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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彭城 ...

  •   “王太子?为何突然提起这个?”许负颇有些不解。

      自从秦国灭六国之后,各种称呼就混乱得很,比如公子,原本指的是诸侯的儿子,但秦始皇称皇帝,大家称呼扶苏的时候却依旧会叫他公子扶苏。到了现在,公子这个称呼已经不局限于公侯之子了。就算是个普通人,只要读过书,家里有些小钱,其他人也会尊称他一声公子。

      至于吕雉说的王太子,则是指汉王刘邦的这个汉王位的法定继承人。

      但刘邦得封汉王也做不过三四个月的时间,许负不明白吕雉为什么要这么急切地定下继承人。

      吕雉道:“阿盈本来就是他的嫡长子,定下名分也是应有之义,何必枉顾早晚?”

      许负道:“吕阿姊,我不是不愿意帮你。但你也应该知道,汉王对这个王位是不满意的,他势必会出汉中与项羽一战。”

      刘邦既然都不喜欢汉王这个王位,自然也不会愿意封儿子当这个王太子,不然不就是自打脸吗?

      吕雉却道:“既然汉王决意西征,就更应该封阿盈为王太子了。不然将来万一出什么事,有阿盈这个继承人在,也算有个主心骨。阿负你对此事百般推脱,可是不愿意帮忙?”

      “自然不是。”许负连忙摇头,“我会去帮忙劝说汉王的,只是最后结果如何,汉王会不会愿意,这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了。”

      吕雉笑道:“这点阿负你倒是不用担心,我也不止请了你和张子房帮忙,萧何、曾参和樊哙都是我旧日在沛县的旧识,我也请了他们劝说,此事我倒是有七、八分把握。”

      许负心中恍然,原来这时候的吕雉,手上就已经汇集了这么一大股力量了。

      当天下午,许负依言去拜见了刘邦。

      还没等许负开口,刘邦就先道:“许小娘子也是来请封王太子的?”

      许负愣了一下,点头道:“是。”

      刘邦冷笑道:“怎么,某今年五十有一,连许小娘子也觉得某没几年好活了?如今关中未定,一个两个竟然都开始请封王太子了?”刘邦的这个年纪,放在这个时代,已经半只脚踩进棺材里了,也难怪他会对册封王太子之事如此敏感。

      许负诧异道:“汉王怎么会这么想?您在外征战时,王妃替您照看家中老幼,劳苦功高。如今士卒逃窜,册封王太子一方面是为了安定人心,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补偿安抚王妃,册封嫡长子本就是应有之义。和您的岁数又有什么关系?”

      刘邦长叹一声:“罢了,先不说这些。徐小娘子善相面之术,能否看出某的寿数?”

      许负道:“寿数之说,不过时尽人事而知天命,小女子不敢妄言。不过,我有一言相赠。”

      刘邦:“许小娘子请讲。”

      许负:“姜尚七十二岁垂钓于渭水之滨而遇文王,汉王何必拘泥于区区岁寿?”

      ……

      经过那日之后,许负本以为刘邦会和群臣商议立王太子一事。

      但没想到,不过半月,刘邦就决定整军东征,听从张良和赵衍的建议,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册立王太子一事自然就不了了之。

      这次出征,许负留在汉中,没有随行。

      因为阿莺姊姊——也就是戚夫人怀孕了,这不是她第一次怀孕,只是之前几次怀孕都在战时行军,条件不好,就算怀了孩子也很快就没了。

      这次她在出征前有孕,刘邦怜惜她,就没有再让她随军出征,反而让她留在汉中养胎。又因为许负和她交好,便请许负留下来照看她。

      许负夹在吕雉和戚莺之间,本来还有点无措。

      但她发现,她实在是想多了。

      吕雉携子入汉中,不是清闲地当个王妃就好,她每天都有许多事情要做。

      萧何掌管着后勤军务,如果遇事不决,或者和前方战线一时间失去了联系,就会请吕雉来商议。此外,像是军衣护甲这样的军需,她也需要组织汉中蜀地的妇女织布制衣。从早忙到晚,根本没什么时间和戚莺见面。

      而戚莺呢,她也很忙,忙着跟蜀女学跳舞。

      许负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半晌无语,“阿莺姊姊,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怀有身孕啊。”

      面对许负的这个疑问,戚莺却不以为然:“可是我现在有孕在身,本来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呀?如果再不找点事情给自己打发时间,那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趣儿?”

      “不说这个了。阿负,我最近新学了一支舞,你帮我看看跳得好不好?”

      说罢,她便站起身,踮起脚尖,在许负面前跳了起来。

      彩衣翩翩,舞姿妙曼,清风拂过,她身上的琳琅玉环叮当作响,宛若神仙妃子降临人间。

      许负屏住呼吸,一时间看呆了。

      她不由赞叹道:“阿莺姊姊,你真美。”

      戚莺得意地一甩头发:“谢谢,我也这么觉得。”她余光一瞥,就见院门角落里多了个三四岁的小童,开口道:“哎?你不是汉王的小公子吗?怎么躲在那里?……”

      刘盈红着一张脸,见戚莺看过来,立刻害羞地跑走了。

      戚莺转过头对着许负道:“小孩子都这么惹人怜爱的吗?”

      许负:“我不知道,我没怎么养过小孩。”

      戚莺摸着尚未显怀的肚子,眼中微微有些期待:“不知道他以后会是个怎么样的孩子?”

      许负看着戚莺的肚子,这里面大概就是刘如意了。

      她忍不住问道:“阿莺姊姊,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戚莺皱眉,思考了片刻:“虽然我自己更喜欢女孩,但还是希望肚子里能是个男孩吧。”

      许负:“为什么这么说?”

      戚莺道:“若她是个女孩,万一汉王战败,她岂不是也要和我一样以色侍人,为奴为婢?”

      许负一时间沉默下来。

      她突然开口道:“阿莺姊姊,我来教你读书吧。”

      “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许负道:“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阿莺姊姊不觉得多读些书,多明白点东西,是件好事吗?”

      戚莺答应得勉勉强强:“反正我闲着无聊,那就陪陪你吧。”

      自从许负开始教戚莺读书之后,时不时就能在小院里看到刘盈小盆友的身影。因为戚莺如今有孕,对小孩子喜爱得紧,也不驱赶他,反而经常让仆人准备小孩子爱吃的糕点。

      因为戚莺基础不好,所以许负一开始从最简单的《诗》说起。

      孔子说: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诗经里蕴含的是劳动人民最朴素的情感,真情流露,毫无虚假,是可以唱出来的。

      不过许负一直觉得唱出来有点怪怪的,直到她听到了戚莺唱歌,歌声清丽婉转,无论是描写爱情,还是反抗压迫,她的歌声都饱含深情,让人心神动摇。

      许负总是忍不住想,如果戚莺生活在现代,应该会成为才貌具备的大明星吧。人长得好看,唱歌好听,跳舞也厉害。只可惜,她生错了时代。

      怀孕似乎并没有给戚莺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

      她快乐地唱歌,快乐地跳舞,像是林间调皮的山雀,在汉中生活得自由自在。

      许负反而觉得,刘邦离开之后,戚莺活得更开心了,重新恢复了些少女的神采。

      许负总觉得戚莺没心没肺。

      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戚莺的肚子越来越大,她忍不住开始担心起来。

      她抱着许负,哼哼唧唧地撒娇:“阿负,如果我生孩子的时候死了怎么办呀?”

      “汉王那个人,他只关心他自己,肯定不会帮我好好照顾孩子的。”

      “阿负,如果我死了,你就偷偷地把孩子偷出来,抱给那种家境殷实还生不出孩子的人家好不好?”

      “如果你实在找不到富裕人家,那穷一点也没有关系,但一定要他们生不出孩子,不然他们不会对孩子好的。”

      许负哭笑不得:“且不说偷孩子这件事有多离谱,阿莺姊姊你为什么不直接拜托我帮你养孩子?”

      戚莺苦恼道:“可是阿负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孩子吧,这样就太麻烦你了,不太好。”

      孕妇的思维似乎一会儿到东一会儿到西。

      戚莺半靠在许负身上:“阿负,汉王打到什么地方了?”

      许负:“基本上打下关中了,不过三王中的章少荣还在负隅顽抗。”

      戚莺:“我记得,阿负的兄长也在雍王章邯帐下,阿负不担心他吗?”

      许负:“担心,但是没有用。如果大兄战亡,我会去废丘城为他收尸的。”

      戚莺呆了片刻,似乎没想到许负会这么说。许久,她才道:“我想姊姊了,也不知道她在项羽帐下过得好不好?”

      前世的时候,许负看了那么多关于霸王别姬的艺术作品,总觉得两人之间已经是有很深刻的感情的。

      但现在,许负却有些不确定了。如果项羽和虞姬之间真的有很深刻的感情,他又怎么会把心爱的女人带到军中这么危险的地方呢?

      恰如戚莺之于刘邦,虞姬之于项羽,她们不过是男人烦闷之时,召之即来,呼之即去的一只百灵鸟而已。

      没等许负说话,戚莺继续道:“不过,我倒是有点羡慕姊姊。她至少能嫁给这天下最举世瞩目的大英雄,战功赫赫,可与日月比肩。”

      许负看了戚莺一眼,总觉得她的言下之意不止如此。

      如今的项羽,还不到三十岁,却已经能号令诸侯,手握天下大权。反观刘邦,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偏安一隅,虽然说他如今正在打关中,但手上的兵力远不足以与项羽抗衡。

      秦人尚武,但就武力值来说,刘邦是远远不及项羽的。

      如果硬要在项羽和刘邦之间做出选择,戚莺应该会选择项羽吧。

      这仗打了接近一年,等刘邦率军回到汉中的时候,已经是十月的新年了。

      就在刘邦回来的这一天,似乎是为了迎接他的到来,戚莺肚子里的那个孩子诞生了。

      刘邦对这个刚出生的孩子惊喜万分,当即便给他取了个小名叫如意。

      如意如意,可如人意,虽说它最开始就是个痒痒挠,但发展到现在,多以美玉或黄金制成,小巧玲珑,可以放在手心把玩,有“如珍似宝”之意,由此可见刘邦对这个孩子的喜爱。

      刘如意出生之后,许负总担心吕雉会对他有什么恶感,但她似乎想多了,吕雉对刘如意的出生虽说没有多高兴,但也没有多大的排斥。

      她的所有精力都放在和自己熟悉的将领叙旧,和父兄联络感情。

      三月,刘邦放下刚生不久的小儿子,从临晋渡河,攻打河内,俘虏了殷王司马卬。

      打下河内之后,他又南渡平阴津,降服河南王申阳。

      打到新城的时候,刘邦听说项羽派人杀死了义帝,当即悲愤欲泪,为义帝举哀三日。然后号召天下诸侯,讨伐大逆不道的项羽,为义帝报仇。

      四月,趁着项羽攻打叛乱的齐国,刘邦趁机联络其他诸侯,率兵攻打楚国,占领楚国国都彭城,得意万分,让人把他的老爹和老婆孩子都带到彭城来享福。至于戚莺,因为刘如意出生还不满半年,小孩子体弱,不宜长途奔波,就还是留在汉中养身体。

      收到消息的那一天,许负就急忙去阻止吕雉离开汉中:“吕阿姊,今日我起了一卦,彭城之行是祸非福,项羽出征在外,一旦他回攻彭城,就危险了。要不,我们还是留在汉中吧,这里比较安全。”

      吕雉不解道:“项羽又不是三头六臂,他还在攻打齐国,怎么可能这么快回援彭城。再者,即使项羽回援,如今汉王已经打下彭城,势必会和各路诸侯在彭城做好守备,以逸待劳,项羽一路奔波,怎么可能打赢呢?”

      许负半晌无语。

      按常理来说,吕雉说的一点儿错也没有。但项羽那是能用常理形容的人嘛。彭城之战,项羽三万对上刘邦五十六万,还把刘邦打得落花流水,弃城而逃。

      这是能用常理形容的吗?

      只是吕雉执意要带儿女前往彭城,许负没办法阻止她,只好舍命陪君子,跟着她一起到了彭城。

      彭城是楚国国都,积累了项羽从各地运来的奇珍异宝,虽然比不上咸阳,但比汉中却要繁华不少。

      许负进入彭城之后,第一时间就是去找师兄张良,想请他劝刘邦离开彭城,但却怎么都找不到张良。她中途遇上夏侯婴才知道,张良出城访友,归期未定,但离开之前已经告知刘邦做好防备。

      许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进彭城宫找刘邦。

      此时刘邦正在饮酒作乐,设宴邀请各路诸侯,他身边抱着的那个满脸勉强的美人看起来似乎有些眼熟。

      只是许负一时之间也顾不了这么多,对着刘邦略略行了个礼之后,就直接道:“汉王如今大祸临头,怎么还有心思在这里举宴喝酒?”

      刘邦还没说话,坐在一旁的魏王豹就大声嘲笑道:“哪里来的小女子,在这里大放厥词,危言耸听?”

      许负道:“温县县令许望之女许负,见过魏王。”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温县许望之女许负,善相面,自秦时起就为天下所知。

      只是如今战乱四起,倒是许久没有听说过她的传闻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她。

      满座的诸侯将士一时酒醒,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许负的话。

      樊哙坐在末座,听完许负的话,不由追问道:“敢问许小娘子,不知祸从何来?”

      许负:“从齐地来。”

      这几乎就是明示祸是从项羽而来了。

      刘邦放下酒樽,对许负道:“许娘子不必忧心,我有联军五十六万,怎么会怕那区区项籍小儿?”

      其他诸侯也附和道:“是极是极。”

      许负见刘邦不肯听劝,便也不再多言,只道:“若汉王此番遇险,便往西北去吧,那里尚存一线生机。”

      刘邦正被许负说得惴惴不安,揣测着她这句话,便又听到她说:“汉王,我与您身边这位美人乃是昔日旧识,不知汉王可否让我二人叙一叙旧?”

      刘邦因为许负的话心烦意乱,便顺手放开了身边的美人,让她跟着许负离开了。

      等走出大殿范围,那女子拉着许负的手到了彭城宫一处僻静处,眉间愁绪稍减:“阿负,我们许久未见了。”

      许负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虞雁,这么多年过去,她的脸几乎没什么变化,未见一点疲态,可见是被爱护得很好。

      许负也对着虞雁笑了笑:“好久不见,阿雁姊姊。一别多年,阿雁姊姊还是这么好看。”

      “油嘴滑舌。”虞雁嗤骂了一句,“对了,阿负,你怎么知道霸王会回彭城?他如今不是在攻打齐国吗?”如果不是项羽带大军离开楚国攻打齐国,导致楚国国内兵力不足,刘邦还真不一定能打下彭城。

      许负没有正面回答,只道:“这是秘密。”

      她见虞雁一脸愁容,安慰道:“阿雁姊姊,你别担心,在项羽回彭城前的这段时间,我会一直陪着你保护你的。”

      虞雁一时间有些宽慰,又问起戚莺的情况,当得知戚莺为刘邦生下刘如意,不由叹息一声:“我刚才观汉王其人,贪花好色,实非良配。阿莺从小就心高气傲,她跟着汉王,恐怕受了不少委屈。”

      许负见她一个劲地关心戚莺的情况,忍不住问道:“阿雁姊姊,那你呢?你过得好吗?”

      虞雁一时间沉默下来,过了好久才道:“霸王年轻俊美,对我极好,我很知足。”

      又是这样的答案。

      从许母那里,许负得到过这样的答案;从戚莺那里,许负也得到过这样的答案。

      这样的答案,叫人憋屈得紧,又难过得很。

      虞雁捏捏许负的脸,笑道:“阿负,你实在不必露出的这样的神情。霸王身边虽然并非只有我一人,可他出征归来,总会记得给我带些东西回来。比起这世间的许多男子,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许负忍不住反驳她,生气道:“只是对你好就可以了吗?你就这么甘心吗?”

      虞雁一时间被许负的语气吓住,许久才道:“我甘心的。我已经比这世上的许多人都要幸运了。”

      许负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虞雁那么容易满足?

      虞雁同样也不明白许负在想什么:“那对阿负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呢?”

      “不知道,对我来说,应该是自由吧。”许负想了想道,“如果受人胁迫,不得自由,那我宁愿去死。”

      虞雁还想说些什么,彭城宫里突然乱了起来,许负拦下一个从她们身边跑过的小黄门:“发生什么事了?”

      那小黄门惊慌失措:“霸王打回来了,已经兵临城下。”

  • 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是搞不懂,五十六万对三万,刘邦到底是怎么输的?
    就算联军人心不齐好了,可项羽只有三万啊,而且打得还是最难的攻城战。
    刘邦这也能输?
    本章掉落小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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