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眠》枝年年

5、钟情.5

　　傍晚，许星接到许奶奶的电话时，刚将地板拖干净。

　　许奶奶温和的嗓音在嘈杂的麻将背景音里传出，“星星，今晚我要睡在你王奶奶家，就不回家吃晚饭了，你记得自己煮个面条吃，好吗？”

　　“奶奶，您是又要和王奶奶熬夜打麻将了吗？”许星皱了皱眉，“我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但是您不能总这样。您还记得吗，上次您熬夜打麻将，第二天就头疼了。”

　　许奶奶声音依然温和，“我知道。星星你放心，奶奶对自己的身体有数，以前我做学术的时候也没少熬夜。你吃完晚饭，也不要让奶奶的另外两只小可爱饿着，好吗？”

　　许星无奈，“好的，奶奶，您打这通电话只是怕我饿着您的小可爱们吧。”

　　许奶奶在电话那头笑了声，“怎么会，它们是小可爱，你可是奶奶的大宝贝。”

　　—

　　电话挂断，不久，许星真感到了有点饿，那时天空已经完全暗下来。

　　许星用番茄和鸡蛋煮了一碗面，汤汁橙黄，边缘泛焦的煎蛋铺在白面条上，再撒上些葱花，色香俱全。

　　不过，许星吃了一口，咀嚼的动作便越来越慢。
　　番茄鸡蛋面，难吃得离谱。
　　许星神情不变，只拿着筷子，使劲扒拉几口，囫囵咽下，硬逼自己把肚子填饱。

　　曾有幸尝过许星手艺的少数人都这么评价——许星有一双被恶魔咬过的手，诱人的菜色就是那送给白雪公主的毒苹果。

　　好在，许奶奶养的两个小可爱并不需要太过复杂的食物，这也是许奶奶放心交给许星的缘由。

　　那是两只玄凤鹦鹉，羽毛是温暖的灰白色，头上傻乎乎翘着几簇黄色呆毛，会发出“哒哒”的叫声。

　　二楼的书房是它们的小家，书房外的小阳台是它们的游乐场之一。许星准备了新鲜的青菜和小米，进到二楼书房。

　　徐徐晚风从外吹来，带着潮湿的泥土气与炎热感。

　　许星打开置物桌上的老式收音机。深褐色磁带“丝丝”转动，像是黑白电视机上的雪花碎片，模糊沧桑的曲调在这个拥有三面书架的书房内回响。

　　许星打开笼子，将两只玄凤鹦鹉带到阳台，撒了把小米由着它们活泼地追逐。
　　两只玄凤鹦鹉间或“哒哒”两声，像在应和那歌唱岁月本身的曲调。

　　许星享受此刻的宁静。清寂的月色下，她是平静而自由的，放任无边思绪随风流淌。

　　许星按下墙壁上的开关，暖黄灯光倾泻而下。许星搬来画架，随心所欲落笔。
　　画被暖光笼罩的鹦鹉，画孤独悬挂的月，画那遥远长街上踩着路灯独自回家的背粉书包小女孩。

　　时间无声无息过去，许星起身，抱两只娇气小鹦鹉回它们的小窝。

　　许星又去洗了画笔，擦干手，才回到阳台收拾画架。折叠好画架，搬起的那一刻，许星若有所感。

　　许星偏过头，晚风携来淡淡的烟草味。
　　对面久无人住的小楼，不知何时亮了灯。

　　不远处，遥遥数米相望的阳台上，男人站在月辉与灯光交界处，指尖夹着根刚点燃的香烟，他身后落地窗打开一半，深蓝色窗帘飘出卷过他的小腿。

　　是许星记忆中，陌生又熟悉的模样。
　　许星动作顿住。
　　对面阳台——

　　男人微微低头，一手把落地窗完全关上，一手夹着烟送到嘴边，向前走了一步，随即，像是察觉到什么，男人漆黑沉静的眼抬起，直直看向许星。

　　对视的一瞬，许星一窒。

　　熟悉的一张脸，许星下午刚刚见过，就连打湿的发梢也似乎完全相同。但同样熟悉的，还有男人站在光影里的模样，男人沉默抽烟的动作。
　　记忆的关卡骤然松动，一个名字翻滚奔啸于脑海，呼之欲出。

　　“不知道你温哥哥这些年过得怎么样？还会不会回来……”许奶奶念叨过他许多次。
　　空置多年的小楼终于迎来了归人。

　　许星愣愣望着温澄河，手指无意识松开。

　　“哐当——!”
　　画架掉落。
　　尖锐的疼痛从脚趾一路漫延，疼得许星倒抽口气，退靠到墙上。

　　对面阳台上，温澄河按灭烟头，皱了皱眉，转身回屋。很快深蓝色窗帘上倒映的人影消失。

　　许星看见这一幕，终于回神，转身就跑。无来由地慌张，连脚趾的疼痛也暂时忽略了。
　　许星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跑。

　　但许星一跑进屋，立刻把卧室门反锁，埋到床上。

　　是温澄河!
　　啊啊啊啊，为什么会是温澄河！
　　她一眼恋爱的对象，怎么能是温澄河！
　　而且，她！竟然！没有！认出他！还问他是谁！

　　天打雷劈！

　　而且。
　　想起刚刚她当着温澄河的面对他发呆，傻到被画架砸脚。
　　许星用力锤了下床，简直想立刻扛着床连夜搬离地球。
　　然而——

　　“砰砰砰。”楼下敲门声尚算平缓。
　　但许是一直无人开门，片刻，敲门声停了。温澄河直接朝楼上喊：“你怎么样？许星。”
　　最后两字，无端咬得有些重。
　　像是在突显，她没认出他的可恶。