簌簌滚到怀里那堆甜食蜜饯中。

      白花混着蜜的甜香,红衣少年郎仰着头,茫然中还带着点懵懂的干净眼神,引得楼上掷花的年轻人一阵愉快低笑。

      “小郎君上楼么?”倚在栏杆上的年轻人衣衫穿的松散之极,几乎可谓弃礼教与不顾,暗色长衫披在身上,松散长发并着慵懒神色衬得男儿之姿也多出一股妩媚来。

      祁缜怔怔的看了一会儿,在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后腾的便红了脸。

      那楼上人见他手足无措的反应,更觉有趣,笑容也真实了些。街上来往者将目光投在祁缜身上的本就不少,见此情形顿时哄笑不断,喧哗起哄者更是不知凡几。

      祁缜:……。

      少年耳尖还带着薄红,却已镇定下来,不紧不慢的将几包零嘴都交到了右手里。他这么一动,那朵木香花自然便滚到了地上,雪白花瓣沾染上些许泥土色。

      年轻人的笑容当即便僵在了脸上,然而还没等他发作,一抹红影便出现在了二楼,带着那丝丝缕缕甜香。

      “抱歉,弄掉了你的花。”倚坐在栏杆上的红衣少年这么说着,附身将手中的东西别在年轻人的衣襟上,朝他笑了笑,又轻轻一跃,回到街上。

      街上人的笑声顿时卡住了,大家都呆呆的看着祁缜,完全没能想到这一脸稚嫩无害的红衣少年竟就是传说中的“江湖中人”。

      却见少年附身捡起那朵沾了泥土的木香花,轻轻吹掉上面的薄土,朝着同样呆住的年轻人以笑致以,执着花潇洒的走了。

      年轻人愣了好几息,才想起来低头去看襟上的东西。

      那是一朵花。

      一朵由一块银子直接捏成的木香花。

      巷子里,一位目睹了这一切的青衫人脚步顿了顿,似乎是有些犹豫,但还是转而朝着少年的方向跟着踱了过去。

      祁缜正拥着蜜饯躲在不知哪家墙后,试图等耳朵上的温度降下去再走,忽觉眼前光暗了些,抬头便看见一位极面生的青衫青年。

      “往前是鹩儿市,你若再往深跑两步,便是东鶏儿巷了。”

      青年人声音清朗,带着些许书生的温润,他的衣袍虽质地颇有些粗糙,却也确确实实是读书人打扮,木簪将一头梢末带着些弯曲的发半绾起来,剩下一半散在肩头,逆着光泛出温雅的柔金。

      目光在祁缜通红的耳朵上打了个转,猜出少年只是情急之下抖了个机灵,青衫青年摇了摇头,示意祁缜起来,“走吧,我带你出去。”

      祁缜眨了下眼,在极快的打量了一圈青年后利落的站了起来,好在地上不脏,不然他光是要如何单手抱着这堆蜜饯用另一只手拍灰便是难事。

      “那人在这一片颇有名气,据说乃书童出身,虽命途多舛沦落到此,偶有戏弄他人之举,本性却不坏。”青衫青年带着他拐进了另一处巷子,避开方才那群人,沿着巷子往外走,“虽有冒犯之处,还望阁下见谅。”

      “算不上冒犯,”祁缜跟在他身边,听了这话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倒是我,我之前一直生活在塞外,对中原这边来说,刚才的举动是不是有些轻佻了?”

      青衫青年一怔,不由多看了他几眼,“若对象是位女子,确实是轻佻了,不过在这地方……无妨。”

      在秦楼楚馆这样的地方,那样的举动反倒能被称为风流。

      “那就好,那就好。”祁缜长长的出了口气,再看向这免得他一头撞进花街柳巷的青年,眼中顿时多了不少亲近之意,“我名祁缜,多谢兄台施以援手。”

      他这话措辞竟有些书生气息,明明算得上恭敬谨慎,神态语气却轻快,不禁让人怀疑少年是不是照搬了长辈的话,努力做出些成熟模样来。

      大约是祁缜这副样子实在是乖里透着顽皮,猫儿似的讨喜,青年微微一笑,颔首应道:“在下顾惜朝。”

      “嗯?”祁缜听了这名字,不禁脱口而出,“你就是顾惜朝?”

      青年见状神色一凛,抿了抿唇角,连笑容都有些挂不住了,“祁兄听说过在下的名字?”

      “没听说过,但是见过。”被街边油饼店一字排开的二十多座炉子吸引目光的祁缜没怎么留意到他的神色,在看过后才转头道,“路过太原府的时候看到了去年解试的榜,太原府解元便名为顾惜朝……莫非就是你吗?”

      顾惜朝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是在下。”

      祁缜脚步一停,转头认认真真的从上到下打量了顾惜朝一遍,忽然反驳,“不对,不该是在下。”

      顾惜朝:“嗯?”

      “随云哥与我说过科举情形,太原府那么多考生,其中不乏白发苍苍的老者,你这么年轻就拔得头筹,功夫内力还都不错,应该是“在上”才对。”

      少年生的俊逸,还未完全长开的眼部轮廓还带着猫般的圆润。塞外风霜使得他的身上稚气寥寥无几,哪怕衣着上等也无甚骄矜,只一双望着青年的眼眸温柔清澈,明朗如星。

      可惜即使努力忍着,还是透出了故意耍宝后的狡黠来。

      顾惜朝愣了愣,微抿的唇角忍不住扬了起来,化作一声忍俊不禁的笑,“祁兄谬赞。”

      “我年纪小些,你叫我祁缜就行。”祁缜皱着眉苦恼了一会儿这话怎么接,最终意识到这文人的交流措辞实在是只有原随云才能应付过来,干脆自暴自弃了,“对了,顾大哥,你知道城西揽云楼怎么走么?”

      “城西揽云楼?我记得城西只有一座五云楼,在金梁桥附近。”正说着,两人也到了巷子口,顾惜朝望着城西的方向沉默了数息,伸手遥遥一指,“沿着内城护城河走,过宣泽水门再直走一段便是了。”

      这是不打算一路陪祁缜过去的意思。

      祁缜倒也没有非要人陪自己走上几里的爱好,少年转过身,顾惜朝年纪虽比他大些,身高却没高上多少,两人面对时近乎平视。

      这一路过来零嘴早被吃了个七七八八,红衣少年笑吟吟的望着他,抱拳行了个干净利落的江湖礼,“随云哥说过几天就是殿试,以顾大哥解元的能耐,登科及第进宫面圣应当不是难事,在下便提前祝顾大哥——名列一甲。”

      祁缜找到酒楼时,写着五云楼三字的牌匾还在地上放着,新牌匾却已早早挂了上去,“揽云楼”三字银钩铁画,惊鸿游龙,只不过不是由匠人雕刻,而是用剑划上去的。

      原随云自然不会待在大堂里,倒不如说揽云楼仅是二人临时歇脚一晚的地方,无争山庄在东京的手下早就去为自家少主去牙行看院子去了,从挑地方买下来到收拾好,明日一早他们就不必在这酒楼里“受委屈”了。

      受委屈这话当然是酒楼掌柜说的,像祁缜这样就算什么都没有也能席地而眠的人大概根本不知道受委屈三字怎么写。

      “这么高兴,是碰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相对而言最清净的客房里,原随云停下保养手中琴的动作,偏头“看”了眼祁缜放到自己面前的那盏羊羔儿酒。

      “确实碰到了有趣的事。”

      “比如?”

      “比如,”祁缜把自己手中的那盏酒一口饮尽,笑道,“见到了一只凤凰儿。”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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