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山之玉[电竞]》越涧

70、第70章

　　桑珣本以为陈问说的是醉话，第二天酒醒了就会忘了。
　　没想到陈问是说真的，一早就找喻泽提退出战队的事了，被喻泽骂得狗血淋头。

　　Saipan小心翼翼地问队友，“喻经理今天怎么发这么大的火啊。我一直觉得喻经理脾气挺好的，怎么被气成这样了。”

　　Rivulet之前就和陈问吵过，现在被勾起了不愉快的回忆，也蛮不爽的，冷哼道：“你要是知道陈问闹着要退队也得生气。”

　　陈问走了，夏一鸣是最大获益者，三不知就可以顶替陈问的位置了，他自然为夏一鸣高兴。
　　可转念一想，陈问既然没有必胜的决心和赢的意志，干脆从一开始就别抢夏一鸣辅助的位置。
　　现在都打了这么多场实战了，他把挑子一撂就想让夏一鸣来替他收拾烂摊子，太不负责任了。

　　Saipan懵了，“退队？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退队？他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是家里出了什么事，还是昨天Royalty俱乐部的人跟他说什么了？”

　　提到Royalty俱乐部，大家的第一反应都是前些日子的“打假赛门”事件。
　　陈问提出退队前恰好和Royalty俱乐部的人喝过酒，很难不往他被Royalty俱乐部的人收买了的方向想。

　　釜底抽薪，还真是Royalty俱乐部的管理层能干出来的事儿。
　　说不定朱廷礼的卸任只是Royalty俱乐部计划中的一环。缓兵之计加上苦肉计，真的绝了。

　　队友们自己吓自己，越想越可怕，谁都没往队内矛盾上想。
　　再这么猜忌下去，该传出谣言了。

　　陈问的做法是有问题，但不至于背上背叛战队的罪名。
　　桑珣听队友们议论了一会儿，径直走进经理办公室，对气得叉腰的喻泽说：“喻经理，我没法跟他搭档了，我们两个今天必须走一个，您看您是选他还是选我。”

　　喻泽闻言蓦地一怔，差点被气吐血，用手指指陈问，又指指桑珣，“吵归吵，闹归闹，别拿退队开玩笑。都是一个战队的队友，有什么矛盾是不能化解的？就算是真的不可调和，不能先把世界赛打完吗？多大的人了，还像三岁一样闹脾气。”

　　陈问看都没看桑珣一眼，推翻桑珣的说辞，说得头头是道：“喻经理，和桑珣没关系，我是不想和Royalty俱乐部的人同台竞技。我和桑珣都被Royalty俱乐部的骚操作断送过前程，他比我豁达，能打下去，而我始终过不去那道坎，打不了了。我也尝试着克服过这个心结，但是很遗憾，我被这个心结克服了。我知道，在电子竞技的这条路上必然会经历许多艰难险阻，可是这些磨难都应该是有意义的，如今我不知道这个意义在哪里。”

　　喻泽苦口婆心地说：“意义就在于你通过在竞技赛场上一次又一次的拼搏，完成一场又一场修行或者试炼，在这个过程中不断突破自己的极限，让自己变成一个更好的人，实现自身的价值。别人品行恶劣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只需要坚定不移地做自己。坚持本身就很有意义。”

　　陈问摇头，“不是的，喻经理，人是不可能孤立地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不能一直用精神胜利法做自我感动的事情。我得承认，我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人，就算我的游戏打得再好，也只是游戏打得好而已。我想要讨好的人不喜欢我，我不想讨好的那些喜欢我的人到头来也离我而去。我曾经以为我只要做好我该做的事，我就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如今却明白了强扭的瓜不甜的道理。”

　　喻泽一头雾水。
　　不是在说Royalty俱乐部的属性令人动摇人生信念的事吗？
　　这又扯到哪儿去了？

　　喻泽不懂，桑珣懂。

　　其实陈问要是不喜欢他，是个挺好的人。

　　从前的陈问乐观开朗，从不将输赢挂在心上，所有他想做的事，他只会一声不吭地去做。
　　他根本不适合和人打交道，也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的花花肠子。

　　看到一个忠厚老实的人为了自己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桑珣心痛又自责。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有当祸水的潜质呢？

　　陈问今天展现的自暴自弃，让他想起前些日子他在谢元度面前表现的自怨自艾，居然共情了。
　　他当时在谢元度眼里也这么狼狈吗？

　　“对不起，喻经理，我有话要单独和他说一下。”桑珣终究是于心不忍，跟喻泽知会了一声，就拽着陈问的胳膊到了没人的地方。

　　他不知道怎么柔和平静地跟陈问讲大道理，只觉得陈问像是过去某一个阶段的自己，人在骂自己的时候是不会留什么情面的。
　　他摆着一张臭脸，昂着头骂道：“你他妈是不是除了喜不喜欢，脑子里装不下别的东西了。”

　　陈问就笑，“你就不怕你现在拉我一把，我会更喜欢你吗？别劝我桑珣，你让我就这么走了吧，昨天你不是恨不得我走吗？昨天我对你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清醒以后已经无颜面对你了。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瞒你，我不是除了喜不喜欢脑子里没其他东西，而是那些都不值得我去争取。我家里破产了，父母欠了六千万的外债，我这辈子都还不完。我根本没办法像谢总一样给你一个未来，我不嫉妒他有那么好的人生、那么多的资产，但我嫉妒你喜欢他，我无非是想听你说一句喜欢我，好让自己相信，我不是一个差劲的人。”

　　桑珣闻言蓦然愣住。
　　他从来不知道陈问身上还背着巨额债款。

　　他以为只有自己是身世凄惨怀揣秘密的人，没想到陈问藏的比他还要深，一样有没透露的苦衷和无法言喻的悲哀。

　　可是能怎么办？
　　他自己的苦难都是在谢元度的帮扶下才得到解脱的。
　　他总不能慷谢元度之慨，把救助陈问的事也甩给谢元度，谢元度又不是慈善机构的首脑，人人都有自己的难处。
　　况且陈问又不是不知道谢元度有钱，陈问自己都没有向谢元度开口，定是不想接受谢元度的恩惠，他有什么立场在这两个人中间当掮客呢？

　　陈问从他的沉默中猜出了他的想法，笑得苦涩，“我跟你说这些不是在卖惨博同情，是走到了我最不想走的一步，不得不真诚地告诉你真相。我说给喻经理的理由是编的，他跟我说的那些励志的话我一句都听不进去。拼搏对有未来的人才有意义，对我来说没有，我出来打比赛一是为了赚钱还债，二是为了短暂地逃离现实，现在我认清了现实，该回去面对了。”

　　桑珣一直以为陈问是为了逃避现实才投身情爱的，没想到是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陈问不是没有担当，而是太有担当。

　　陈问开诚布公地说：“我们家以前是有钱的，虽然跟家大业大的谢总比不了，但也很殷实富足，从小我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做什么事都不必非有目的，所以我对利益没什么追求，淡泊名利，当时故意输给你，也是因为我退出电竞圈没什么大不了的，本身也就是玩票，但那个机会对你来说不一样。但是我愿意让给你，不意味着愿意让给别人，我从那个时候起就喜欢了。”

　　桑珣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继续保持沉默。

　　陈问看了他一眼，接着说：“可惜前两年行业不景气，家里的公司宣布了破产，欠银行的那些钱也就不是非要还了。只不过我爸借的钱多，欠了一屁股债，好多债主都是他曾经的好哥们儿。他有钱，还能带着我妈环球旅游，就是死活不还钱，成了传说中的老赖。我看不惯他的做派，就离家出走了，正好看到SKG战队招人。我很感谢SKG战队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收留了我，也感谢老天给了我让我们重逢的机会。可就在一周前，我爸被人砸破了头，我回了趟家。”

　　桑珣知道肯定是发生什么事了，当即洗耳恭听。

　　陈问无奈地笑，“那些债主只认识我爸，不认识我，我戴着口罩混进他们中间，听着他们互相交流，说着一笔又一笔欠账的金额，那些巨大的数字令我齿寒。我特别想替我们家把钱还给人家，然后就有一瞬间，我竟然理解了令我深恶痛绝的Royalty俱乐部，为了钱什么事干不出？我就知道我不能再在圈子里呆下去了，Royalty俱乐部对我的影响不只是在比赛上的，它正在一步步同化我，吞噬我的良知。”

　　“但你挣的每一分钱都合理合法啊，跟Royalty俱乐部又不一样，何必臆想自己会做出什么违背良知的勾当。”桑珣忍不住打断他，中肯地说，“我觉得你既然想还钱，就更要好好打世界赛了。赢了世界赛的奖金不是小数目，这是赚钱最快的一条渠道。看不惯他们，那就打败他们。在赛场上都不肯认输，难道在赛场外他们伸手够不到的地方，还会因为怕被同化而认输吗？陈问，你怕这些干什么？喜欢是可以让步的，但是原则，是一步都不能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