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光（上）》舒书书

7、第007章

　　狗主人和保安的案子已经给出定性了。
　　把他们带回所里后，季丞没有立即继续在他们身上耗时间，他让物业经理把能作为证据的监控视频都发过来，继续出警去处理新警情。

　　值班的这一天，需要处理的警情会有很多。
　　尤其永安路派出所辖区大人口多，发生的事情多，报警的人也多。
　　把时间全花在哪一个警情上，那是不可能的。

　　展玥自然听季丞的，收起眼泪，跟着他先去处理新警情。
　　虽然心情挺不好的，但她没有让坏心情影响到工作。

　　她现在呆的地方是职场，不是学校。
　　前辈和领导都不是她的老师，大家工作都很忙，没有人有义务照顾她的心情和情绪，迁就她的不成熟，让她轻松成长。

　　所以接下来的警情，她仍然跟着季丞认真处理。
　　不管季丞怎么说她怎么看她，反正她就按照自己的节奏来，尽自己的最大能力，认认真真做好每一件事情。

　　不懂的地方，她也仍然厚着脸皮问。
　　而犯了错被指出来的时候，不管季丞是什么脸色什么语气，她也都抿着嘴唇默声接受，并在心里提醒自己，下次不能再犯。

　　当然了，所有被压下去的情绪都堆积在心里。
　　自然也不妨碍，她在心里把季丞的脸一层一层涂上黑色。

　　***

　　今天接到的警情算是有点多的。
　　展玥跟着季丞再回到派出所的时候，中午饭点都过了。

　　忙的时候自然没饭吃，过了饭点食堂也没饭。
　　两人顺路从外面打包了两份饭回来，打包回来的吃的也十分简单，季丞自己买了份炒河粉，展玥则跟着点了份炒米粉。

　　不知道新警情什么时候就来了，而且还有没处理完的警情压在派出所里等着，所以他们吃饭都是很紧迫的。

　　因为是新人，很多东西不懂，在接处警的时候已经很拖季丞后腿了，所以在吃饭这种事情上，展玥自然不多耽误半点时间。

　　和季丞一起到值班室坐下来吃饭，她吃得很大口。
　　米粉塞到嘴里，撑得脸颊微微鼓起来，快速嚼完咽下去，立马下一口。

　　吃到一半的时候，她的手机忽在身上振动了一下。
　　展玥吃饭的动作不停，拿出手机来看一眼，是周小妍给她发了信息。
　　周小妍：【今天跟着季所值班怎么样啊？】

　　现在上班的午休时间还没有结束。
　　展玥解锁手机，放在桌子上，一边吃饭一边简单回：【不怎么样】
　　周小妍：【怎么啦？他对你也很凶啊？】
　　展玥回：【不止是凶】
　　展玥：【还刻薄】
　　展玥：【没人情味】
　　说着上了头，继续连发。
　　展玥：【是凶神】
　　展玥：【是大魔头】

　　展玥正吐槽上头的时候，忽听到接警大厅里有人急声喊：“警察同志，快救救我孙女！救救我孙女！求求你们快救救我孙女！”

　　展玥听到声音刚回神，季丞已经放下筷子出去了。
　　她自然也没有再继续坐着，立马也放下筷子，跟着跑出去。

　　到外面接警大厅，只见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的短发妇人，怀里抱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小女孩处于昏迷状态，妇人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柜台上的辅警老赵问她怎么回事。
　　她急得带着哭腔说：“玩着玩着突然就抽起来昏过去了……”

　　没等她把话全部说完。
　　季丞直接去到大厅里接过她手里的孩子，叫她：“跟我走。”

　　短发妇人自然没再说话，立马急急跟上去。
　　展玥看出情况紧急，下意识绷紧神经，也连忙跟上去。

　　快步到院子里上警车。
　　季丞开车，展玥陪短发妇人坐在后排座位，安抚她的情绪。

　　警车出院子上马路。
　　季丞拉响警笛，往儿童医院的方向急奔而去。
　　拉着昏迷的小女孩，和时间拼速度。

　　警车在路上如豹疾驰。
　　警笛声响彻街巷，其他车辆纷纷避让。

　　车上，短发妇人红着眼眶声音颤抖地跟展玥说：“本来是发高烧来着，吃了退烧药，精神状态看起来一直都挺好的，不知道怎么突然抽起来昏过去了。我打了120，但是他们说路太远了，救护车短时间内赶不过来。刚好派出所离得近，我只能过来找你们了。”

　　看孩子仍处于昏迷状态，征兆不好，展玥也忍不住紧张。
　　但她努力安慰短发妇人：“没事的，很快就到了。”

　　季丞把车开得很快，车速如飞。
　　又因为拉着警笛一路无阻，六分钟便把孩子送到了儿童医院。
　　到医院停下车，他连忙又抢着时间把孩子抱进医院，送进急救室。

　　在匆忙紧张和担忧之中，急救室的门关上。
　　季丞和展玥陪着妇人等了一阵。
　　等到护士出来说孩子没事了，展玥和妇人一起松了口气。

　　短发妇人放下了悬着的心，又是抹眼泪又是笑，转身紧紧抓着季丞的手，一个劲地说：“警察同志，谢谢你，谢谢你们，今天真是多亏了你们，如果不是你们的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是好了……”
　　季丞简单道：“没事就好。”

　　孩子没事了，妇人的情绪也慢慢平稳松弛了下来。
　　所里事情比较多，季丞和展玥便没再多留，又安抚妇人几句便先走了。
　　短发妇人心里惦记着孙女，展玥和季丞自然没让她送。

　　从医院里出来，展玥长长舒一口气。
　　刚才神经有多紧绷，心跳有多快，现在就有多松弛多舒畅。
　　成功救了人，心里忍不住兴奋和自豪，有一种十分美妙的感觉。

　　展玥下意识想要表达一下此时此刻的心情，但转头看到季丞的脸，她犹豫一下便把脸上的笑给压了下去，表达欲自然也给压下去了。

　　季丞也没有看她。
　　他径直走到车前，往她怀里扔了钥匙道：“你来开车吧。”

　　展玥接住钥匙，应上一声，过去开门上驾驶座。
　　季丞在副驾驶坐下来，系上安全带往椅背上一靠，闭眼休息去了。

　　展玥不说话，直接开着车出医院。
　　出医院上路，走不多久又到红绿灯路口，她踩住刹车停下来。

　　看一会红灯上跳跃的数字。
　　展玥转头，不经意瞥到季丞的脸，在想要收回目光的时候不自觉愣了愣，于是便没收回来，就这么看了他一会。

　　季丞合着眼无声靠在椅背上，一副疲惫随意却不好惹的样子。
　　阳光斜洒下来，在他脸上镀一层光，人也发亮。

　　接触了半天下来，展玥对他最大的印象自然就是凶，脸色臭，说话刻薄不给人留情面，尤其沉着脸吼人的时候，没有人不怕他。

　　但现在看着他，忽又觉得有些不一样了。
　　刚才他反应那么迅速，抱着小女孩出接警大厅，开上警车拉响警笛，用最短时间把晕厥小女孩送进医院，又帅又让人感动。
　　人在当英雄的时候，总是格外帅的。

　　展玥这么出神的时候，季丞忽睁开了眼睛。
　　展玥没有反应及时地收回目光，便这样和季丞对视了两秒。

　　两秒后季丞开口：“看什么？还不走？”
　　“……”这话一下子把展玥拉回到了现实里，转头看到前方信号灯已经变绿，她一脚油门踩下去，握稳方向盘过马路。

　　加速急惯性大。
　　季丞一把被按在了椅背上。
　　“……”

　　***

　　警车进院子停稳，季丞解开安全带下车。
　　展玥下车以后锁好车，跟着他一起进接警大厅。

　　辅警老赵看到他们回来，关心一句：“季所，刚才那孩子怎么样了啊？”
　　季丞随口回答道：“已经没事了。”
　　老赵松口气，“那就好。”

　　说话的功夫，展玥跟着季丞进了值班室。
　　出去之前饭吃到一半，现在饭已经全都凉了。
　　展玥走到桌边，准备端饭盒说：“季所，我把饭再热一下吧。”

　　季丞却直接在桌边坐下，拿起筷子道：“我的不需要。”
　　说不准饭热好了一口都吃不上，又得要起身出去了。
　　他从来也不是精细的人，能填饱肚子就是了。

　　季丞不热饭，展玥也便坐下陪他一起吃凉的了。
　　好在现在天气热，饭凉了吃到嘴里和胃里也没有什么不适感。

　　两人赶着时间快速吃完饭。
　　展玥主动起身收拾饭盒，把饭盒拿出去扔后院的垃圾桶里。

　　到后院扔完饭盒，正准备回值班室的时候，忽然听到警用摩托车那边传来一句：“我没有骗你，我真的很忙，这两天都快忙秃头了。”

　　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陆洋洋正在警用摩托车旁边打电话。
　　两个人目光刚好碰上，陆洋洋抬手和展玥打一个无声的招呼，展玥冲他笑一下以做回应，没打扰他打电话，转身回值班室去。

　　回到值班室，看到季丞随意地躺在床上，正靠枕头被褥上休息。
　　忙到现在确实非常累，别人还有午休，他们连午饭都是分两次吃完的。
　　难得现在能喘上一口气，展玥便接了杯水坐在桌子边喝。

　　然后她喝两口水，便往季丞看两眼。
　　季丞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在她第三次又看向他的时候，他直接闭着眼说了一句：“有什么话就说。”

　　展玥确实是在犹豫要不要跟他说。
　　既然他主动这么说了，她自然也就直接提了出来：“狗被打死的事情，现在不去继续调解吗？”

　　“怎么调解？去劝保安给狗主人赔钱？还是劝狗主人放弃要赔偿？”季丞仍旧闭着眼睛，说话声音懒懒的，和他站着说话的时候不太一样。

　　听话自然能听出态度来——季丞觉得调解没戏。

　　当然展玥自己也觉得，保安和物业那边，应该不会愿意赔钱。
　　主要保安打死狗确实事出有因，不是狗趴在那自己玩，或者在路上走的好好的，他不问青红皂白直接拿棍上去给打死的。
　　他是在狗出现攻击行为的时候出手的。

　　在这件事上，狗主人自己是要负责任的。
　　虽然狗并不是她故意给放出来的。

　　而狗主人这方确实没了狗狗，处在伤心当中。
　　她情绪激动，态度和保安一样强硬，必须要八千块赔偿。

　　看起来确实难解，可不去试着解决也不行吧。
　　辅警兰兰刚才跟她说，她和季丞出去出警的这段时间内，狗主人在侯问室嚷嚷着找了她很多次，已经等得暴躁了。

　　所以展玥想了想又问：“那就这样冷处理吗？”
　　季丞闭着眼睛懒声说：“再等会吧。”

　　展玥不知道他是要等什么。
　　但五分钟后，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听到声音，季丞睁开眼起身，到桌边坐下，直接点两下屏幕。
　　他接通电话开了免提，喇叭里随即传出丽水花园物业经理的声音。

　　物业经理语气气愤道：“季警官，我按您说的，调出了那只狗出现在小区里之前的监控，我已经给您发过去了，您看一下吧，太气人了！”

　　展玥疑惑着看一眼季丞。
　　季丞应一声挂了电话，拿起手机解锁。
　　解锁的时候他看一眼展玥，叫她：“过来看啊。”

　　展玥闻言连忙起身，绕过桌子，拽把椅子挨在他旁边坐下来。
　　她微微伸头看向季丞的手机屏幕，只见物业经理给他发了两段视频。

　　季丞点一下屏幕，打开第一个视频。
　　视频一打开，就是狗主人牵着她的狗在小区里散步的画面，然后她的狗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突然兴奋地暴冲跑起来。
　　而狗主人明显力气不够，没拉住狗绳，狗狗瞬间冲出了画面。
　　狗跑了以后，狗主人并没有去追，直接就转身走了。

　　展玥看得蹙起眉头，“她为什么不追啊？”

　　季丞没说话，又打开第二个视频。
　　第二个视频很简单，就是狗主人进单元门回家的一个过程。
　　但是对照监控上的时间，能得出一个结论——狗主人在小区里没拉住狗让狗跑了以后，没再管她的狗，自己直接回家了。

　　视频放完，展玥不止是蹙眉了。
　　她忍不住气愤，“她怎么嘴里一句真话都没有啊？”

　　当时在警车里跟她谈话，她态度坚定言辞笃定，说她家的狗在小区里没有做出任何不妥的行为，这也就算了，毕竟她没有看到。
　　出于护短的心理，狡辩狡辩还尚且能够理解。

　　但是狗是她自己故意放出来的，她居然敢说是家里门没有关好，不小心让狗跑出来的，还说什么没有及时发现狗跑出来了。

　　想来狗被打死了，她的伤心也是装的吧。
　　狗死不死的她也无所谓，她有所谓的，是这个赔偿款。

　　展玥刷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我现在就去找她。”
　　季丞跟着站起来，叫她：“带去询问室。”

　　展玥带着气去到侯问室。
　　狗主人也不高兴，看到她便表情不悦说：“不是，这半天你干什么去了呀？我在这等了这么长时间，你倒是给我个说法呀。”

　　展玥直接叫她：“你跟我来。”
　　她带着狗主人去询问室，但走到询问室门外的时候，狗主人却不愿意进去，停下来看着展玥说：“干嘛呀？审我吗？”

　　展玥示意一下门牌，“询问室，谈个话而已，和在警车里一样。”
　　狗主人疑惑地看一下门牌，“是这样的吗？”
　　展玥：“你又没犯法，怕什么呀？”

　　狗主人想想也是，于是便跟展玥进去了。
　　而季丞已经提前坐在桌子那了，在狗主人坐下来以后，展玥去到季丞旁边坐下来，坐在电脑前，手搭键盘准备做记录。

　　狗主人出声先说：“找我来这谈什么？应该找那保安谈吧？”
　　询问时候的态度总归是要稍微和气些的，季丞看着她问：“麻烦你再详细叙述一下，你的狗是怎么跑到小区里去的？”

　　狗主人看着季丞道：“我不是跟这警察小姑娘说过了嘛，早上我老公出门去上班，门没有关好，我家宝宝不小心跑出去了。”

　　季丞冷眼看她一会，没再跟她废话。
　　他解锁手机，把物业经理刚才发过来的视频打开，送给狗主人看。
　　而狗主人看到视频，瞬间没了刚才的硬气，脸色也虚起来。

　　季丞拿回手机坐回桌子后面。
　　他再次问：“再说一遍，你的狗是怎么跑到小区里去的？”
　　狗主人虚着气，硬顶一句：“你不是都看到了吗？还问我干嘛？”

　　展玥敲着键盘的手指都在不自觉加重力气。
　　她没忍住，看着狗主人说了句：“狗是你自己放的，你对小区里的其他业主不负责任，对你的狗也不负责任，居然还想要赔偿。”

　　听到这话，狗主人不悦地看向展玥：“怎么？我说点谎犯法吗？反正他打死了我的狗，给我造成了损失，我就有权利找他要赔偿！”

　　展玥气道：“你说点谎是不犯法，但你的行为导致小区里其他人被你的狗吓到，也导致了你的狗被人给打死，这件事你的责任最大！”

　　狗主人冷笑一声，“上午我还说你是个善良的人，看来你也是装出来的，你现在就这样对一个刚失去了狗狗的人这么说话吗？在这件事当中，损失最大的、最伤心难过的，难道不是我吗？”

　　展玥还想说话，季丞抬手碰了一下她的胳膊。
　　她收住要说的话，屏屏气，把注意力放回到记录上。

　　季丞看着狗主人又问：“你的狗暴冲力气大，你没拉住狗让它给跑了，当时为什么不立即去把狗给追回来，而是直接回家去了？”

　　狗主人不愿回答，回一句：“你管我。”
　　季丞看着她，“那你到底是让我们管，还是让我们不管？”

　　狗主人又暴躁起来，嚷道：“我是让你去管那个保安，他打死了我的狗，证据确凿，你让他给我赔偿，而不是让你在这管我，懂吗？！”

　　季丞：“你的狗出事的首要原因，难道不是你自己把狗放了出去？”

　　狗主人：“是，我是把他放了出去，那他就该死吗？！皮一点吓到了几个孩子就该死吗？那么多的处理方法，为什么要直接打死？！”

　　季丞：“作为养狗人，小区里禁止随意放养犬只，你应该知道吧？你把狗放出去的时候，没料到会有这个后果？我再问你一遍，当时狗冲出去跑了，你为什么不去把狗追回来，而是自己直接回家？”

　　狗主人急了又嚷：“因为他跑得太快了我追不上！因为我越追他越能跑！因为他玩够了能自己找回家里，行了吗？！”

　　季丞的目光和声音都沉得极具压迫感。
　　片刻，他看着狗主人又说：“因为你叫不回你的狗，也控制不了你的狗，你怕它在那样兴奋的状态下会冲撞到人，甚至是扑倒人、咬人，对别人造成伤害，你怕因此承担责任，所以就直接躲回了家，对不对？”

　　听到这话，狗主人心虚气弱地回一句：“我的狗不咬人！”

　　季丞没理她这话，看着她继续说：“就像你说的，狗自己在外面玩够了，自己找回家里，这是最好的结果。如果他在外面伤到了人，但是成功跑了，并且也找回了家，别人找不到它的主人负责只能认栽，你不会有任何损失，这也是不错的结果，因为你本来躲的就是这种事。

　　“但是事情没往这两个可能性最大的方向发展，很不幸，你的狗被保安直接给打死了。你在业主群里得知了这件事，而重点是，你了解到你的狗没有伤害到任何一个人，所以你就理直气壮地去找保安的麻烦，想要他给你赔偿损失，对不对？”

　　狗主人被季丞的眼神压得没说出话来。
　　而季丞又继续：“如果今天你的狗在小区里伤了人，是在造成了比较严重的后果以后被打死的，我想你是不会出来认领它的，对不对？”

　　别说说话了。
　　狗主人看着季丞的眼睛。
　　连呼吸都有点不会了。

　　展玥打完字，在沉默紧绷的氛围中，也转头看了季丞一眼。
　　明明他的外貌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但此时此刻，展玥在看向他侧脸的时候，只觉得他外貌上的那些优势猛一下被放大了。
　　似乎，她还在他身上看到了警察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