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山之玉[电竞]》遥枝一折

2、第2章

　　桑珣没有进训练室的门，旋踵去了他自己的宿舍收拾行李。

　　世界赛结束一个月，刚好是在寒风刺骨的冬天。
　　冬天的衣服又厚又贵，行李箱塞不下，没钱买不起。意志力稍微弱一点都会马上反悔，向压在头顶的大山低头。
　　而桑珣只是一言不发地朝自己身上叠甲。

　　基地里有地暖，他穿得不多，一件条纹毛衣，一条牛仔裤，毛衣略微单薄，牛仔裤没有加绒。
　　他不紧不慢地穿上内里填了棉花的冲锋衣，又再外面裹了层羽绒服，整个人一下变得臃肿起来。

　　在温暖的室内穿这么多，不光是穿着另类，举止怪异，这么穿的人也难受。只有穿着这些重重叠叠的衣服的桑珣知道，浑身都在燃烧是种怎样的酷刑。

　　他在行李箱里装了几件贴身的衣物和杂七杂八的证件，最后，戴上鸭舌帽和口罩，毫不犹豫地出了房间。

　　推开房门时，负责清理宿舍区的保洁阿姨正在打扫走廊。
　　桑珣走过去刚叫了声“阿姨”，对方就停下手里活惊讶地看着他说：“怎么穿成这样，是感冒了？你先别出门，我给你炖碗梨汤，喝了好得快。”

　　在凉薄的斗兽场里遭遇温情攻击，饶是桑珣冷漠利己，也忍不住动容。
　　他沉默良久，半天才用他那清冷的嗓音对保洁阿姨说：“阿姨，我没感冒，我要走了。房间里剩下的私人物品都不要了，麻烦您抽空帮我清理掉。”

　　“你要走了？”保洁阿姨满脸愕然。

　　诚然基地换血频繁，每周都有人员变动，来来回回不知道换了多少新面孔，可桑珣在战队里的威名，连基地的蚂蚁都知道。

　　她刚到基地做工的时候，桑珣也恰好成为Royalty战队的主心骨，担了队长的名号。
　　一晃眼三年过去，他的竞技水准稳步上升，赛事发挥更加稳定，也有了自己独树一帜的风格打法。
　　任谁都会以为，他是最不可能离开Royalty俱乐部的，甚至俱乐部易主了他都不会走。
　　现在离开得这么突然。
　　保洁阿姨的眼里写满了不可思议。

　　桑珣礼貌且真诚地鞠了一躬，“感谢您三年来无微不至的关照，我能打出今天的成绩，也有您的一份功劳。我走以后还请您多照顾他们。他们要是再在训练室吃零食，烦请您提醒他们一下。机房重地，不能带零食进去。”

　　话说到这个份上，保洁阿姨已经能大致猜到他为什么要走了，叹了口气，微笑着对他说：“你是个有志气的好孩子。都说人往高处走，可哪里是高处呢？外面天高海阔，希望你能搏出好前程，也能坚定不移的做自己。”

　　桑珣知道Royalty俱乐部不是谁都能进的，保洁阿姨也不例外，大概率是哪个高管退了休耐不住寂寞的亲戚。
　　有些话他是不该说的。

　　“谢谢您。”桑珣道了声别，让保洁阿姨成了唯一一个他临走时道过别的人。

　　-

　　朱廷礼已然到了奔三的年纪，气量还没小到非要扒了桑珣的衣服，让这个不识趣的男孩吃点苦头不可。
　　羞辱桑珣对于他来说除了拉仇恨没别的用处，没准把桑珣惹急了，一把火烧了基地也说不准。

　　他肯放桑珣走，自然是有别的安排。

　　“Beast的飞机落地了吗？”朱廷礼脸上已没了好声好气劝桑珣留下时的和蔼，绷着脸冷淡地问俱乐部副经理姜顽。

　　姜顽：“他那趟航班因为首尔那边的暴雪天气延误了。不过问题不大，太阳落山之前应该能到基地。问题是，一开始把Beast招揽过来，就是为了利用他和Rock的新仇旧怨制造话题，达到虐粉固粉涨粉的目的。现在Rock都走了，还有必要让Beast过来吗？”

　　“当然。”朱廷礼不假思索地说，“Rock走了，俱乐部的看点都落在了Beast这位即将加入的新成员身上。他突然空降，Rock正好离开，外界都会以为Rock是因为与他的私人恩怨才走的，我们也用不着出公告解释Rock的离开与俱乐部无关了。”

　　姜顽皱眉，“可是他的风格打法和Rock完全不一样，对整支队伍来说过于凶猛激进了。要是其他人跟不上，团战时会严重脱节，到时候说不定春季赛入围都够呛。”

　　“你以为他会像Rock一样任劳任怨吗？”朱廷礼一阵见血地切入要害，“Rock的脾气看起来不好，人也桀骜，但他只是对自己要求严格，从不埋怨别人，队友失误他兜底，队友拖后腿他收拾残局，回回复盘只分析自己的问题，别人的对错他一概不管。他是一个成熟的职业选手，却不是一个称职的好队长。之前让他带队只是因为他人气旺，现在他自己把名声败了，要走就走吧。Beast是从韩国训练营里踩着别人的骸骨厮杀出来的，心冷，手段狠，是绝不会眼睁睁看着队友吃软饭的，你等着瞧好了。”

　　姜顽笑着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对了。”朱廷礼忽然想起件事，“Rock走的时候有进荣誉馆回顾自己的战绩吗？有把冠军奖杯顺走吗？”

　　姜顽麻木不仁地嗤笑道：“没，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那年世界赛冠军又不是他一个人得的，就算当年夺冠的选手到今天为止都不在我们俱乐部了，荣誉也归俱乐部所有。”

　　朱廷礼还没来得及说话，俱乐部的队员忽然风驰电掣闯进了办公室，慌张地喊道：“经理！大事不好了！我们队长他出走了！”

　　姜顽代表朱廷礼不冷不热地说：“知道了，他已经退出我们俱乐部了，晚点会发公告。”

　　队员先是一愣，随即告知道：“可是他不光走了，还留了字。哎呀，我说不出口，还是请您二位亲自下去看吧。”

　　两人一听，面面相觑，旋即跟随队员的指引来到了基地一楼的大厅。

　　天寒地冻，室内的落地窗上蒙了层水雾，往日都灰蒙蒙的，挡住了窗外的景观。
　　今天却被人画出了龙飞凤舞的两行大字。

　　朱廷礼和姜顽双双赶到楼下，只见那两万元一块的玻璃上赫然写着：

　　【我会回来。
　　打爆Royal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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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珣知道自己临走前撂狠话的方式很幼稚，可他今年才二十又一，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热血上头，做出什么幼稚的举动都不为过。

　　户外冷归冷，还没冷到要穿四五件衣服来御寒的程度，他穿得未免也太夸张了些，加上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反而更显招摇。
　　他从小区里出来，已经收获了无数异样的目光。

　　像这样走了一公里后，桑珣热得汗流浃背，终究扛不住身上铠甲一样笨重的负担，就近找了一家酒店。
　　即使CBD商圈附近的酒店贵到令人发指，桑珣还是豪掷五百大洋给自己开了间平平无奇的标准间。

　　放完行李，他动身去了银行。

　　朱廷礼放他离开Royalty俱乐部的条件是把这三年在Royalty俱乐部挣的钱在今天之内打到Royalty俱乐部的对公账户上。

　　这三年Royalty俱乐部给他的签约费加奖金分成一共是一千五百万整。
　　没有跨行，不需要向银行交付手续费。
　　不过这么大金额的转账要经过重重确认，通过网银肯定是实现不了的，他必须要到银行柜台办理转账手续。

　　说是让在今天之内转过去，其实也没给他几个小时。
　　银行的工作人员一般在下午四五点钟下班，也就是说他必须赶在工作人员下班之前把钱原封不动地还给Royalty俱乐部。

　　桑珣当然觉得朱廷礼的做法恶心，但是他没有后台，只能忍气吞声。
　　不按合同约定赔款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起码他能全身而退，和Royalty俱乐部再无任何瓜葛。

　　因为桑珣要转账的数目实在巨大，来到银行以后，被银行的工作人员恭恭敬敬地请到了二楼的VIP服务区。

　　二楼的VIP服务区和一楼的占地面积是一样大的，但仅在装修方面，格调就高出了一楼一大截，称得上豪华气派。

　　银行的工作人员给他倒了一杯热水，“请您耐心稍等片刻，里面还在接待上一位客户，等那位出来了我来喊您。”

　　桑珣是转钱的人，钱在口袋里多呆一会儿对他而言不是坏事，于是缓缓摘下帽子和口罩，漫不经心地说：“没关系，我不着急。”

　　他本来以为还要等很久，没想到话音刚落，接待室里的那位贵宾就被几人簇拥着从里面走了出来。

　　门自然那不是那个男人自己开的。
　　除了银行的普通职员，银行的经理刚才也在接待室里面，毕恭毕敬地送男人下楼。

　　男人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一头乌黑微长的偏分短发，目光深邃，胸前打着温莎结，穿在里面的衬衣外套着熨帖平整的西装，西装外又披着设计独特的大衣，清冷持重，是顶级豪门权贵的家族成员该有的样子。
　　但是看着，并没有那么难以亲近。

　　桑珣现在对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上流人士恨之入骨，迎上去问男人身旁的银行职员：“轮到我了吧？”

　　有钱人也是分等级的，何况桑珣无权无势，这样凑上去无异于自取其辱。

　　银行职员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视线仍然黏在那个男人身上，敷衍地对他说道：“稍等一下，我把这位先生送上车就回来好吗？”

　　语气听起来是商量的语气，但根本就没有尊重他。

　　桑珣的脸色难看得要命，正要发作，那个陌生男人竟然回头看了他一眼，将他认了出来。
　　“Rock？”

　　这时桑珣还不知道，面前这个人就是他命中注定的男人。
　　后来每当他回想起这一刻，都会懊悔自己当时满心厌世的情绪，没能记住他和谢元度的初见。

　　毕竟他们的初见是这么的普通，只是被他想得像鲜花铺满了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