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舟》醉饮长歌

4、第 4 章

　　第四章

　　陆泽阳看着憋了半天憋了个嗝的叶舟，觉得他说得对。
　　这的确不关他的事。

　　陆泽阳转身关门。

　　陆泽阳动作很轻，叶舟打着嗝犹疑了一下，在陆泽阳把里面的门关上之前，提高了声音威胁：“不准告诉我妈！”

　　陆泽阳没应声，直接关上了门。

　　没有得到答复，叶舟抬手准备敲门，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这肯定是老板打电话催他了。
　　叶舟不敢大声喊，烦躁地拍了两下门，过了半分钟没等到陆泽阳开门，只好转身冲了下去。

　　陆泽阳走到厨房，果不其然看到了黑漆漆的街道上，有一道白色的身影“嗖”地一下穿过去，一下子消失了。

　　……

　　第二天一早，叶舟打着哈欠，扶着车等在季风临家小区外边。
　　虽然送季风临回家他不情不愿，但每天早上搭人一程却是十分主动的——因为他得问季风临借作业抄。

　　季风临隔着老远看到了叶舟，嘴里怪叫了一声，远远的跑过来。
　　他手里拎着两个塑料袋，叶舟瞥一眼，都用不着仔细看，就知道那八成是两盒优酸乳，五个菠萝包。

　　这是季风临家爹妈给他俩准备的早饭，早饭的种类主要取决于季风临有没有得罪他爸。
　　如果是季风临喜欢的菠萝包，那证明季叔叔这两天跟他儿子相处愉快。

　　季风临“噔噔噔”冲过来，一跨步往叶舟后座上一跳，伸出手把一个袋子递过来：“舟，给！我爸给你蒸了三个大肉包子！趁热吃！”
　　叶舟奇怪：“不是菠萝包？”
　　季风临说：“你不是不爱吃甜的吗？”
　　叶舟咬了口包子，怪异的看着季风临。
　　“我爸说的。”季风临咬着菠萝包哼唧，“你不爱吃甜你怎么不说啊？”

　　叶舟动作迅速的把三个包子吃完，吸了口优酸乳，青苹果味的。
　　他擦干净手，骑上车，说道：“也不是不爱吃甜的，只不过咸味重的更让人有胃口一点。”

　　季风临“哦”了一声，感觉叶舟车踩得稳当，就低头从包里摸昨天的作业。

　　A市一中课业很重，重到学生完全没有时间去搞一些课外活动的地步。
　　不过叶舟的课外活动应该是挺丰富的，季风临想，还带着淡淡的羡慕：这人一周里至少有三天晚自习是不来的，老师也不管他。

　　季风临问：“昨天的作业挺多的，你做了哪些？”
　　叶舟回忆了一下：“数学的做了，别的都没做。”
　　“昂！”季风临把剩下的科目摸了出来，“今天是老徐的早自习，咱们得搞快点。”

　　他们班主任叫徐顺之，教语文的，A中老油条，好巧不巧还是教导主任。别家的教导主任除了必要的正经事，恨不得一天天的都不来学校，但老徐不，他一天天上班积极得不行，甚至还能跟着寄宿生们一起早起跑操。

　　叶舟长出口气，脚下用力，“嗖”地一下冲了出去。

　　每个学校每个班上的早自习开始之前大抵是一个样的。
　　差生拼了命地在狂抄作业，优等生气定神闲的开始预习，另外一部分则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谈天说地。

　　“收作业了啊！”
　　叶舟坐最后一排，在小组长收到他之前飞速填完了所有的空白，连带着季风临的作业一起交了，下一秒就直接倒在课桌上，当场昏睡。

　　收作业的小组长见怪不怪，她看了一眼趴在桌上的叶舟，抬手把叶舟后边的空调扇叶往上打了一点。

　　坐得笔直的季风临被空调吹了个正着，打了个哆嗦：“干嘛干嘛？杀人啊！”
　　人姑娘“哼”了一声：“没见叶舟睡觉呢？吹感冒了怎么办？”
　　“……”季风临扭头看了一眼叶舟，然后指了指自己，“那我感冒了怎么办？”
　　“你？”小组长抿唇笑了笑，声音又软又轻，“你憋着呀！”
　　季风临：“？”

　　季风临目瞪口呆的目送着人姑娘甩着马尾辫一蹦一蹦地走了。
　　他转头推同桌的叶舟，一肚子的鸡裂控诉想说，却被困得不行的叶舟一巴掌按在脸上，推到了一边。

　　季风临委屈得不行。

　　叶舟收回手，又睡过去，迷迷瞪瞪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就被教室里骤然响起的喧闹声给吵醒了。

　　季风临见他睡醒了，一抬手掐上了叶舟的手臂，“啪啪啪”地拍打着，压抑着嗓子里的尖叫：“是昨天我跟你说的那个！那个……那个……那个什么羊！”

　　叶舟睡眼惺忪，从桌上架着的书堆后边探小半个头，碰巧就跟讲台上站着的陆泽阳对上了视线。
　　陆泽阳还没校服，他穿着件黑T恤加牛仔裤，干净清爽，端端正正的站在讲台上，正在做自我介绍。

　　叶舟懒洋洋地提醒抓耳挠腮的季风临：“他叫陆泽阳。”
　　“哦对！陆泽阳！”季风临扒拉着叶舟，“大哥，削他吗？”
　　叶舟翻了个白眼，把两眼亮晶晶的小弟推到了一边：“大哥困，退下。”

　　他这话说完，又一低头，迅速睡了过去。

　　陆泽阳看着那颗脑袋消失在书堆后边，目光擦过瘪着嘴满脸郁闷的季风临，收回视线。

　　他被安排坐在了叶舟的右手边，隔着一条走道。

　　叶舟趴在双臂间睡得正香。

　　能不香么，陆泽阳想。
　　昨天楼上凌晨三点多还有动静，虽然人的动作刻意放得很小，但洗澡用水的声音还是把他吵醒了。

　　跟陆泽阳同桌的是班上的体育委员，对这个新来的转学生好奇得不行。
　　“哥们儿，高二都快结束了你转过来，怎么想的啊？”
　　“五中资源不行，就过来了。”陆泽阳答道，看了一眼讲台上开始整理课件准备讲课的班主任，又看了一眼叶舟，“老师不管？”

　　“管不动啊。”体育委员说，“他都从高一睡到这会儿了，要能管不早管了？”
　　陆泽阳听了，点了点头，收回视线。
　　体育委员坐了两个学期的单人桌，这会儿终于有同桌了，忍不住就开始叭叭：“你别看他这样，入学的时候这人还是学生代表呢，海声毕业的，入学考第一的那种，长得又好看，一中男神！”

　　“？”陆泽阳转过头，迅速拎到了重点，“入学考第一？”
　　“对啊，当时甩了第二名二十多分，老牛逼了，后来我听说他跟社会上的人混一块了，就没学点好的，咱们这年级六百多个人，他现在排五百。”

　　也还没到底，陆泽阳想着，就看到准备开始讲课的班主任头也不抬，直接点了叶舟的名。
　　叶舟被季风临推醒，抬头跟讲台上的徐顺之对视了两秒，然后站了起来。

　　班主任开始讲课。
　　叶舟开始站着打盹。
　　周围同学一点反应都没有。

　　陆泽阳转头看向了身边的解说员。
　　体育委员压低了声音，解释：“老徐一直都让他站着听课，说是站着睡不着，不过用处不大。”

　　陆泽阳看着站着也依旧睡得眼也不睁的叶舟，半晌，收回视线。

　　体育委员撑着脸：“这人一周少说有三四天不来晚自习的，也不知道这一天天的晚上干什么去了。”

　　混酒吧去了。
　　陆泽阳心里答道，收回视线，不打算多管闲事，但想到时琴，又皱了皱眉。

　　早自习加一节课下来，叶舟就没睁过眼睛，下课铃一响，整个班上至少倒了一半的人。
　　整个课间安安静静的，不是在补眠就是在看书，还有几个对陆泽阳好奇的，也没有主动过来。

　　这种气氛倒是跟五中完全不一样。
　　陆泽阳想想五中的课间，那跟菜市场一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倒是叶舟被铃声吵醒，慢吞吞地坐下来，转头看了一眼突然不空了的座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陆泽阳坐这儿来了。

　　原本也开始犯困的季风临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他紧张的看着叶舟，有点担心叶舟从哪里摸出根棍子抬手就给陆泽阳那么一下。
　　季风临记得可清楚了，高一上学期的时候，一中的校园报纸跟五中搞联动，叶舟在看到陆泽阳照片的那一瞬间脸色就黑沉一片，还把报纸给撕了。

　　叶舟面无表情地盯着陆泽阳。
　　陆泽阳面无表情的看了回来。

　　半晌，叶舟转头从包里拿出了一套秋季校服，扔给了陆泽阳。

　　陆泽阳微怔。

　　“你不穿，学生会的人肯定找你麻烦。”叶舟打了个哈欠，含糊说道，“算你没告状的……报答。”

　　指的是跟时琴说他半夜出去的事。

　　陆泽阳低头看了一眼校服。
　　干干净净的，除了刚刚诞生的折痕之外，一点褶皱都没有，还带着柠檬味洗衣液的香气。

　　季风临满脸惊悚。
　　不知内情的体育委员挠挠头：“学生会确实会给扣分……不是，你俩认识啊？”
　　叶舟迅速撇清关系：“不熟。”
　　陆泽阳抬眼看向叶舟，问：“我要是说了，你要怎么办？”

　　叶舟：“？”
　　你还真想告状？
　　叶舟一拍桌子，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我就把你鲨了。”

　　陆泽阳想了想，收下了叶舟的校服，转头出去换上了。
　　回来的时候叶舟又睡了。

　　叶舟身材跟陆泽阳相仿，校服穿上正合适。

　　陆泽阳稍微注意了一下，发现叶舟几乎睡了大半天，到下午第二节课才缓过神来。
　　但最后三节课倒是上得很认真。

　　季风临憋了一整天，在放学的时候，忍不住往叶舟背上一蹦：“兄弟！你不对劲！”
　　叶舟不耐烦：“什么不对劲？”
　　“你对陆泽阳，不对劲！”季风临蹿到叶舟面前，比划着，“你不是讨厌他吗？让他被扣分不就完事儿了！帮他做什么？”
　　“……”叶舟哽住，他停顿两秒，神情上更不耐烦了，把拦在他面前的季风临扒拉开，去开自己单车的锁，“去去去，小屁孩管那么多！”

　　“叶舟！你不对劲！”季风临跟在叶舟屁股后面，出了车棚坐上叶舟的后座，期期艾艾，“我不是你最喜欢的崽了吗？”
　　“爬开，爹没你这种蠢崽。”叶舟哼哧哼哧蹬着踏脚，“猪都没你重。”

　　季风临哼哼唧唧东问西探，试图从叶舟嘴里撬出点瓜来，但非常遗憾，他只收获了叶舟不耐烦的骂骂咧咧。
　　在自家门口，他又被叶舟抖垃圾一样抖了下去。

　　季风临站稳了，眼巴巴的看着叶舟：“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叶舟指向他家小区：“滚。”
　　季风临嘴一瘪，嘀咕：“滚就滚，我最会滚了。”

　　叶舟踩着脚蹬，头也不回的走了。

　　冤家路窄，他在自家院子门口，跟刚下公交车的陆泽阳撞上了。

　　叶舟看着陆泽阳，脑子里甚至又响起了刚刚季风临三句话不离陆泽阳的念经声，脑子嗡嗡作响。
　　叶舟只觉得陆泽阳浑身上下哪哪都不顺眼：“……你不用晚自习？”
　　陆泽阳慢吞吞地：“晚自习也不耽误我回来吃饭。”
　　“哦。”叶舟冷漠的应了一声，去停车，回头的时候陆泽阳已经消失了身影。

　　叶舟心情顿时舒畅了几分，哼着歌去买菜。
　　他拎着两把空心菜掏出钥匙，还没开门就听到了时琴的笑声和陆泽阳讲话的声音。

　　叶舟：“？”
　　他抬头看了看门牌号，然后开了门。

　　屋里两个人齐齐看过来。
　　陆泽阳身上还穿着他的校服。

　　他妈眉开眼笑的，开口就是：“阿舟跟小陆相处得好嘛，妈妈放心了，小陆以后每天都来吃饭嘛。”
　　“阿舟以前海声初中第一名，底子应该很好。”陆泽阳眼都不眨一下，“我会帮忙的。”
　　时琴脸上喜意更盛，絮絮叨叨地说着以前叶舟的成绩多好，从来没让她头疼过之类的话。
　　陆泽阳认认真真听着。

　　叶舟拎着菜站门口，看着屋里两个人，脑子里回荡着刚刚在院子里陆泽阳说的话。

　　——晚自习也不耽误我回来吃饭。

　　叶舟瞳孔地震。

　　回来吃饭？
　　你他妈回我家吃饭？？
　　你有病吧？？

　　来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