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山之玉[电竞]》越涧

64、第64章

　　谢元度替桑珣关上休息室的门时，把他的手机也收走了。

　　桑珣长这么大，还没被人事无巨细地管到这个份上，但是这种规制感并不让他担心自己就此失去自由，仿佛只是有人给他盖紧了被子，而非被冰冷的枷锁束缚，反而生出些许安全感。

　　桑珣在谢元度的床上躺下，脊背舒展，四肢放松，第一次觉得床是这么舒服的一样东西。
　　一阵没来由的困意袭来，证明了他确实太累了。
　　他的眼皮动了动，没几秒他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没有做梦，醒来时误以为自己睡了很久，一看架子上的古董钟，时间才过去半个小时而已，可他却感到神清气爽。
　　他的睡眠质量就没有高过，从前流浪漂泊时是因为朝不保夕而神经衰弱，后来有钱了知道有钱的好处，就拼了命赚更多的钱。
　　他和其他所有当代年轻人一样，都觉得睡眠时间是最不值钱的，明知道睡觉很舒服，却仍旧不当回事。一天总共就24小时，空闲时间被他榨没以后只好从睡眠时间里克扣。要不是熬夜把身体熬出了问题，他还能再熬十几年，直到将生命透支到极限。

　　在谢元度这里睡觉前，他还觉得谢元度是和他过不去，非让他和冠军失之交臂。
　　可是睡了一觉后，他觉得谢元度让他休息是真的为他好，不想让他倒在黎明前夜。

　　桑珣伸了个懒腰，起身拉开休息室的门，抬头便见谢元度背对着他，在轻声细语地和别人通话。

　　在桑珣的印象里，谢元度给人的感觉之所以温柔，是因为他情绪稳定，思路清晰，语速和缓，抑扬顿挫，但说话的音量一直是足以让人听清的，而且不是含混而绵软的，反而铿锵有力。
　　而此刻，谢元度交谈的音量小到几乎听不见，应该是怕说话声音太大吵醒他。
　　这份体贴实在令人动容。

　　桑珣看着谢元度挺拔的背影，依然为谢元度的魅力倾倒。
　　但不像前阵子那样痴迷到无法自拔了。

　　他的理智回归了一些，不再希望成为谢元度的骄傲。
　　因为他发现，像谢元度这样强大而不扬声色的男人本身就是矜贵骄傲的，不需要其他人来成为什么所谓的骄傲。

　　他突然回味过来，自己遇到的困难都是谢元度替他摆平的，他不给谢元度添乱都是谢元度的幸运了。

　　在朱廷礼倒台前，他是为谢元度而战的，可从今往后，他只想为自己而战。
　　过去电竞对于他而言，是谋生的手段，是让他博取关注以图免遭桑铭伤害的护身符，是被资本奴役压榨的开端，是让他认清现实的一记重锤。
　　而今电竞对于他而言，是他与谢元度邂逅的契机，是他绝境当中的一缕光亮，是他证明自身价值的途径，是唯一一件让他觉得有意义的事情。

　　打不打电竞，和有没有人胁迫他无关，和他有没有对手需要战胜无关，和谢元度希不希望他夺冠无关。
　　只是他为一件擅长的事努力了这么久，总该有一个结果。

　　并不是说，他非要拥有和谢元度身家一样的资产才叫登对。
　　他觉得他除了脾气差了点，身上的优点也不少，只要他够自信，怎么不算般配呢？

　　去他的暗恋。
　　就当他是睡了谢元度的床以后上头了。

　　等谢元度跟人打完电话收起手机，桑珣径直走到了谢元度的面前，打算跟谢元度告白，“谢总，我——”

　　然而谢元度神情凝重，难得打断了他，“睡醒了就回基地吧，我有点事要处理，你走的时候把办公室的门关上就可以了。”

　　桑珣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谢元度就大步流星地离开了，留他一个人直愣愣地定在原地，无措地尾随他出了办公室的门，按照谢元度的吩咐合上了门。

　　谢元度忙得超乎他的想象，桑珣通情达理地不作他想，可脑海里忽然闪过另外一个念头，是被他和谢元度同时遗忘的一件事。
　　他的手机还在谢元度那里。

　　-

　　谢元度赶到当仁私立医院的VIP病房，万箬珊在里面鬼哭狼嚎。

　　“求你了，轻一点，好疼啊，我受不了的。”
　　“啊——”

　　尖锐的惨叫响彻整间病房。
　　谢元度握上门把的手一顿，眉毛紧紧蹙了起来。
　　看来里面的情况岂止是不容乐观，简直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VIP病房里，万箬珊袒露着肩膀和肩下细长的手臂，不断挣扎。
　　给她换药的护士虽然攥着她的手，但不敢攥得太紧，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着棉球给她上药。

　　万箬珊牙都要咬碎了，最终还是没能忍受钻心蚀骨的痛，要靠叫出声来缓解。
　　而她一叫，护士就更紧张了，下手不知轻重，难免让她难受。
　　简直是比九连环更难解的难题。

　　在谢元度进来之前，万箬珊还在想，幸亏VIP病房是应有尽有的套房，在门口站着看不见病床，不然路过的人都要把她狼狈不堪的窘态看到了，下一秒就见谢元度从天而降，顿时觉得自己颜面全无。
　　她噙着生理性的泪水问，“你怎么来了？”

　　“是我叫他来的。难道你伤得这么重，他身为你的未婚夫不该来吗？”

　　说话的是万箬珊的父亲万斯豪。
　　在她被送进医院的第一时间，她的父母就赶了过来，陪同到现在。

　　万箬珊身上的伤源于一场意外。
　　有人违规在版房里扔了烟头，把板房里的废旧布料引燃了，三分钟内火势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当时万箬珊恰好来版房看秋季新品样衣，被困在了火场里。
　　好在消防员及时赶到，阻止了火势蔓延到周围的建筑，可万箬珊还是吸入了大量有害气体，晕倒在了火场里。

　　版房很大，火场里的火舌没有舔到她，可是消防员背她出火场的时候，一根烧焦的木杆倒下来，刚好砸在她娇嫩白皙的手臂上。
　　准确地说，她的伤口是烫伤，不是烧伤，伤势没有严重到要植皮的程度。
　　但是基本不可能恢复如初了。

　　万斯豪的大男子主义严重，认为女儿这就破了相了，生怕谢元度会嫌弃，便借此催促他们尽快完婚。

　　万箬珊听到万斯豪张口就强势地带了些许道德绑架的理直气壮，觉得丢脸极了，“我的伤是意外造成的，又不是他弄的，您干嘛迁怒他啊。”

　　万斯豪趾高气昂地说：“我哪里迁怒他了，我只是实话实说。他是你未婚夫，就该在你最需要他的时候为你做能做的所有事。都要成一家人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谢元度还没开口，万箬珊先急了，“我不是早跟您说过，我不想嫁给他，包办婚姻这种事就不该在二十一世纪存在。我又不是除了他嫁不出去，手上的伤迟早会愈合的，难看点就难看点，大不了我去纹个大花臂，不是也很酷吗？”

　　“你闭嘴！酷什么酷？哪个好人家的女孩去文身？也就元度能包容你的任性妄为和离经叛道。换个人试试？保准跟你退婚！”

　　万斯豪表面上是在骂万箬珊，实际上是说给谢元度听的。
　　他就是要主动把退婚说出来架着谢元度，让谢元度不好意思因此提退婚的事。

　　谢元度在旁边沉默听着，没有马上表态。

　　万箬珊的母亲卢婉玉十分端庄优雅，见状看了一眼上药上到一半的护士，说道：“这是在医院，又不是在自己家，你们父女俩这样争执，不单是让元度为难，也是让外人看笑话。”

　　此言一出，父女俩和谢元度都不好说话了。
　　护士窘迫地冲他们笑笑，加快了手中包扎的速度。

　　万箬珊疼也强忍着，两弯娟秀的眉都快叠到一起了。

　　再怎么说万箬珊也是他看着长大的，谢元度不忍心让意外受伤的万箬珊这样硬生生独自消化疼痛，便对她说：“疼就喊出来吧，小姑娘要这么坚强做什么？我又不是别人。”

　　他这样一说，万箬珊的父母都松了一口气，心里想着谢元度不介意就好。

　　万箬珊看他的眼神充满了“不娶何撩”的幽怨，别过脸不看他，却也并没有按照他说的叫出来。
　　护士替她缠绷带的时候她已经疼到麻木了，丧失了百分之八十的知觉，也就不那么难忍了。

　　换药需要时间，给了各怀心事的几个人措辞的机会。

　　半晌，护士给万箬珊换好了药，跟他们知会了一声便匆忙退出病房。

　　万斯豪清了清嗓子对谢元度说：“元度啊，叔叔阿姨一向待你不薄，我们家珊珊又一直属意你，我们两家的婚事呢也订了这么久了，你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和珊珊去领个证，或者把你们的婚宴先置办了也行。”

　　退婚的事要是早提就好了，不然也不会因为夜长梦多搞成这样。
　　谢元度本来早该说清楚的，可桑珣一跟他说朱廷礼干的那档事，他就把退婚的事推到后面去了。
　　后来桑珣又生了病，他的心思记挂在桑珣身上，退婚的事就不停往后延。
　　拖到今天，还想再拖也没有拖的余地了。

　　谢元度思忖片刻后，说：“叔叔阿姨，我和珊珊之间不是没有感情，只不过情同兄妹。如果说您二位是担心珊珊将来嫁不出去，我可以履行婚约，担起这份责任。但是珊珊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女孩子，她受的伤只是外表而已，值得被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